第99章 二更
二更
“女郎……”霓璎在這裏站了多久, 霧爻和耿馳就陪了多久。
奇怪，明明開市已成定局，也是女郎預先就計劃的事情, 可當它真正來臨時，女郎卻沒有想象中那麽欣喜。
霧爻不懂，可是直覺裏，隐隐約約覺得，可能與她近來格外親近的小子有關。
畢竟，他們在外面的事情做的越多, 距離回京的事情也就越近，可她現在這樣, 怕是已經不能當貴妃娘娘, 皇帝那樣的人物, 怎麽可能容忍她在外面有別人？
“阿殷！”一道清朗的聲音從山道處傳來, 霓璎眼神微動，神色重新盈入眸中，循聲望去。
他像是一路跑來的, 脖頸處被汗水染濕了一片, 衣擺掖在腰間, 露出套着褲管的一雙長腿，腳上黑靴沾了泥水，濺的褲管上都是泥點。
霓璎表情化開，帶上笑容，開口語氣亦不似剛才凝望時的深重：“你怎麽跑來……”
一句話還沒說完, 直直走來的青年步子不停, 直接張開手臂将她t一把抱進懷裏，霓璎臉上甚至閃過一瞬間的錯愕和不解。
霧爻和耿馳都看直了眼, 還是霧爻反應快，扯了扯耿馳的袖子，兩人對視一眼，悄悄走開了，也順便幫他們清清場，避免無幹人等打擾。
霓璎并不習慣在外面這樣親昵，輕輕推了推他：“你幹什麽？”
趙執沒動，側過頭對着她耳朵低語，“當然是來告訴你一件好消息！”
霓璎眉頭一松，大概猜到他要說什麽，卻也不掃興，問：“什麽事？”
趙執松開她，有點嘚瑟，又有點神秘的宣布：“我今日弄了只兔子，這可是我家老頭最擅長的下酒菜，一兔三吃，烤兔腿，煸兔絲，辣兔頭，本想去府上找你，結果你跑這裏來了，也不用我說一聲。”
青年興高采烈，霓璎心中卻淌出一絲疑惑。
一路從追來這裏，就是為了說這個？
她這麽想，便也這麽問了，趙執挑眉：“不說這個說什麽？辣兔頭真的很好吃，對了，你的甜橙酒還有沒有，沒有別的也行，佐酒一絕的！我請你吃肉，你請我喝酒，很公平吧。”
“我以為你是來告訴我朝廷下令邊境開市的事。”兜兜轉轉繞出去的話冷不防又被人扯回來，趙執做了個怔愣的表情，“開市了嗎？真的？”
霓璎反而看不懂了，皺了皺眉：“你真不知道？”
“我知道當然第一時間告訴你啊！”趙執反應片刻，目光灼灼的怼向霓璎，“阿殷，你好厲害啊！”
霓璎愣了一下。
下一刻，雙手被他托起握住，趙執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臉，像在研究什麽寶貝：“真的，好像什麽都難不住，又聰明又能幹，殷家放任你跟着你們女郎跑出來就是最大的失誤，若将你放到商市裏，殷家必定成為北地首富！”
說着杵上來，帶了點得意：“這麽好的寶貝，叫我叨中了。”
霓璎被他離譜的用詞逗笑，也聽出他話裏刻意的語氣，伸手擰他湊過來的臉：“叨？怎麽叨？你叨一個我看看。”
趙執耿直了脖子不躲，皺着眉頭一副心甘情願忍受的樣子，霓璎看了他兩眼，松開手。收拾遲那時快，趙執抓住她松開的手，很快的扭頭親了一下。
“我方才摘過後山的野菜。”霓璎面無表情。
趙執沒懂：“野菜怎麽了？”
“聽說都是僧人糞便澆灌的。”
趙執當場色變，第一次無比的嫌棄的丢開了她的手，咧着嘴仿佛已經吃到了屎，霓璎轉頭笑起來。
發現霧爻和耿馳不在，霓璎也沒急着找人，和趙執繼續在露臺待了會兒。
“怎麽想到跑這裏來了？有心願？還是還願？”趙執和她并肩站在露臺邊，兩手搭着石欄，狀似無意随口的問。
“算是吧。”霓璎答的似是而非。
趙執偏頭看了她一會兒，終于把話問了出來：“奇怪了，之前提到開市，你不是挺高興的，怎麽看起來一點反應都沒有？又變壞事了？”
霓璎看了他一眼，趙執坦然的挑挑眉，并沒有把好奇的神色表現得太濃，好像可說不可說。
霓璎想了一會兒：“倒也不是。”
趙執看着她不說話，安靜聽着。
霓璎又看了他一眼，轉過身背靠着石欄，面朝巍峨的山寺：“凡事都有有利有弊，一件好事發生，從不同立場來看，其實也是壞事。”
趙執搖頭：“不懂。”
“意思就是，”霓璎笑了一下：“開市是好事，可是開市之後，又會有更多的事，接下來一段日子，我大概沒有清閑時候了。”說着又想起什麽，“對了，我已接到家主書信，最遲下旬，她們便可返回宣州。”
後面這句話，她明顯說的很輕松，說完就去看趙執的臉色。
趙執果然愣了一下，也很清楚這話裏背後的意思。
那個離開家數月的女家主，要回來了，他自然不能像之前那樣，動辄摸到她房中胡鬧過夜，這段沒有名頭的關系，似乎也走到了一個節點。
