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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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爻自然不可能将霓璎的事情兜底了說, 只是掐頭去尾，掩去關鍵，只将該讓趙執知道的道出。
崔霓璎和鄧陟的往事, 還得追溯到三年前，當時霓璎以祭祀親長為由獨自前往洛陽舊居小住，實則是為了将河南道境內的運河都秘密勘察了一遍，為南下做準備。
當時的運河線上，以徐州和泗州匪患最為厲害。
水匪多是貧賤出身不堪重負才以掠奪為生，許多戰術都是靠着一次次經驗累計, 可那次他們遇到的水匪在對抗官軍上頗有章法，後來才知是因他們有一位厲害的軍師, 這人就是鄧陟。
別的不說, 鄧陟那一身儒雅氣質, 在賊窩裏的确是鶴立雞群與衆不同, 水匪被剿滅後，他作為俘虜被送到霓璎面前，從此留在左右, 伴她一起勘察河南道內的水域。
但凡接近霓璎的, 都不難看出她的闊綽與能力, 加上生的貌美，想要讓一個男人動心再簡單不過。
說到這裏的時候，霧爻意味深長的瞥了趙執一眼。
趙執抱手而立，臉上漾着笑，配合的搭腔：“是, 鄧陟如此, 我也不例外，管事魅力無邊, 有一個算一個，都跑不掉。”
霧爻哼哼兩聲，繼續說下去。
鄧陟的确對霓璎動了心思，可他的膽子不僅比趙執更大，還比他更邪。
他明面上表示願意助霓璎熟悉國中水域，實則暗中聯絡舊部，還借着自己的皮相和那些對付女人的浪蕩招數去勾引霓璎身邊的侍女，讓她助他打動霓璎。
而他的目的，是想要通過得到霓璎，再策反她，讓她幫他一起謀取家主的財富和人手。
聽到這裏時，趙執忍不住一聲冷笑，也無需再繼續聽下去。
“明白了。”
霧爻一愣：“我還沒說完，你明白什麽了？”
趙執背過身靠着欄杆與霧爻對視，笑道：“你們已經剿滅水匪，可鄧陟還能暗中聯絡水匪，可見當日的行動還有很多疏漏和不成熟的地方。以她的性格，一旦意識到這一點，肯定不會掉以輕心。”
“剛好她知道了鄧陟的意圖，反倒有了下手的機會。大概是讓這厮以為自己真的得逞了，放長線釣大魚，看看這水匪的路子到底有多野，最後再猝不及防的剿殺，是不是？”
霧爻眯眼看他。
“現在看來，你和鄧陟也不太一樣，至少你比他聰明。”
趙執懶洋洋沖霧爻拱手拜拜。
您客氣了。
霧爻一鼓作氣：“所以你現在知道了，我們姑娘并沒有那般不堪，更不可能與那種爛人有什麽茍且！不過是她涉及為他造了一場春宵！可惜那時我們還不懂水匪的套路，最終還是讓他跑了。”
沒想到趙執聽到這話，竟和霓璎一樣愣了一下，旋即笑道：“你是為了這個來解釋的？”
霧爻：“不然呢？叫你們一群不明真相的大傻子繼續背地非議我們管事嗎？還有你，像你這樣嘴上說着喜歡我們管事，可稍有利誘或不利出現，便立刻退卻的人，我見得多了！”
趙執伸手搭在欄杆上，笑着說：“那爻娘子豈不是忙壞了。”
不料霧爻噗嗤一笑，略帶些戲谑的看向趙執：“想套我話啊？”
趙執咯噔一下，忽然覺得這丫頭其實還是挺聰明的。
“那你就錯了，”霧爻揚起下巴：“我是第一回說這種話。”
趙執眸色輕動。
霧爻兩手抓住欄杆晃悠身子：“所以我才說，雖然你和那些男人一樣沒出息，但是，你又不太一樣。”
趙執兀的笑了一聲，一臉好奇的湊向霧爻：“那我倒是想同爻娘子讨教一下，怎麽樣才算有出息啊？”
“嗯……”霧爻捏着下巴思索了一下：“至少得讀過書吧，我們女郎說了，不弄文事，可以因不喜，但不可因不通。你要罵人文酸腐書生無用，不能只靠那些單薄的口頭辱罵，你得比他們的學問更好，再親身告訴他們，這就是沒用的東西，用他們的武器，打敗他們，這才帶勁！”
