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章
第 65 章
時聿回到了他的工作室。
工作室不大,開銷尚且在他承受的範圍內。時聿靠着一星半點對新媒體的意識,又集結了兩個同在阮江漂泊的年輕人,一個靠推廣起家的新媒體廣告工作室,就這麽摸索着做起來了。他回工作室時,錢銘與李唯正在打鬧,見時聿回來,錢銘便喊了一聲,“聿哥回來了!”
“你們在鬧什麽。”
時聿坐回到電腦前,打開了相機,“這麽有意思。”
錢銘激動地大叫,“李唯要結婚了,老家的女朋友也要來阮江,與他一起在這裏立足呢。”
“嗯?”
時聿眼睛一亮,又黯淡下去,“嗯,挺好的。”
相較于李唯的開心,錢銘的激動,時聿顯得有點漫不經心,他擺弄着手裏的相機,若有所思地擡起頭,“我什麽時候給你禮錢,錢銘。”
聽到這話,兩人面面相觑。
“你到底在說什麽啊聿哥——”
李唯看時聿狀态不對,“怎麽有點魂不守舍的。”
時聿放下相機,正睛盯向錢銘。
“錢銘,我今天去了場音樂會。”
見時聿似乎有正事要說,錢銘也收起嘻嘻哈哈的表情,“有什麽新發現嗎。”
時聿推着桌上的擺件,一搭沒一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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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推一個人。”
“嗯?”錢銘反問。
“她挺有特點,我覺得這是一個不錯的熱點。”
“也行啊。”
錢銘一聽單子來了,頓時眼睛發亮,“反正之前找咱們合作的素人也不少。”
“有錢,幹嘛不賺。”
時聿卻搖了搖頭。
“這次我想自己做創意,自己做視頻。”
工作室的分工比較明确,一般是時聿出創意,錢銘與李唯把時聿的想法做成實際,或者是視頻,或者是圖片,總歸是實施的部分,是由兩人來完成的。
而如今,時聿一反常态,竟然要大包大攬,錢銘覺得新奇,“是新單子嗎。”
“不是。”
時聿低下頭,笑了一笑,“算是我突發奇想吧。”
李唯敏銳地感到時聿有情況,便笑嘻嘻地靠近,“到底是怎麽了,你不是那種頭腦一熱,腦子一拍的人啊。”
這話,沒有得到時聿的答複,他只是一把推開李唯,眼睛仍不離開手裏的相機。
“一邊去吧你。”
——
阮江比義雲更靠南,夜風吹來,在冬季又少了幾分凜冽。
謹玫舒坐在自己的小屋裏,今天是演出結束的第三天,她排了班休假,約上筱陽,今纾,還有一個師姐吳翎,在住處小聚。
半年竟這麽快過去,謹玫也沒料想到。
吳翎打趣她說,“來了阮江,演出還習慣嗎?”
