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章
第 81 章
林栎一時不知該說什麽。
他沒想到,對方竟切實掌握到老板的私事,且無從抵賴與反駁,這突如其來的大瓜像頂帽子一般,結實扣在了若玫的頭上,林栎嘆了口氣,“那您想怎麽解決。”
幸川站起身,“我去找她一趟。”
“這種緊要關頭,您還去找她?”林栎以為自己聽錯了,瞪大了眼睛。
“您不懂避嫌?”
幸川将手中剩下的煙頭插進煙灰缸裏。
“過去我做錯過一次。”
他說,“現在我再不想錯了。”
“放心吧,林栎。”
幸川拍了拍林栎的肩膀,“我會讓這件事穩妥地過去,但前提是。”
“不要傷害她。”
林栎望着幸川的背影,他第一次看到老板眼裏的情緒,那種情緒很微妙,短暫地流露而過,卻能拿捏住他的全部。
在林栎的印象裏,幸川沒什麽弱點。
一個能将所有身外之物抛諸的人是沒有弱點的。
但今天,他好像見到了幸川的弱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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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抹情緒的盡頭。
幸川還是給謹玫打了個電話,電話撥出去後,他的心忽然跳得很快,不由自主。幸川嗤笑一聲,自己年齡漸長,做事反而畏怯了,然而這類若自我安慰的嘲弄并沒半點作用,他心跳的頻率更甚,反而有重若擂鼓的味道。
這幾秒裏,幸川思緒紛亂,他開始擔心事件是否影響了謹玫的生活,或許他一廂情願來到這個地方,只是給她帶來了麻煩。
他就不該來。
幸川握緊電話,輕嘆了口氣。
“喂?”
對面一道溫柔的聲音,讓幸川如夢初醒,他下意識坐下,又站起,踱步了幾個來回,醞釀了幾句後,還是想與她見面。
“我能見你一面嗎。”
“因為什麽。”
“我——”
幸川話鋒一轉,“最近,沒什麽事情影響你吧。”
“你說網絡那些閑言碎語?”
他早有預料,但聽到謹玫輕描淡寫的語氣,還是有點驚訝,“你看到了?”
“怎麽可能看不到呢。”謹玫聲音還是很淡。
幸川聲音漸低,“抱歉,我給你造成困擾了。”
“你給我造成的困擾只有這一件嗎。”
謹玫微偏了下頭,“幸川,你說呢。”
幸川無言,過去他知道,謹玫很倔強,但因為愛意使然,才會弱化了她倔強給人的傷害,如今他與她失去愛意的聯結,他竟真的切實感到了一種痛苦,一種被她拒絕,又無可奈何的痛苦,這種痛苦,令他的情緒像潮浪一樣洶湧,卻拍在岸上,戛然而止,幸川沒有接她的話,他無話可說,只能說,“我只想見你一面。”
謹玫說,“有必要嗎。”
“就當以朋友的身份,幫我一個忙吧。”
謹玫微怔。
幸川少有的示弱,令謹玫于心不忍,不管怎樣,過去那個意氣風發的幸川,曾經與她相愛過,她卸下攻擊性,順勢說。
“好。”
“約在哪裏?”
幸川還沒說話,謹玫說,“找一個小飯店吧。”
“為了避嫌嗎。”
謹玫反問,“你不是嗎?”
一番搶白,幸川一怔,他低下聲音,慢慢地,像是自言自語。
“我不是。”
他們終究約在了一家不知名的酒館裏,地方小,也沒什麽光怪陸離的燈光,人也稀少,像黃昏即将褪去,夜幕還未籠上的時刻。幸川提前到了,他環視着周圍,從頂空罩下的昏暗讓他感到壓抑,讓他無端想到過去他與謹玫的關系。
就像現在一樣,見不到光。
不一會兒,謹玫就到了。
“等了多久?”
謹玫順勢坐在了吧臺,幸川偏了下身體,“也——沒多久。”
“那我應該再晚一些。”
謹玫像在開玩笑,“讓你體驗一下等我的時候。”
說罷,兩人都沉默了,金燦燦的燈光灑進酒杯裏,像浮在水面的金砂,幸川不經意地看向她,卻從她的眼中看到了控訴,身體過去的交纏,也像在彼此的頭腦中留下了蠱,幸川心照不宣地接下。
他不想解釋什麽。
過去了就過去了。
他只想給她現在。
“如果可以。”
幸川平靜地說,“我可以一直等你。”
謹玫伸手拿杯子,手忽然頓了一霎。
她像是沒聽見似的,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說吧,你想怎麽辦。”
“你是想提前與我打好招呼吧。”
幸川沒有聽明白,“什麽?”