趙執輕輕笑起來。
霧爻眉頭一擰：“你笑什麽！”
這小傻子，被诓着讀了不少書吧。
趙執拍拍霧爻的肩，鄭重道：“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受教了。”
霧爻也學着趙執剛才的動作朝他拱了拱手。
好說！
“再一個嘛，光讀書沒用，還得有自保的能力，這一點你倒是不錯，有些功夫底子，遇到事了不至于讓人分神來救你。人呢也夠聰明，和你說話不費勁。不過……”
趙執眼神一深，直覺應該講到關鍵。
誰知她忽然剎住，只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眼神看向他，再次回敬般拍了怕他的肩膀：“你的路還很長，自己慢慢學吧。”
不遠處的廚艙，黃廚子忽然喊了一聲小徒弟，結果小徒弟沒聽到，霧爻聽到了。
她匆忙結束對話：“言盡于此，告辭！”
看着霧爻歡快跑向廚艙的背影，趙執悵然一笑，在獵獵江風中陷入沉思。
……
經歷一場厮殺，大家完全沒了來時那種圍桌t而坐載歌載舞的興致，所以晚飯都是分送到各處。
雖然條件有限，但霓璎還是洗了個熱水澡。
直到身體浸泡在熱水中，疲憊之下身體裏異常的感覺才變得清晰起來。
她趴在浴桶邊，腦子裏忽然想起剛才在船上的事，才想了片刻，臉頰竟有些發熱，霓璎深吸一口氣，猛地沉入水中，可那些暧昧的記憶非但沒有，反而愈發嚣張。
嘩啦一聲，芙蓉出水，然後被悄無聲息從桶邊長出的腦袋吓得半死。
霓璎倒抽一口冷氣，差點又跌回水裏，趙執早料到她的反應，手就搭在桶邊時刻準備，當下便将人撈回來穩穩控住，滿臉得逞的笑。
霓璎吓得胸口劇烈起伏，實在沒忍住，給了他一巴掌，還不解氣，又撩水往他臉上灑。
“我錯了我錯了，不該吓你。”
趙執說了一籮筐好話，又是捏肩又是撫背，霓璎起先還氣着，被他鬧一鬧，好氣又好笑，最後終是被他找到機會，寬衣滑入水中。
水溫正熱，兩人挨在一起，趙執面朝桶壁趴着，霓璎背朝桶壁靠着。
趙執的臉在水汽氤氲中微微發紅，悵然喟嘆：“不愧是你，舒坦。”
霓璎別開臉，由着他蹭澡。
內室裏安安靜靜，兩人一時間都沒說話，直到霓璎若有所察回過頭，對上趙執自臂彎裏露出的眼神。
“看什麽？”
趙執眼神微動，從她的臉滑到胸口。
她是背靠桶壁坐着的，雙腿緊閉屈起，抱胸姿勢看似只是搭配坐姿，卻是為了将身上春光悉數掩住。
即便面上作的再沉穩，到底還是因此刻的共浴而尴尬。
趙執眼底劃過一絲促狹，就着桶沿朝她挪了挪，故意問：“哎，問你個問題。”
霓璎別開臉：“不是說什麽都不問嗎？”
“我說的分明是你要我做任何事，我不問緣由，此刻只是聊聊別的，也不能問？”
霓璎看着不遠處立着的屏風：“問什麽？”
趙執略略調整了一下坐姿，晃起一陣水聲，清了清嗓：“今夜，好歹是我們初次……為什麽你看起來一點都不害羞呢？”
霓璎倏地轉頭看向他，本能要回擊，旋即眼神輕動，發現他一直面朝桶壁坐着搭着手臂，看起來趴的閑适，實則是借這個姿勢将關鍵部位背過去，隐于水下視線盲區處，只留給她一個無傷大雅的後背。
半斤八兩，也敢笑她？
霓璎眼神一松，刻意調侃：“趙郎君看起來也不生澀啊。”
趙執眼一瞪：“你胡說什麽呢！我清清白白的身子給你，你別瞎說啊！”
霓璎故意道：“是嗎？我看你那麽熟練，還以為是老手。”
“這種事有什麽難的，我看得多行不行？”
霓璎眼神一閃，低聲斥責：“污言穢語。”
趙執賤兮兮偏頭：“還有更污的，想聽嗎？”
霓璎眼神閃爍，含嗔警告：“趙執。”
“我曾以為我不行。”
兩人同時開口，過後又一瞬寂靜。
霓璎沒料到他會說這個，下意識往他身下看了一眼，眼神仿佛在問——你要不要聽聽看你在說什麽？
趙執嗤的笑了出來，就着她的眼神回應：“多謝娘子誇贊。”
