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章
第 92 章
謹玫是在即将步入餐廳門口時,遇到時聿的,彼時她正開心,與幸川眼神交彙的一刻,望到了馬路對面站着一個身影,熟悉的臉龐,身型,只是表情琢磨不透,她的注視引得幸川扭過頭去,他想說什麽,但被謹玫攔住了。
“你先進去。”
謹玫說,“我好久沒看見他了。”
幸川沒有多說,只是松開了謹玫的手,他徹底進到餐廳後,時聿才從馬路對面走過來,他站到謹玫對面,望着她手裏的花,一時無言以對。
自時聿來到阮江,在他的印象裏,謹玫一直溫柔,優雅,說話也細聲細氣,可她似乎對他沒什麽話可說,對誰也淡淡的。但她會與幸川十指交扣,時聿看着那紅色,覺得有些刺眼,他很久沒看到她身上出現如此熱烈的顏色,以至于他都快要忘記,她其實本就是個熱愛生活的人。
玫瑰本就該向陽而生。
她說,“時聿,好久不見。”
謹玫還是一貫的口吻,探不出任何情緒,時聿便說,“好久不見,謹老師。”
好久不見,本該有許多話要說,可時聿看謹玫的表情,淺而淡,分明沒有繼續開口的意思,空氣裏透着一分尴尬,時聿輕咳一聲,“你們和好了。”
“是啊。”
謹玫笑着說,“我也沒想到。”
時聿脫口道,“你們不合适。”
他不知怎的就失态了,或許在謹玫面前,時聿從一開始,就沒有過鎮定的時刻,他已經做到了極力隐忍,但這遠遠不夠。他只能眼睜睜看着,然後臨到如今,把所有的話彙做一句,你們不合适,來充當他與她不能改變的,事實一般的,關系的抵抗。
謹玫說,“一開始我也這麽想的。”
“人們都喜歡拿不合适來說服自己,說服別人,可他們本就忘記了,天底下本就沒有最為适配的兩個人。”
謹玫看着他,語氣不改分毫。
“卻存在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在一起的人。”
“時聿,你明白嗎。”
時聿的眼神頓時暗淡下去。
謹玫說,“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當初我與幸川的過去,鬧得沸沸揚揚。”
“時聿,那是你做的嗎?”
謹玫轉而換了種說法,“還是你将信息,賣給了別人?”
時聿看着謹玫的眼睛,額頭沁汗,他很想為自己辯解,但張了張口,便感到言辭蒼白,蟬鳴聲遮住了他的吞咽聲,時聿像下了很大的決心,緩緩說,“我說不是我,謹老師你信嗎?”
令時聿沒想到的是,謹玫直視着他的眼睛,只說了一句。
“你這樣說,我信你。”
這是謹玫與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時聿望着她的背影,她走得果斷,沒有一點猶豫,他好像又看到了那個夏天,她勸他一心向好的午後,她如那天一樣,再次給了他機會。
時聿甚至想,她為何能這麽平靜,他或許早就知道了答案,只是不願承認,她連恨他都不願意,因為那樣,她就會記住他。
她的心裏,從沒有過別人的存在。
抑或是她根本不在乎,因為身邊有了可以保護她的人,她不必再畏懼,退縮,只要安心做自己就好。
時聿背過身,與謹玫相向而行。
有些關系只能到這裏,淺嘗辄止。他相信自己會為了這個女人,搭上很多年的惦記,可在沒有得到回應前,人終究是活在自我編造的感動裏。
他忽然想到謹玫與幸川在一起的表情,明媚而燦爛。
時聿說,“我該醒了。”
謹玫穿越人行道,重新回到了馬路對面,她看到幸川站在餐廳門口,便迎上去。
“你怎麽沒有進去?”
幸川偏了下腦袋,“那臭小子走了?”
謹玫一笑,“是啊。”
“你真的很受歡迎。”幸川兩手一攤,有點無奈。
在義雲僅短短一年時間,謹玫就收獲了不少少男少女的追捧,但像時聿這麽堅持的,幸川也第一次見,他沒有告訴謹玫,時聿在網絡對她的打造,對她強烈的,熱烈的追捧,這一切都在自己的控制範圍內。
幸川合理控制着尺度,只要利于謹玫的一切,他都會毫不猶豫,幫她實現。
只要能成就她。
至于最後,他與謹玫的關系被公之于衆,他很想給時聿一點教訓,但最終還是作罷了,這與他們二人先前的身份不符,他想謹玫一定也是,希望能給孩子,一個迷途知返的機會。
“守好底線,學生喜歡将莫名其妙的情緒歸結為愛情,然後奉為圭臬。”
謹玫說,“我要時刻保持警惕。”
幸川哈哈一笑,“對我也是嗎?”
“你少來。”
時聿回過頭去,他們已進到屋內,他将棒球帽壓下去,遮住眼睛。
無疾而終,或許是最好的結果。
此時的他,終于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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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的一段時間,謹玫與幸川都在各自的領域,極力地做好自己的工作。
有人建議謹玫租下更大的鋪面,但謹玫認為不能冒進,雖然幸川承諾可以給她周轉資金,但她仍想自食其力。
女人憑借自己的能力,以此達到目标的過程相當快意,謹玫很享受這個過程。
她喜歡完成了一系列任務,享有片刻的寧靜,這段空白不被過多的俗事困擾,在靜谧的午後輕輕打着節拍,一擡眼的瞬間,看到幸川坐在窗臺下。
藤蔓彎彎繞繞,而他正在看一本喜歡的書。與他對視的一刻,謹玫感到心都漾滿了,就像她一直漂泊在無邊的海域,忽然某一天,四周有了邊界,她不再伸手不見五指,終于有了可以停靠的,為之傍身的地方。
幸川就是她停靠的理由。
這天傍晚,謹玫将湯圓帶到了幸川家裏,與水餃見面,兩只貓咪見了面,水餃表現出極大的誠意,可湯圓不領情,上來就要伸爪子,敲了好幾下水餃的頭。
“停,停,停!”
