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章
第 71 章
趙執并不知道, 自己又一次無心插柳,在頃刻間給出了難題的答案。
他更不知道,這一句“真厲害”, 是對她對得到的這份答案最高的贊譽。
他以為她說的是藥膏。
“的确很厲害,凍瘡很難愈合,它都能抹好,像你這樣還沒破口的,會好的更快。要不先請個人近來為你上藥……”
趙執說到一半,已無法忽視霓璎投來的目光。
她的眼神很安靜, 也很深邃,好像在細細觀賞一件珍寶, 讓趙執荒唐的生出自己這一刻對她來說或許很重要的錯覺。
可就算是錯覺, 也足夠他在此刻沉下眼神, 低啞的說出最後小半句:“或者……我來。”
誰的氣息一滞, 令這一方天地變得逼仄緊張起來,又是誰的腦中一嗡,莫名回蕩起友人善意的勸誡——
盡興。
“好啊, 你來。”
本以為是手, 可當她給出回應後, 卻是輕輕掀開錦被,露出被中一雙玉足,側身擡腿間,輕輕送到了男人的面前,攜來一股帶着溫度的香氣。
趙執險些窒息。
心跳又重又快, 仿佛要從喉嚨口跳出來, 可他不敢讓自己的眼神、動作染上一絲一毫的下流。
雖然這些僞裝全無效用。
他飛快吞咽,回答的聲音暗啞而不自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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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執将這輩子所有傷心委屈的瞬間回憶了一遍, 目光終于落在那雙玉足上,跟着一怔。
她并不是在做什麽調情引誘的舉動。
因為她的凍瘡重災區,全在腳上。
她不可能像搓手一樣無時無刻搓腳,加上鞋襪的磋磨,已然快到了破瘡的臨界。
趙執幾乎是立刻想到了自己那間陰濕破舊的老宅,是因為在那裏住過嗎?
旖旎暧昧在這一刻全部被掃光,趙執蹙緊眉頭,起身在床前半蹲下,然後一手去托她的腳,一手去拿藥膏。
快碰到時,霓璎忽t然縮了縮。
趙執動作立刻停住,心中一緊:“怎麽了?”
她後悔了?
霓璎緊盯着他的手:“你手涼嗎?”她指了指旁邊的碳火,“先烤烤。”
趙執不可思議的看了她一眼:“你……”
你什麽?
霓璎靜候下文,趙執卻說不出口了。
——你對自己有點信心啊,這種情況下,渾身熱的手心都要出汗了,怎麽個涼法。
趙執點點頭,順從的起身到一旁,借烤火搓手的動作,悄悄揩幹淨掌心的汗水,轉身問她:“要試試溫度嗎?”
霓璎眼簾輕垂:“不用。”
趙執借起身動作悄悄吐了一口氣,然後回到她面前,單膝跪地,緩緩伸手去握玉足。
他的動作很慢,給足了她反應的機會,直到他切實的握住她的右腳,趙執才從她微微的一顫中真正窺伺到她的反應。
讓一個男人随便碰自己的腳,不是一個符合禮法教義的女子應該做的,無論已婚還是待字閨中。
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于此刻,借這種陌生而刺激的觸碰,去抵制心裏其餘的情緒。
趙執不動聲色的将玉足落于自己屈起的膝頭,拿過一旁的藥膏輕輕打開,溫熱的指腹沾染一抹,仔細的塗到那些瘡口上。
他是真的在塗,雨露均沾的給每一處沾上藥膏,然後才說:“這藥膏,需要搓揉生熱……可以嗎?”
霓璎一只腳登在他的膝頭,一條腿屈膝,聞言雙臂環抱住屈起的腿,下巴墊在膝頭,語調慵懶散漫:“嗯。”
趙執心頭像是被柔軟的羽毛拂過,這股癢勁兒從心頭一路上升到喉頭,讓他忍不住一再吞咽。
他見過太多紙醉金迷的魅惑,也遇到過真摯簡單的好意,可無論他是身在其中的角色,還是陪客或旁觀,都不曾被打動過。
只有此刻,面前的女人明明沒有半分引誘,她身上更多是疲憊和一種莫名的放任,他卻要用極大的力氣,才能忍住不讓上藥的手去撫摸那些不該他觸碰的位置,更不可以顫抖。
有那麽一瞬間,他離譜的想,自己上輩子可能是個罪大惡極的色魔,所以這輩子才給他這麽大的考驗。
青年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捏住女人的腳趾,指腹間暗藏的寸勁一點點将藥膏推開,磋磨,生熱。
“咝——”霓璎發出聲音,趙執立刻停下擡頭:“力道太重了?”