霓璎一口氣提上來，沒成怒氣，反倒憋出一聲笑。
有點無奈，又有點認了。
更親密的事都做了，口頭上幾句話反而遮遮掩掩，實在難受。
冷靜片刻後，霓璎隐約覺得他并非突發奇想又或者在玩什麽趣味，索性耐着性子問：“為何這麽想？”
趙執想了想，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與她說起小時候的一件事。
那時候，他們一家已經住到了縣城，因為父親早逝，母親一個人楊家辛勞，所以他很小就開始幫着做事情，賣柴火，倒恭桶，也因此熟悉了很多人家。
有次，隔壁街有戶人家娶親，新郎才十六歲，趙執肚子餓，混進去領喜餅，意外的看到新郎被一群同齡人調侃，說着“洞房”什麽的，似乎在傳授他經驗。
那新郎面相敦厚，被逗的面紅耳赤，最後實在受不住，低聲道：“我爹教了！”
引得一陣哄笑。
直到再長大些，趙執便懂了，這種事也不是都能無師自通，對有些孩子來說，那就是臨到日子了，家裏的親長會教他們，更像是約定俗成，證明你已成年，往後要獨當一面撐起自己的家了。
可那時，趙執已經用自己的方式了解過這種事。
在他家後院的圍牆上，偷看他大哥和鄰家的寡婦。
霓璎往趙執臉上掃了一眼，輕聲問：“那時候，是什麽感覺？”
“能有什麽感覺？”趙執好笑的比了個矮矮的高度：“我那時候也才這麽大，吓都吓死了。”
是真吓死了。
本來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子，忽然看到這一幕，趙執永遠記得，他腦子裏沒有任何旖旎聯想，更遑論生出同樣的沖動。
說吓死都是含蓄，他覺得惡心。
十足的惡心，說不清緣由的惡心。
而這份惡心，在他親眼看到鄰家寡婦被打死，一雙眼睛瞪的眼珠子都要蹦出來時攀升到了最高處。
趙堅沒有節制，後來都是死在這種事上。
那時候趙執真的不懂，甚至以為做了這種事就會像趙堅那樣死去。
真正了解這事，是他後來去寧縣闖蕩，在逢場作戲的場合裏學到的。
可他從來不碰。
獻身失敗，桑舞最生氣時也曾大罵他裝模作樣，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麽出身條件，有什麽資格嫌棄那些本就身不由己卻依然努力營生的女子。
自此沒少對他尖酸嘲諷，他聽了，也受了，但從無改變。
聽到這裏，霓璎忽然問了句：“那這次怎麽敢了？”
趙執好像被問住了，認真的思索了一番，庫笑着搖頭。
“不知道，當時我人坐着，可是魂好像在半空瓢，明明剛剛真實的經歷了九死一生的厮殺，卻恍惚的像在做夢，甚至覺得混亂的聲音還在耳邊沒散開。然後……就看到了你。”
所以根本不遲疑，更沒有羞澀，只是本能的去做一件想做的事。
“你呢？”趙執忽然話鋒一轉，直沖霓璎而來。
霓璎眼神輕動：“我也是。”
趙執笑笑：“什麽‘也是’？也是一時沖動，還是也和我一樣，看的多了才不羞澀？”
霓璎看他一眼，心裏隐約明白過來。
她眼簾微垂，聲音很輕：“我……不記得了。”
其實記得的，權勢鬥争的腥風血雨裏一旦摻雜了男女逸事，往往更背德無恥，更下賤卑劣，更匪夷所思。
即便她流浪時，也是被人好好護着，後入崔家，更是被父母悉心教導，他們擋在一切險惡醜陋面前，她眼前所見，皆是錦上之花。
可就是這樣一個她，在初次觸碰那些醜陋肮髒的事情時，只是觸目驚心的掉着眼淚，和趙執一樣害怕，但不曾退卻。
她必須接受，了解，甚至習慣，才能更好的将這些東西掌控在手中，去實現自己的目的。
所以，她可以輕易的為裴婕妤點出孕育子嗣的重要性，贈她助興之藥，也能找一個自己的替身來和鄧陟睡覺，忍着惡心聽他做着那個女子，口裏含着她的名字。
她沒有那個機會去含羞帶笑的接受這種事。
“其實……”趙執忽然開口，拉回了霓璎的思緒。