謹玫如實說,“我覺得挺好的。”
吳翎笑道,“實際藝術也并不像咱們想的那麽完美。”
“什麽事情變成了工作,都不會那麽美好。”
謹玫望着窗外淅淅瀝瀝的雨水,一瞬怔神。
“我現在還感受不到。”
“希望我這種狀态可以一直保持下去。”
筱陽樂呵呵地說,“永遠年輕,永遠熱淚盈眶嗎。”
“差不多吧。”
謹玫給筱陽倒了一杯茶,“就像咱們現在,還能圍爐煮茶,和原來上學一樣,多麽開心。”
今纾笑道,“你原來在學校待了一段時間,也是有好處的。”
“比直接進入社會好,畢竟浸在那種氛圍裏,還有學生的靈透氣。”
“從學校畢了業,莽莽撞撞的,一頭紮進社會裏,就是完全的社會人,連身份都讓你來不及考慮改變,你就自己心安理得接受改變了。”
吳翎搭上今纾的話,她們兩人對視一眼,看來都認同彼此的話。
“看來義雲留給我的,也不全是壞的。”
謹玫喃喃道,忽然有了一絲心酸。
她又想起義雲了,她為何總想起這片傷心地。
幾個女孩子的歡笑聲逐漸變得悠遠,模糊。
自打離開幸川,謹玫偶爾會陷入到過去的回憶裏,就像她說的,義雲留給她的,并不全是壞的。
時間洗禮之下,義雲已然不再是洪水猛獸,在她的心裏,逐漸變得平淡而模糊。
“生活嘛,自由就好呀。”
今纾突然冒出一句阮江話,“不想在樂團裏,就可以去做別的嘛,像我們做藝術的,在外人看來,總和流浪,不拘,放浪形骸這些詞彙捆在一起。”
“流浪就流浪嘛,如果注定我要一個人流浪,就讓我享受一路流浪的味道——”
今纾微眯着眼睛,唱一首謹玫從沒聽過的歌,彼時筱陽已完全從失敗的婚姻裏走出,恢複了她以往的笑容,她搖晃着茶杯,看茶水在燈光下蕩出一圈圈光暈。
“怎麽不都能活下去嘛。”
“活得自由就好。”
謹玫從冰箱裏拿了啤酒,不輕易喝酒的她們,在這難得的時光裏将酒倒了滿杯,清脆的玻璃撞擊聲,像定格時間的鐘聲,将她們的最為粲然的年歲,融彙織就在窗上熱氣騰騰的水霧裏。
“為身為“藝術家”的我們,最後的自由幹杯。”
幾個女孩子臉上有了紅暈,比以往更加豔麗。一杯杯酒下肚,她們卻沒感到自己醉了,謹玫意識清晰,在與她們的歡聲笑語裏,她清楚地感知到生命像重新煥發了。
杯盤交錯後,一覺醒來,謹玫又回歸了一個人。
睜開眼睛,謹玫再度望向白花花的天花板,寂寞再度席卷而來,這次她沒有感到難過。
謹玫告訴自己,一個人的生活不要緊。
她坐起身,望向窗外的車水馬龍,抱着小湯圓,疲憊之餘,謹玫感到自己渾身都充盈着對生活的期待。
這種生活真好。
謹玫在一場又一場的演出裏逐漸磨煉,起初因為她遠離舞臺,難免生澀,但随着時光的打磨,她參演的演出,規模也一次比一次更大。
她也會緊張,但在義雲一年之久,她處理過那麽多突發情況,心理素質早已練就,不再是初出茅廬的學生,身上總一股青澀勁。
有一天,團長對她說,“謹玫,你留一下。”
謹玫剛拎起琴包,聽到團長叫她,便回過頭,“怎麽了,團長。”
“我覺得你後勁很大,可以作為我們的後備力量,接下來我會關注你,或許哪一天成為小提琴組的首席,也是有可能的。”
“你進步得很快,也很認真,值得更好的前途。”
團長是個直來直去的人,說話不會繞彎子,在這個團隊裏,大家是完全憑實力說話。
他的話,顯明了是對謹玫的肯定。
謹玫心頭一熱,“謝謝團長。”
團長一揮手,笑容極是誠懇,“我期待你更加璀璨的一天。”
只不過,一次突然的網絡事件,比這一天先到來。
在一次全國巡演過程中,謹玫他們一行人才到玉安,今纾走到她身邊,遞了手機過去,問她,“謹玫,這個人是你吧。”
“怎麽了,我出名了?”
