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章
第 83 章
幸川明顯感到謹玫的肩膀顫了一下。
他很少說這樣的話,在謹玫的印象裏,他總一副不輕易言笑的模樣,謹玫輕輕将他的手褪下,擡起頭看着幸川,“我聽不明白。”
“哪裏不明白。”
“幸川,你我都不再是過去的人了,并不是時間夠久,人就會改變得越深。”
“或許,你認為我們分開的時間很短,但不好意思,這實際是你的錯覺。”
幸川垂下手,不再說話。
半晌他站起身。
謹玫感到身邊的壓迫感漸漸抽離出去,她忽然心裏很是難過,人生的陰差陽錯,或許就在此刻,她從不會料到這個男人會為她轉性,遑論他說的這些話,是過去她從未體會過的溫情。
那時她多麽盼望,希冀能得到他所給予的安全感。
可偏偏,時間溜走了,他們已然分開了,她卻得到了。
“走吧,我帶你去寵物醫院。”
他從抽屜裏拿出一個本子,遞給謹玫。
“這是它的病歷。”
謹玫接過來,“它經常生病麽?”
“不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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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川轉過頭去,不再看她。
“難養的小崽子。”
幸川背起貓包,貓咪像融化了一樣躺在背包的底部,謹玫跟在他的身後,莫名感到畫面有點喜感,到了醫院,謹玫下了車,幸川降下副駕的車窗,對謹玫說,“公司有個緊急會議,我先去了。”
“我已經和白醫生打好招呼,直接将貓給它就行。”
“好。”
謹玫接過貓包,車窗慢慢上升,謹玫看到他的側臉漸漸被黑色的玻璃掩蓋。
不知是否到了醫院的緣故,貓咪有點應激,見到白醫生時,開始瘋狂嘔吐,謹玫擔心地撫着貓貓的頭,對白醫生說,“在家的時候還挺好的,怎麽現在突然這麽厲害了。”
白醫生簡單了診治了下,便下了結論,“腸胃炎,需要住院,你不用擔心,它是這裏的常客了。”
“常客?”謹玫疑惑。
“是啊。”白醫生安撫着貓貓,“幸先生的這只貓太脆弱了,三天兩頭生病,為了照顧它,幸先生不少費心思。”
忽然,他擡起頭,環顧周圍一圈,“哦,今天幸先生沒來啊。”
“他今天有事,由我代勞。”
聽到這話,白醫生若有所思。“噢——”
他臉上浮現出微笑,“我是說,這只貓他寶貝得不行,說實話,很難看到他那樣層次的人,會專門拿時間親自照顧貓。今天還是第一次,會看到有人代勞呢。”
謹玫忽然心中有點慌亂。
“好了,小元宵。”
白醫生說話溫柔,不停地安慰貓咪,“沒事了哈,一會輸了液就好了。”
謹玫發現她忘記了一個重要的問題。
“它叫什麽?”
白醫生擡起頭,“小元宵。”
“小元宵?”謹玫一怔,不禁重複道。
“你也覺得奇怪是不。”白醫生溫柔地看着貓咪眼睛,“一只金漸層,和元宵八竿子打不着,幸先生怎麽會給它起這種名字。”
“我,我也不清楚。”
白醫生看了謹玫一眼,“你也養貓吧。”
謹玫驚訝道,“您怎麽知道。”
“您身上有貓毛啊。”
白醫生哈哈一笑,“看起來像是,黑白貓?”
“是,我家有個黑白貓。”
“叫什麽?”
沒等謹玫說話,白醫生便說,“可以帶來和小元宵一起玩,我們這裏也有寵物樂園,大家都相處得很好哦。”
謹玫說,“小湯圓。”
“嗯?”
白醫生撫摸小元宵的手明顯一滞。
他看了看貓咪,又看了眼謹玫,眼神流轉了好幾個來回,最終好像恍然明白了什麽。
白醫生嘴角浮笑。
“幸先生應該很喜歡您吧?”
這問題突如其來,謹玫猝不及防,她一時不知該說什麽,順手拿過白醫生的收據來,“我去交費!”
觸碰到冊子時,謹玫忽而一怔。
“這個病歷好像有點厚。”
思緒一晃而過,但謹玫沒有多想。她的當務之急就是逃離白醫生的辦公室。
一陣手忙腳亂後,她終于站在繳費的隊伍裏,長舒了一口氣。
“好像,剛才有點太着急了。”
謹玫這才發現手裏有病歷,錢包,礦泉水。
“真煩,我到底在跑什麽呢。”
她忽然有點沮喪,“我有什麽好逃避的呢。”
謹玫想将錢包放進挎包裏,可一個不小心,礦泉水瓶掉落在地。
謹玫蹲下身去,急忙去撿,元宵的病歷被她放到了地上,待她收拾好全部,這才将病歷本撿起來,打開裏頁,拍了拍灰塵。
其中貓咪的就診記錄羅列了很多條,可以窺見這只貓确實身體不好,很是脆弱,就像白醫生說得那樣,幸川的确一直在照顧它。
謹玫有點意外。
沒什麽用的東西,甚至會帶來麻煩,幸川從不會将所謂的拖累帶在身邊,他是逐利的,冷漠的,從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好人。
而現在,他将一只弱貓帶在身邊。
或許是堅硬之人的恻隐才會真正打動人心,謹玫的心中晃過一陣情緒,讓她感到胸腔裏絞着砂礫,摩擦似的隐痛。她象征性地向後翻了幾頁,卻沒想到,在冊子的最後,竟然貼滿了票據。
“不是吧,留着一只貓單子,公司難道是能報銷嗎?”