霓璎很難不察覺他的緊張。
她保持着下巴抵着膝蓋的抱膝動作,搖了搖頭:“繼續。”
趙執又吞了吞,依言繼續,但這次他很注意力道,那些顏色發深的凍傷處,都用了很輕的力道。
霓璎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舒服,放輕了力道後,疼痛感減少,紅腫的癢在搓揉間被恰如其分的化解,霓璎忍不住輕哼。
青年動作一僵,還沒擡頭,一只手按着他的腦袋又給壓下去。
“別偷懶。”女人的舒坦的語調拉的微微長,帶了點勾人心弦的勒令。
趙執滿臉漲紅,完全是壓着氣息憋的。
大手耐心緩慢的搓揉間,霓璎的身體和精神都慢慢放松下來,不由自主脫口道:“我以前常生凍瘡……”
趙執倏地擡起頭。
藥膏已經抹好,搓揉時不必一直盯着。
她一開口,他就看了過來,無比認真的傾聽她,霓璎看出他的緊張,本想笑他,可兩人眼神對上一瞬,她到了嘴邊的打趣,忽然變成繼續下去的陳述:“那時候就聽人說,凍瘡只要發了一年,就會年年都發,我深信不疑。”
“胡扯。”趙執輕輕笑了一聲。
霓璎心弦撥動:“有人跟你說過一樣的話。”
誰?
趙執心念一動,原本好好的心情,都因為“這個人”而沉了下來。
“她說,我遇見了她,以後都不會再生瘡爛手,我信了……嘶——”
一聲很輕的痛抽氣,趙執吓得直接松了手:“弄、弄疼你了。”
他發什麽神經,那麽用力按瘡口,霓璎微微蹙眉,作勢要手腳,可她剛擡起,白嫩的玉足已經被一只大手緊緊握住,嚴絲合縫的嵌入他的掌心,灼熱的溫度比她更甚。
霓璎的心跳漏了一拍,眉頭一松,看向面前的男人。
趙執看她一眼,竟主動幫她把腳放回去,然後握住她另一只腳踝,微微用了些力,是個提示。
霓璎松開抱腿的手,任由他把這只腳捉走。
趙執拿過藥膏,重複着上藥的動作,心中早已經将她這番話的前因後果理了個透——幼時孤苦無人照顧,冬日裏還常常凍手生瘡,後來遇到了她那個未婚夫,男人甜言蜜語的哄她,告訴她有了他之後,絕對不會再讓她的手生凍瘡,可狗男人背信棄義,為了更高的門第,毅然決然忘記了當初的承諾,她眼裏容不得沙子,最終一拍兩散,恩斷情絕,卻又在離了他之後生了凍瘡的冬天,重新想起這樁諾言……
好氣。
想到她的凍瘡可能是去了他家老宅之後生的,就更氣。
別的男人讓你衣食無憂十指不沾陽春水,一碰上我就凍手凍腳成噸吃苦呗。
“想這麽多幹什麽?”趙執一改剛才的緊張局促,語調都沉穩起來:“會生凍瘡,可能是因為天氣忽然轉涼,可能是疏于保暖防護,但絕對不是因為你離開了誰,沒娘的孩子自己也能長大,你離了誰,連手腳都不要了嗎?”
他的動作有多溫柔,語氣就有多冷硬,近乎呵斥,猶似教訓。
霓璎的談性被他攪了個稀巴爛,眼神沉下來,毫不留情的揭露答案:“是你家的被褥太冷。”
宛若一把利刃直戳胸膛,趙執忍着痛與難堪,執拗的擡起頭,迎上那雙冷色的眼眸:“所以我來負責了。”
霓璎好笑的偏偏頭:“負責?”
趙執挑眉:“是,負責,從今日起我每日給你上藥,負責你好為止,行嗎?”
“上藥還是占便宜?”
趙執真的生氣了。
是,不可否認一開始的時候他是有些心猿意馬,但現在完全已經是兩回事,他甚至不知死活的開始嘴欠:“殷娘子,究竟是你太小看我,還是太高估你自己了?我……”
最後那句話還沒說完,趙執眼中的人已收腳傾身壓下來,她跪坐床沿,兩條胳膊輕松的環上他的脖子,居高臨下的慢慢侵入他的親密範圍,直至兩人的鼻間近乎相抵才停下。
趙執好像聽不到自己的心跳了,可他卻能聽到她的聲音。
“你說,你高估了什麽?”