謹玫笑嘻嘻地開玩笑,接過手機的一剎,她愣住了。
視頻被暫停,屏幕正是她本人的照片,她的眼神果敢而堅毅。
謹玫按下了播放鍵,背景音是她以往演奏的勃一第二樂章。
今纾笑着問,“你自己做的呀。”
謹玫一頭霧水,“我從不玩這個東西的。”
“誰做的呀。”
謹玫喃喃自語。
她到了賓館後,下了軟件,劃到的第一個作品就是她的這條。
她細細看了下來,心中一團疑雲。
制作者應該是看過她不少演出,且應當與她相熟。
熱度還在攀升,視頻的制作者明顯很是用心,她的表情,她的面容,都被拿捏地非常到位,正因如此,視頻的展示效果也出乎意料的好。
底下一水的評論都是稱贊,姐姐真美,好看。雖然大部分是不懂音樂的網民,但無一不對她優雅的氣質折服,偶有幾個內行人點評了她的手法,也都是肯定她的表現力和旋律,是數一數二的好。
也多虧她自己,在每一場表演中都用十足十的力氣,別人或許偶爾偷懶,畢竟小提琴組人數衆多,但謹玫從不會懈怠。
她将每一場表演,都視作對音樂的獻禮,對觀衆的回饋。
謹玫翻着評論,劃到後面,有幾條她根本不知是誰的人,在評論裏将她的個人信息也發了出來,聲稱認識她,并将他們供職的交響樂團名字,一并發到了上面。
在謹玫結束了玉安演出後,這條評論已經沖到了位置前面。
謹玫頓時感覺有點不舒服,她似乎感到私生活被介入,她不喜歡曝露在大衆之下,只想安心做好自己的音樂。
今纾與她一個房間,聽謹玫說了自己的顧慮後,她點了根煙,看煙氣絲絲縷縷漂浮在半空,她嘆了口氣。
“人啊,總是愈不想得到什麽,就偏得到什麽。”
這只無形的手将謹玫推了一把,她很快就得到了網絡與媒體的青睐,甚至有不熟悉的人專程來到阮江,只為看她一場演出。
能甘于藝術寂寞的人畢竟是少的,經此一遭,謹玫才發現了這個道理,她火得有點突然,她平白遽然得到了別的饋贈,就惹來了一些妒火。
很多人認為這個視頻是她自己做的,畢竟那個號,僅僅只有她一個人的作品。
其他的,什麽都查不到。
某天謹玫遇到了同在樂團的一個同事,那女生過去對她友善,今天的語氣卻有點陰陽怪氣。
“謹玫一下子成名了,接下來是不是要去做網紅,賺大錢了。”
這句話突兀得很,讓謹玫一度怔在原地。
“去去去。”
今纾走過來,一揚手,将女生趕到一邊。
“你要能每場演出都像謹玫一樣,那麽全神貫注,不分一點神,人家想給你全部的鏡頭,那也可以啊。”
那女生覺得沒趣,聳聳肩就離開了。
“你別理她。”
今纾安慰謹玫說,“她就這個樣子。”
謹玫的視線從女生身上挪回來,搖了搖頭,“我從不在意與自己無關的事情。”
謹玫的名氣在一定程度上,也提升了樂團的知名度。他們的演出觀衆席上,一度座無虛席。
謹玫看着臺下森森的人影,拉動琴弓的時候,她想到底有幾個人是真正為她而來。
待熱度散去,她或許又回歸成那個平凡的謹玫。
一時的追捧追逐,往往撐不到多麽長遠的時刻。
謹玫錯了,這場莫名來的熱度,遠比她想的持續時間更長,很快春節将至,謹玫在緊密的排班裏,又一次結束了一場音樂盛宴。
臺下的觀衆多了,很多人不熟悉交響樂的欣賞規則。頻頻亂開閃光燈,手機不靜音,甚至還有嬉笑打鬧,時不時帶來一些雜音。
筱陽有點不滿,“來聽音樂,也得提前熟悉一下規則嘛。”
“生活裏,哪有那麽多陽春白雪。”
謹玫笑了一笑,提了琴包出門,“大家都浸在社會裏,本來就很疲憊了。想來聽聽音樂放松一下,沒事,他們會懂的。”
她卸了妝,換下日常的衣服,待觀衆全都走淨了,才與今纾慢慢挪着腳步,走出空曠的音樂廳。
謹玫低着頭,與今纾交流着下一次演出的主題,沒注意到迎面走來一個人,直直地撞到他的胳膊上。
謹玫向後退了一步,忙擡起頭,“不好意思。”
這一擡頭,她怔在原地,盡管只是半年未見,但她與他,卻像久經了幾年的風雪。
幸川站在原地,與她四目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