她一張張地看下去,徹底怔愣。
這哪是貓咪的看病收據。
單子上被人用筆認真做了注解。
2013.9.12.夏日終曲。
——夏天的下一季是秋,不知道她是否會記得,我們在秋天相遇。
2013.9.19.歡樂凱旋。
——她變了,更自信,也更美了,我說過她适合這個舞臺,看來是我對了。
2013.10.2.曠野少女。
——今天是謹玫生日,祝謹玫生日快樂。
……
謹玫沒想到,幸川在她不知道的時候,竟參加了她每一場的演出。
遭遇變态時,她尚且疑惑,為什麽他可以迅速而及時地出現。
原來在她沒看見的角落裏,幸川一直都在。
謹玫眼眶有點發燙。
在離開幸川後,她一直堅強地,認真地面對生活,謹玫幾乎記不清上次是什麽時候哭,生活并非順利,她也會遭遇排擠,每到這時她裝不在意,迎難而上。寂寞來襲時她強壓下去,把自己包裹,讓一個人的姿态放得高些,再高一些。
她以為自己早已磨煉了心性,做好了一個人生活的準備,可當他的痕跡再度席卷而來時,謹玫還是會為之震顫。
她遠沒有自己想的那麽灑脫。
更确切的是,在與他有關的事情上,沒那麽灑脫。
謹玫不知道以什麽心情走出的寵物醫院。
她第一件事就坐上車,她想找筱陽,謹玫覺得自己生活就像一汪被風攪動的池水,此刻被一股名為幸川的風吹得七葷八素,她迫切地需要找到筱陽,或許只有通過與筱陽的對話,她才能平息心躁。
房子還是那套房子,筱陽的住處沒變,但與尋常有點不同,在陽光下,古舊的樓梯有了幾分朝氣,謹玫走上樓,發現門上插上向日葵。
“筱陽?”
謹玫敲了幾下門,久不見回應,她有點意外,按理說這個時間,筱陽這個宅女一定在家。謹玫收手,準備離去時,門忽然開了。
筱陽頭發微亂,臉色發紅,謹玫倒退了兩步,手要去貼筱陽額頭,“你發燒了?”
筱陽搖搖頭,又點點頭,謹玫好奇,忽然,筱陽身後出現了一個年輕男人。
他是真的年輕,與她與筱陽身上的感覺都不同,那是種難掩的朝氣,渾身都散發着生命力。
見到男人的第一眼,謹玫什麽都懂了。
她輕咳一聲,“我來的不是時候,先走了。”
說罷,她快速下樓,在踏出單元門時,筱陽追了上來。
“我還沒和你說句話,怎麽就走了呢。”
筱陽拉了把衣領,藏住那些痕跡,可晚了一步,謹玫什麽都看見了,她壞笑着,“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弟弟?”
“弟弟的感覺怎麽樣?”
“還好。”筱陽還在裝正經。
謹玫打趣說,“走出來還蠻快的嘛。”
她是真心為筱陽高興。
謹玫見過筱陽與前夫感情的全過程,多麽的甜蜜,多麽的失落,她如何笑容飛揚,又如何以淚洗面,那時她尚且沒遇到幸川,全然不懂愛恨的由來,如今,她也體會了一遍,想到這裏,謹玫不由黯然神傷,眉眼也耷下,撇開了視線。
“不然呢,我要在那一棵樹上吊死嘛。”
筱陽踩着一雙人字拖,将頭發散開,“人生苦短,先快樂了再說。”
“嗯,像你的風格。”謹玫看着她寬大的白襯衣,不由一笑。
筱陽忽然說。
“謹玫,你也開始你的新生活吧。”
謹玫聞言一怔。
昨晚又下雨了,她盯着濕漉漉的地面,想到在義雲與幸川旖旎的無數個夜晚,眼眶再一次酸澀。
“我放不下。”
她說,“那對我來說實在是太難了。”
筱陽偏着頭,兩臂交疊,以一種半開玩笑的語氣說道。
“那不如,你和他重新開始?”
話是戲谑的,輕松的,可落在謹玫心裏,又極是沉重,或許是戳到了她的心思,抑或她本就不知該如何面對幸川,她要如何相信一個男人突然的轉性呢,且他們過去分開過,彼此傷害過。開啓一段新感情,固然是一個新的開始,複合卻是對過去的彌合,相較之下,她覺得後者更痛。
筱陽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
“離婚的時候,我以為天都塌了,可遇到向峤的時候,我發現過去的苦痛也沒什麽大不了。”筱陽挽起謹玫的手,“我慶幸自己還有愛人的能力,不管對方是誰,只要我還能愛,那就去愛,如果沒有緣分,大不了再經歷一次失去,經歷痛苦又怎樣呢,失去又能怎樣呢。我們本就在得到與失去中度過時間,一切,這一切這本來就是生活的一部分。”
她對謹玫說。
“時間短暫,要是還有心,就別辜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