緊張只是一瞬間的無措,當趙執清晰的感覺到那雙盈潤的唇正在一點點靠近自己的時,眼底的溫度驟然降了下去。
霓璎的腰被掐住,整個人往後推了推,被迫撤開。
趙執半跪在她面前,蹙眉打量着她:“殷倪,你到底怎麽了?”
霓璎直勾勾盯着他:“不是喜歡我嗎?你不想?”
趙執眸色更沉。
正因為喜歡她,所以才不想她用這樣的眼神和狀态來做這種事。
可也是因為喜歡他,但凡她稍微強硬一些,他根本反抗不了。
趙執忽然伸手抱住她的腰,在霓璎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将她抱起,然後一轉身坐到床頭。
轉眼的功夫,就變成霓璎張開腿面對面的坐在趙執的腿上,橫在她腰間的手臂力道強勁,不容她有分毫退卻,輕輕一帶,霓璎便整個人撲在他身上,呼吸交融。
這個坐姿實在羞恥,霓璎紅着臉掙紮,紋絲不動。
趙執沒有溫度的眼神盯着她:“我說過吧,明知道我是什麽心思,你怎麽敢用這種事拿捏我?”
他甚至松開了一條手臂,單手就能把她箍的死死的,“拿捏得住嗎?嗯?”
松開的那只手随意撐在枕邊,意外的壓住了什麽。
趙執愣了愣,拿過被壓着的東西查看。
是一個香包。
氣味還過得去。
可無論樣式、顏色還是用料,都與這間房的布置品味相去甚遠。
醜的要命。
可就是這麽個醜香包,經過他的手,在很多的夜晚,陪伴在她最近的地方。
而霓璎只看到他剛剛沾着膏藥為她塗腳的手正捏着為她助眠的香包,伸手就要奪:“你的手……”
趙執根本沒想和她搶,輕易松手将香包換給了她。
下一刻,那只沾了藥膏摸了她腳直接撥過她的臉,他毫不猶豫的吻了下來。
有些事想是一回事,可真正做了,又t是截然不同的感覺。
那種生澀的觸碰、侵略、轉碾,甚至是撕咬,就像平靜的湖面陡然投下一刻巨大的岩石。
霓璎的眼睛倏地睜大,在極近的距離,她看到了青年深沉而灼熱的眼神。
到這時候,她竟然還能分心他的手不該摸她的臉,可剛剛撥開,那只手便像是得到了新的指令,重新環上她的腰,将她死死抱在懷中,竭力擁吻。
噗通。
不知是誰先卸了力,又或許是想将力氣用在此刻的正經事上,趙執抱着霓璎,兩人一起跌入蓬軟的香褥中,趙執一個翻身,占據優勢地位,緊緊壓住她。
親吻變得更盡情。
一只手煞風景的抓住了趙執的頭發,毫不留情的将他的腦袋往外拔,趙執吃痛,終于從那雙溫軟的唇上撤離。
兩人急促的呼吸,眼底都完完整整映着對方的眼睛。
霓璎并沒有繼續發力把他從身上摘開,卻驕傲的揚了揚下巴,極近挑釁的問:“現在拿捏了嗎?”
這一刻,趙執連疼痛都忘記了,任由她把挽好的頭發撤散,義無反顧的傾首下來,重新攫取那雙唇上的甜美,含糊道:“早就輸了……”
……
情知所起,結束時已入夜。
趙執不記得這一吻親了多久,只記得自己從喘不過氣,到盡情攫取屬于她身上的香氣,從有了這段沒下頓的生澀啃咬,慢慢轉為細膩綿長的輕啄。
直到他發現懷中的人親出了困意,眼看着就要阖眼時,連氣息都屏住了。
趙執并不知道,霓璎不僅前幾個晚上沒睡好,從昨夜到現在也沒合過眼,情緒發洩完畢,沾上舒适的枕褥,困意冷不防來襲。
起先她只是想着眯一眯,并不是真的要睡,畢竟眼前還有個男人在床上。
只是她高估了自己的精力,眼睛一閉,便沉沉的睡了過去。
趙執啼笑皆非。
他輕輕喊了她兩聲,确認喊不醒後,只能輕手輕腳下了床,扯過被褥給她蓋好。
一拉開門,外面數道人影作鳥獸散——璇音對着昏暗的燈色研究自己新染色的指甲,霧爻摸着下巴看房梁,就連幾個伺候的小丫頭都因為手忙腳亂撞在了一起。
趙執扯扯嘴角,走出房間,輕輕合上房門。
“勞駕,誰能幫我收拾間廂房?”