幸川不得不将它們拉開,謹玫抓過小湯圓,指着它的鼻子說:“怎麽一點也不聽話,來做客,竟然還要打主人?”
“好了,好了。”
幸川這下又多了任務,他還要負責将謹玫與湯圓拉開,“少說湯圓吧,它也不是故意的。”
湯圓挨了訓斥,可憐戚戚地發出夾子音,喵喵地叫得人心癢癢,幸川幾乎都要被迷惑了,他再一次看到耷拉着腦袋,躲在一邊的水餃,嘆了口氣,“再說了,寵物都随主人,不得不說,它真像你。”
謹玫瞪了幸川一眼,趁這個功夫,幸川将湯圓舉起來,這貓也神奇,到了幸川手裏,乖巧地可愛。
“你看,這不是好了嗎?”
幸川說,“耐心一點,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謹玫心裏暗暗咋舌。
你根本不知道,它就是只色貓。
幸川将謹玫的指紋錄入系統,兩只貓在地板跑酷,這個房子好像忽然熱鬧起來,不再像最初她來的那趟,沒什麽溫度,這裏布局與義雲很像,細節不同的在電視櫃上,這個家中最顯眼的位置,擺了兩人的合照,大多是她演出結束後,幸川與她的合照。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照片。
原來她的榮耀,他在她沒有注意到的時刻,全部保留了下來。
她自己的房間,尚且都沒有擺放與幸川的合照,謹玫看到相框,發覺之前為所謂的,高不可攀的尊嚴而與幸川争一分輸贏,真的沒有必要。
愛她的人何時都會愛她,将她捧在手心裏,連一張照片,都要與她在一起。
“來吃飯吧。”
幸川喊她。
謹玫蹲在原地,回過頭望見餐桌上,又擺上她喜歡的清蒸魚和番茄牛腩,幸川一手插在兜裏,正在将青瓜汁倒進杯子裏。
那些情愛的話,幸川很少說,但不知不覺裏,他做好了一切,悉數都送到了她的面前,她說好,他會開心,若她說不好,他也只會默然接下,再給她一個全新的結果。
她從沒有發覺他是一個形單影只的人,她是唯一給過他陪伴的人。
而她,還要在他心頭撒一把鹽。
謹玫鼻頭有些發酸,她不敢相信如果繼續固執下去,是否會真的錯過幸川。
為什麽她沒能及早地認識到,她似乎總是在錯過,然後在錯過的時間裏,一次次地再度浪費光陰。
中學時錯過喜歡歌手的演唱會,大學錯過了超愛的新書簽售會,臨到了研究生畢業,還要灰頭土臉從阮江離開,去到一個不喜歡的地方,她站起身,擦了下眼眶。
“怎麽了?”
幸川見到了謹玫異樣,将她拉過來,讓她坐到自己身邊。
“我只是覺得,你過得很辛苦,我從來都不知道。”
“為什麽不告訴我呢。”
謹玫很難過,悔意像潮水一樣,她一直以為在與幸川的關系中,處于被動的位置,她囿于被動的境地,即便在重逢後也對幸川多加防備,她明明很希望能再見他的,為什麽不能真實面對自己。
“那些都不重要。”
幸川見到謹玫的眼淚,什麽都忘記了,他沒想到他一個如此自我的人,僅僅因為一個小姑娘的眼淚,就亂了分寸,他拿起張紙巾,輕聲說,“只要以後你在我身邊就好。”
他說,“我們只需要往前看。”
只要往前看,他們便有未來,他便能有足夠的時間,再度擁有她,剩下的路很長,他已形單影只走過了這麽多年,這些年孤單冷寂,如果僅此作為擁有她的代價,幸川想,那也不算太差。
第二天,幸川來到公司,羅昇早已等候在此,他見幸川來到,遞了個牛皮紙袋上來。
“這是你讓我找的材料。”
幸川看了羅昇一眼,他翻開袋子,面無表情地翻閱,“這是全部的了嗎?”
“我能找到的就是這些。”羅昇說,“已經很詳細了,上面列舉了謹玉校長這些年在義雲所有的受賄記錄,她為人很不坦率,落井下石的事情做得多了,所以很多人口風很松,一查就能查到。”
“行。”
幸川将袋子重新遞到羅昇手裏,“做得隐秘點,別讓人發現,但就一點。”
“務必要讓此人身敗名裂,我知道。”
羅昇領命而去,幸川拿濕巾擦了擦手,像方才拿到了什麽髒東西,眼神也是掩蓋不住的嫌惡。
他承認,過去很多人提攜了他,帶給了他很多資源,他作為予人的回報,甘心做了很多人的墊腳石,心甘為人棋子,被人利用。
幸川知道,他不是一個好人,游離在各種灰色區域的邊界,小心保護自己,可他唯一不能忍受的,就是謹玫過去遭受的各種不公。
她那麽好的一姑娘,卻要淪落得失去自我,辛勞艱辛也就罷了,偏偏有人就要打磨她,讓她與俗世同流,拿走她僅剩的,為數不多的一點東西。
他不能接受。
這就是他的底線。
幸川不在乎別人是否說他恩将仇報。
他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