“明白。”趙執并沒有對她後面說的這件事有太大的反應，反而跳回前一件事：“忙也好啊，有事做就會有收獲，而且，你也不是一個人，你還有我啊。”
霓璎眼神輕動，轉頭看他，他們一個背靠，一個正倚，視線輕松交彙。
趙執露出爽朗的笑：“別忘了，我還欠你很多，你随時可以讓我為你賣命。”
好一會兒，霓璎才咀嚼着他的話反問：“賣命？你的命送的這麽輕易嗎？”
“輕不輕易，我自己心裏清楚。”趙執答的毫不猶豫。
“是不是只要你的債還沒還完，我讓你做什麽你都能做到？”霓璎問他。
這種問題極易成為陷阱，稍有不慎就得将自己賠進去。
趙執滿不在乎道：“當然，君子一言九鼎！”
霓璎笑了一下，好像把話聽進去了，又好像只是一笑了之。
回去的路上，趙執果然看到霧爻臂間挎着的籃子裝着綠油油的野菜，剛好一些的臉立馬變土，霓璎沒忍住，一路不住的笑。
到鎮上已經很晚，自然也沒吃成一兔三吃。
霓璎把趙執送到青梅巷東，馬車停在巷口，誰也沒說話。
車廂裏沒人，霧爻懂事的和耿馳在外面駕車，趙執盯着霓璎看了一會兒，還是伸手把她拉到懷裏。
“待你家主回來，我是不是就不能去找你了？”
還以為他真能憋到走人都不開口。
霓璎點點頭：“家主既歸，自當整頓內務，你是外男，豈能随意出入？”
趙執想了想：“那你都處理好了嗎？”
“什麽？”
“我舅舅舅母曾在殷府住過，還有我弟弟，之前我沒問，贓物都追讨回來了嗎？那位女家主出門這麽久，回來之後肯定要問些府上的事，也未必只問你一人，這府裏上上下下的人，你都看明白了嗎？可別叫有人當面一套背地一套，将你告到了家主面前，說你私通……私通外男，把你趕出家門。”
霓璎一本正經的打量他的臉：“你在期待什麽？”
趙執複雜又掙紮的內心被一刀戳中，臉上一燙，嘴都笨了：“我……我期待什麽了？”
“期待我私通你這個外男的罪名被捅到家主面前，聲名盡毀，被奪去一切職務，落得個逐出家門的下場啊，到時候你會在門口撿我嗎？”
趙執對天發誓，這點小小的邪念只在心裏淺淺的蕩了一下，就跟臆想一樣，若真要讓他去付諸行動，他絕對不會。
以傷她污蔑她在先的事，即便是為私欲，也絕對不能做。
“你看不起誰呢！？我就只配用這種手段得到你嗎！？你就不能想我點好的，就不能盼着我升官發財，你們家主萬分樂意把你嫁給我？”
一不留神還是把想過千萬遍的事情說出了口，趙執心頭短暫慌亂，又下意識去打量你贏的表情，最終在她的反應裏，一顆心沉到了底。
果然，就算睡過，有過夫妻之實，她也從沒想過談婚論嫁事。
這種事，從來不是能拴住她的東西。
趙執心想，哪怕她說點漂亮話騙騙人也行啊，也不至于讓他這麽快驗證心裏的那些零碎猜想。
“還不回去？”
趙執抱着她沒說話，霓璎輕輕動了動手臂，剛要開口，他忽然擡頭，目光靜靜的看向她，帶着一種平靜的期待：“如果我再也不能找你了，那你，會來找我嗎？”
找他。
男女之間，這話的意思再明白不過。
霓璎迎着他目光，并沒有遲疑太久：“會。”
趙執眼睛睜大，還沒開口，霓璎又說：“明日就來找你。”
“明、明日？”趙執隐約覺得她說的和自己說的不是一個意思。
果然，霓璎笑着看他，“我看你這大半個月控進度控的不錯，左右也很能幫襯，想和我出門玩玩嗎？”
趙執：“……”
……
和女管事出門，對有些人來說是有陰影的。
比如望錢來他們。
但對趙執來說，如聞天籁。
“去哪裏？去多久？”
“問這麽多，別去了。”霓璎作勢要下車，結果身上兩條手臂驀地一緊，又給她箍回去，趙執眼神奇亮，感覺現在讓他蹦一下能直接蹿出屋頂。
“我不問，我不是要問！”趙執抱緊她：“我就是想知道什麽時候出發，具體去多久，好安排手裏的事情！”頓了頓又繼續解釋：“我當然是想去，但現在擔着職位，我得提前調度好。”
他倒是沒扯謊，霓璎也都看在眼裏，他平日裏再怎麽吊兒郎當，也從不在正經事上掉t鏈子，這些日子，霓璎來往兩縣，看他擔着個連品階都無的小吏身份，硬生生做的所有人心服口服，俨然将他當縣尉來看，當然也會有一兩個刺兒頭，也都被他連消帶打按下去。
趙郎君在半吊子的仕途上，總有自己的節奏和方式。
霓璎沒問別的，只說：“能調度好？”
趙執神色一正：“當然。”
霓璎笑起來：“這次若是被耽誤了不能同行，不算我算計你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