一瞬間道道目光全看回來。
霧爻張嘴要說話,忽然想起什麽,拉過趙執走出院子,确定不會吵到霓璎時才開口:“你要還留宿啊?”
看熱鬧的人都跟了過來。
趙執此刻已經完全從容起來,他所有的情緒都已經融在了那個漫長的親吻裏,此刻哪怕有一千雙眼睛盯着他,也休想在這張俊美的臉上看到半分窘迫。
“我當然也可以走,但就是不知道明日殷娘子醒來,得知我拍拍屁股走人,會是什麽心情。”
真是理直氣壯呢。
璇音忽然笑了一聲,挑眼将趙執掃了一眼,代為發號施令:“還愣着幹什麽?收拾房間去啊。難道要等殷管事明日醒來親口找你們要人?”
懂了懂了。
機靈的丫頭已經開始為趙執導路,趙執沖璇音颔首一笑,大大方方跟着走了。
霧爻有點拿不準的問璇音:“真把他留下來啊。”
璇音一語點破:“留下來,明日什麽情況,都是他和崔霓璎的事,放他跑,那明日面對崔霓璎的就是我們,你選哪個?”
霧爻深吸一口氣,點點頭:“留下來好留下來好……畢竟女郎親了他呢……”
然後立刻想起更擔憂的事:“他們不會成親吧?”
璇音笑起來:“你怎麽不問親一下崔霓璎會不會懷孕呢?”
霧爻茫然的搖搖頭,她不知道:“可他們親的好激烈哦……”
璇音欣慰的嘆了口氣:“習慣就好,以後還會有的。”
霧爻睜大了眼睛,非常震驚……
……
趙執被帶到了他之前住過的房間。
當着府上奴仆的面,趙執一臉淡定從容不迫,可等人一退出去,他直接把一壺水喝的幹幹淨淨,還意猶未盡。
腦中閃過一道道畫面,全是令人心跳加速的親密畫面,他看了看自己的手,不久之前,這雙手曾穩穩箍在她的腰間,又舔舔唇,甜軟的滋味觸感似乎還在延續。
最後,他低頭看向兩腿間,為難的想,也不知她明日清醒過來會不會回憶起這個細節,然後惱怒的将他判作卑鄙下流的登徒子。
該怎麽解釋才能讓她相信,沒反應才是對她的蔑視?
然而,一陣煩惱過後,他舔了舔唇,又像個傻子一般笑了起來,最後,初嘗情愛的青年帶着這種亦苦亦甜的煩惱情緒一頭倒在床上,沉沉的睡了過去。
燥熱的夏日午後,一個午覺能睡的人渾身冒汗口幹舌造,夾雜在知了聲中的暧昧喘息,終究攪擾了這場小睡。
趙執從藤編涼席上爬起來,睡意朦胧的揉眼,天太熱了,他鞋也不穿,光着腳出門找水,卻在走到靠牆的窗邊時,意外聽到些動靜。
哪怕他只是個半大的孩子,也足夠從這動靜中分辨出對方在做什麽。
他心驚肉跳的順着聲音爬上牆頭,悄悄看向一牆之隔的鄰家後院——一男一女疊在一起,前胸貼後背,白花花一片。
他的大哥趙堅,正滿頭大汗的讓一個女人痛苦又愉快。
那個女人一年四季都會散出濃烈的脂粉氣,趙執每次聞到都會頭暈腦脹。
下一刻,一臉橫肉的男人沖進院子,将那女人打的皮開肉綻,血淋淋的躺在趙執的面前,一雙瞪圓的眼睛吓得他跌坐在地連連後退,周遭畫面天翻地覆,轉眼間他又趴在牆頭,仿佛前一刻的畫面都是幻覺。
院子裏仍是一男一女,可當那男人将女人翻轉過來時,卻是一張美到讓趙執窒息的臉,她看到了趙執,沖他揚起嘴角,露出一個挑釁的笑。
趙執猛地睜眼,驚坐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