“我提前說好,我不管你想怎麽做,反正你能做出什麽,我也差不多有數。”
謹玫沒有看他,“做好切割,要切割得利落,你現在有專業的團隊,最好不要給外界留一點我們有一丁點關系的證據,還有,不要影響我的生活,我不希望以後還會遇到這樣莫名其妙的事。”
她語速很快,說得也決絕,似乎一點也不想與他扯上關系。幸川看着她的側臉,謹玫真是了解他,知道他一貫的手段,與一個利益為上的男人有什麽可談的呢,還不如早就亮出需求,幸川的胳膊撐在桌面上,微微向一旁俯身,從這個角度,他看謹玫看得更為清楚,冷靜,默然,沒有絲毫的情緒波動。
幸川看着她的臉。
一片沉默過後。
“謹玫,我想你是搞錯了。”
謹玫一聽到這話,倏而轉過臉來,表情終于有了起伏。
“怎麽,你還要怎樣。”
謹玫憋不住內心的憤怒,“幸川,我已經做出了讓步,你還要我怎麽配合你。”
她沒有與幸川說明,過去的這幾日她處在一個什麽樣的環境裏,短信的轟炸,私信的爆發,不堪入目的字眼和語言,大多是罵她,反反複複無外乎她表面一臉清純,實際背後不知做什麽勾當。
她希望與他徹底地脫離關系,盡管痛苦,可雙方都能好過,他可以度過難關,她也能恢複清淨,她抱着從清水臺一躍而下的決心而來,認定了以後兩人再不複從前,再沒有可能。
而他,卻告訴她,她搞錯了。
他還想怎樣。
幸川搖了搖頭。
“我想告訴所有人。”
“是我在追你。”
他說,“我喜歡你。”
“我知道,我沒資格說這些,或許也晚了一些。”
“就當我一廂情願吧。”
謹玫的眼睛有些發熱,眼淚回旋在眼眶裏。
她想到那些不堪入目的話。
——看看,人家比咱們有本事,悄無聲息就勾搭上了!
——肯定是女的先出手的。
——擴大知名度,然後再找機會對高質量男人下手,好多女的不都這麽做嗎,見怪不怪了。
……
這其中當然也有祝福,但是很少,看着這些話,她有一種被海水淹沒的窒息感。
在昏暗的房間裏,謹玫不禁想起先前幸川與她的關系。
她好像終于明白,幸川與她的關系,在另一種程度上可能也是保護。
這個世界對女人總是更為嚴苛,對女人的傷害似乎成本更低。芸芸衆生,讓一個女人就此堕落實在太容易了,只需要莫須有地摧毀她的名節。
哪怕她能趟過渾水,一個不怎麽經歷世事的姑娘,也會死于自己的精神圍城裏。
謹玫甚至想,她或許會就此抑郁,不願出門的那些日子,她盯着窗簾裂縫的陽光。
原來抑郁是這種感受。
“我會做出一份聲明,證明是我的問題,與你毫無關系,你放心吧,等戰火轉移了,我會讓公關好好梳理,後面的你就不用擔心了。”
謹玫還是有點難以置信,“不是想讓配合你,不要多說話,做好分割嗎?”
“不是。”
幸川看着她的眼睛,“欲蓋彌彰,公衆是不會信的。”
“況且,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
幸川低下頭,胸腔裏像有一陣熱流湧動,今天他終于直面了內心,人總是在失去後,才會為自以為是的痛苦買單,因為得到的時候總浸在其中,以為她永遠不會離去。幸川深吸了口氣,他欠謹玫這句話太長時間。
“你為什麽還要來幫我呢。”
謹玫輕聲說,“我們早就結束了。不管怎樣如今怎樣,結束了就是結束了。”
幸川擡起頭,“我能表達我的觀點嗎。”
“你說。”
“當初你自己走了,走得那麽幹淨,什麽機會也沒給我留下。”
幸川語氣平緩,“我不想為自己去辯解什麽,我沒有保護好你,照顧到你的情緒。是我的過失。可你走得那麽幹脆,就這麽把我扔在那個地方,讓我認為自己是被放棄的那一方。”
“是徹底的放棄。”
“起碼,能讓我有一個機會。”
幸川少有這樣低位的時候,他連看人都不會認真,大多掠過一眼,就很快挪開目光,他并不在意對方是否因此而憤怒,因為他什麽都不在乎,或許是第一次遇到幸川這樣說話,謹玫一時語塞,她瞥過目光,“你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
“幫我照顧一下我的貓吧。”
畫面在謹玫的腦中,一閃而過。
“是上次的那只?”
幸川承認,“看來你見過了。”
“我記得你不喜歡寵物的。”謹玫反問。
幸川則慢條斯理,“人是會慢慢改變的。”
最簡單的道理,到了幸川嘴中,都變得富含深意,但現在,謹玫已經不想去猜測什麽,變與不變,與她何幹,她裝作沒聽懂似的,沒有接話,幸川也不強迫她的表态,只說,“我在盡力地照顧它。”
這點,謹玫同意。
“你把它養得很好。”
幸川說,“不過最近我沒時間,放在寵物托管那裏我也不放心,你能幫忙照顧一下嗎。”
“當然。”
“謝謝。”
“客氣了,你——”
謹玫站起來,而幸川也幾乎是同一時間站起,兩人的距離忽然靠得很近,他的手背擦過她的皮膚,一股熾熱流過,幸川向她靠近,近一點,她便向後一步,但幸川沒有就此停下的趨勢,仍舊向她逼近,她幾乎要招架不住這樣的距離了,暧昧氤氲,讓謹玫的思緒像沸騰的開水,連帶映紅了她的臉頰。
他的臉漸漸清晰,讓謹玫一下子想到了過去那些緋紅的記憶,連帶着他身體的觸感,都一并變得具象,謹玫看着他。
她沒有躲。
下一秒,幸川的額頭,輕輕磕在了她的額頭上。
他忽然就笑了,笑得恣意,他擦過謹玫的身體,說“那我先走了。”
謹玫站在原地,心跳起伏,劇烈依舊,她望着幸川背影,捂着額頭,喃喃自語。
“我到底在想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