他并沒有追問下去，而是露出一種尴尬笑容：“……我有點害臊。”
霓璎愣了一下。
她今日着實有點料不到他劍走偏鋒的路數。
“啊？”
“真的。”趙執一邊害臊，一邊坦誠：“可能……真是沖動吧，死裏逃生，就想做點什麽刺激的事來宣洩一下，剛好又是喜歡的姑娘，稀裏糊塗就……方才來找你，我還想着，我們都那樣了，還有什麽好害臊的，可現在……好像有點……”
趙執擡眼看她，真誠的說：“我剛才就想說，水有點涼了……”
還真是。
趙執聲音越來越小：“可我不能就這麽站起來吧……”
霓璎心頭一動，唇輕輕抿住，趙執這才發現，她臉頰上有一個不太明顯的酒窩，要用力抿住才會露出形狀。
忽然，霓璎噗嗤一聲，低頭笑了起來。
趙執嘴角也揚，追問：“怎麽了？”
霓璎輕輕擡首，黑眸盈盈動人，她忍着笑，難得的輕快：“其實，我也是。”
趙執心頭震動，瞬間明白了這三個字的意思。
他輕輕抿笑，這可真是一句動人的情話。
兩人索性撤了那些不必要的僞裝，一個大大方方抱緊手臂蜷縮身子，一個坦然背過身不讓自己的關鍵暴t露分毫，連距離都拉開了，生澀含羞盡數表現了出來。
“殷殷。”趙執的聲音從一旁傳來。
霓璎別開臉，輕輕應他：“嗯？”
趙執默了一瞬，緩緩道：“剛才呢，大家是真的沖動，也不太理智，這麽重要的事，辦的跟豬八戒吃人參果似的……”
霓璎抓着手臂的手掐的更用力了，心跳隆隆加快，還有些呼吸不過來。
趙執果然提議：“現在大家都挺冷靜，也挺害羞的……要不要……換個狀态，再來一次？”
霓璎緊緊抿唇，沒有回答。
不知過了多久，房間裏響起女人很輕的一聲勒令：“不許回頭。”
趙執老老實實盯着牆面，當真一眼都沒偷看，嘴角險些咧到耳邊。
明白，大家現在都很害羞嘛。
……
房內的燈只留下兩盞，昏昏暗暗照亮了屏風外的人影。
霓璎衣着整齊坐在床頭，看到那抹高大黑影慢慢走近。
他也整整齊齊，從頭到腳一絲不茍，不慌不忙的坐到了她的身邊，伸手握住了她搭在床邊的手，慢慢握緊。
趙執伸手按住她後頸，将她按向自己，也傾首過去，寸寸拉進。
唇瓣相貼之前，趙執聽着自己的心跳聲，一字一頓，鄭重如起誓：“我永遠不會背叛你。”
吻了上去。
心跳聲，呼吸聲，從緩到急，終于還是将所有的羞澀一點點沖散，重新緊密無間。
放慢的一切裏，不受沖動的慫恿，感受卻強烈萬倍。
霓璎閉上眼，手臂攀上他後背，寸寸收緊……
這一夜，趙執睡在了霓璎房裏。
不記得糾纏了多久，整個過程并不急切，甚至不激烈，他們默契的都像是第一次體驗這種事，在耐心細膩的探索中，窺盡對方的澀然與局促，又在不慌不忙的磨合中徹底接受彼此。
竭力才歇。
……
霓璎第一次睡到辰時才醒。
睜眼時都不必問時辰，單看房中的刺目日光便知時候不早。
霓璎醒了醒神，耳邊忽然傳來一道幽幽的聲音：“殷娘子……”
這聲音勾連着昨晚的一切重新湧入腦子裏，霓璎拉了拉被子，還沒想到如何回應，就聽他道：“你昨晚打呼嚕了……”
霓璎身子一僵，眼神有片刻的愣神，似乎真的在認真思考自己睡覺時是不是真有這樣的毛病。
趙執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将臉埋進枕頭裏悶聲大笑，笑的肩膀都在抖。
霓璎回過神，意識到自己被耍了，翻身要起，結果被拽回去。
一夜休整後的青年重回生龍活虎，翻身壓住她，兩手捧着她的臉狠狠親了幾口，嘴裏連連讨饒賠不是：“我的錯我的錯，是我怕自己睡覺打呼嚕，醒了被你嫌棄，便惡人先告狀……”
霓璎被他纏的無法，仰着頭長嘆一聲。
趙執頓住，緊盯着她：“嘆什麽氣？”
霓璎似笑非笑，伸手将他的臉推開，順勢起身：“真粘人……”
趙執倒在被褥裏，別過臉，嘴角咧了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