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章
第 44 章
臨放假時,單位出臺了一條緊急通知,事關職稱評審。
此條通知一出,頓時人心浮動。
每年一度的重要時刻,牽動着每個人的利益,連一心希望放假的程韻,也暫且放下了她歸心似箭的心。
吳莉嘆了口氣,“今年怎麽搞在這個時候。”
“害得我們還要加班。”
徐睿知簡單瞥了眼通知,挑其中關鍵字眼給吳莉看,“沒事,差不多一個周時間就能搞定。”
吳莉點點頭,“到時候我們分分工,如果初審能夠完成,且通過了鹿處的檢驗,你們先回家就行。”
“但願今年我能順利晉級。”程韻大呼一聲。
白祺嘁了一聲,“你直接轉,不需要評,沒有新政策攔路,肯定很順利的。”
她們幾個人自說自話,而謹玫一頭霧水,她只知道,職稱這個東西事關利益,但具體怎麽個評法,她什麽也不清楚。
她們聊得火熱,謹玫一句話也插不上,終于在一個間隙裏,她默默問了一句。
“額,我們到底要幹什麽啊。”
直到這時,吳莉仿若才想起來,這裏還有個小菜鳥,吳莉難得耐心,對謹玫解釋說,“咱們就只是負責一個部分,就是課時量的審核。”
“程序是比較簡單的,就是大家提交的情況都不一樣,其中甚至還有很多疑難問題,所以一旦分下工去,處理不了的,一定要告訴我,知道嗎。”
謹玫便說,“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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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料很快都提交了上來,而他們工作也很簡單,就是将這部分材料與系統日志做比對,看是否有錯誤與疏漏。
謹玫因為頭一次參加,不熟悉業務,便領到了中級階段,由于中級是不需要專門評定,且人數較少,她的工作量不算大。
大頭在吳莉與程韻那邊。
徐睿知與白祺分別打輔助,兩個高級審核,便足以折磨人了。
吳莉領到的是正高評審名單,她簡單劃拉了幾頁,忽然眼神落在其中一個名字上,口中喃喃自語說,“今年幸處就評正高了啊——”
忽然,幾個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而去。
連謹玫都擡起頭來。
正高是何位置,幸川是什麽年齡,大家都心知肚明,吳莉與程韻面面相觑,忽然像洩了氣般,将紙扔到一邊,沒再說話。
吳莉與幸川同一般大,至今還沒摸到副高的邊,且職位還屈居人下,這些年一直默默不得意。
當然,這都是事後程韻說的。
謹玫不管這些,她只管幸川能不能完成自己的目标。
于她而言,她不僅是喜歡他,在工作中,更是不自覺地将自己歸入他的隊伍,他們已在感情,身心,以及工作都成為一體,自然牽扯着共同的榮辱。
當然,謹玫不能說。
“單看幸處的課時量是絕對沒什麽問題的。”程韻湊過來,拿起材料,“那大頭應該出在科研那邊,或者是大賽那裏。”
“我記得好像他去年帶出了一個全國第一,這個是怎麽都做不了假的。”白祺思忖片刻,“這個能加多少分,你們可都是知道的哈。”
“那他可不就穩了。”
徐睿知一向不喜歡在背後議論,便兀自打斷幾人的話,“算了算了,這單位能有幾個幸川,人家可是憑的真才實學,和那些買成果,抱大腿上位的人根本就不一樣。”
吳莉冷笑一聲,“徐睿知,你頭腦真簡單。”
這段對話在如此的氛圍下結束了,很難說,這是一個愉快的話題,各人心懷不可告人的心事,草草在鹿處的調度下,将材料堆疊在即将等待審核的角落裏。
下班在即,一聲悶雷襲來,雨淅淅瀝瀝地降下,因天氣預報顯示,今晚或有暴雨,闫處體恤,便下了可以提前下班的通知。
此時辦公室內,早已已空無一人,白熾燈下,謹玫的臉有點蒼白,她将手伸出窗外,那雨水的觸感尚且溫和,像無數的花瓣兒,落在掌心有些發癢,她不禁想起與幸川接吻的那個晚上,也是這種感覺。
她迷戀那種感覺,在那空無一人的,偌大而空曠的房間裏,在溫涼的地板上接吻的感覺。只有在那時,吸附彼此的同時,她才感受到他的靈魂是純粹的。單純的性與欲,她喜歡他,迷戀他,可內心又失落難過。
她無數次地拷問自己,愛上一個莫測且難以追趕的男人,是否值得。
要命的是,她與他的愛,似乎并不對等,她愛他的心思昭然若揭,必須要刻意隐藏,而他,卻總是平淡如斯的模樣。
謹玫忍不住想去看他一眼,只見空蕩蕩的走廊,唯有他的辦公室燈還在亮着。
即将走到門口時,宋維明一下子推開門走出來,見到謹玫,便笑了一笑,“快下雨了,還不回去?”
謹玫只好說,“想找幸處讨論一下工作。”
“年輕人有上進心是好事,但要适可而止啊。”
謹玫認真地聽下了,目送宋維明離開。
辦公室裏,他依然低着頭,并沒因謹玫的到來而分一個眼神過來,謹玫等在原地,直至他将最後一頁材料翻頁過去,才漫不經心,撩起眉眼。
“要下雨了。”
她說。
“嗯。”
幸川起身,開始收拾東西,“走吧。”
謹玫有點疑惑,“去哪。”
“送你回去。”
她忽然浮起笑意,“看來你知道是要故意送我咯。”
“你忘了嗎。”幸川停下手裏的動作,“你上下班一直在搭我的‘便車’啊。”
謹玫噤了聲,即便私下無人,但幸川還是謹慎如斯,謹玫心中的歡悅頓時被沖淡了,笑容凝固在臉上,臉色也如數層透明玻璃折疊在一起,浮出一股透明而暗沉的色調。
車庫裏,車已走了大半,謹玫坐在幸川的後座上,輕輕說,“幸處,祝賀你。”
“這次正高,你肯定能夠評審成功。”
幸川從後視鏡看了她一眼,便發動車子,“事情沒有達成前,話不要說得太滿。”
不得不說,幸川是一個十足的把控者,他對局勢的發展,對自身的評價都很恰如其分。謹玫想,如果他不是在這種地方,他的鋒芒一定很盛,能力高高在常人之上,又桀骜難馴的人,誰人都難于駕馭。但偏偏,他考慮得清楚自己的境遇,在這個位置,斂去一些利刺,才能常保仕途無虞。
但是,到了第三天——
謹玫剛一到單位,推開辦公室的門,便看見一群人在竊竊私語。
“怎麽了,在說什麽好玩的事?”
謹玫并非想知道這個事情,只不過随口一問,加入一場寒暄罷了,可她們見謹玫來了,便立馬閉嘴,不再說話。
謹玫見狀,便覺得奇怪了。
工作如常進行,謹玫中級的材料已審核了大半,她心中歡喜得很,不過多時,她就能回到眉即,想來她已長久沒有回家,心中更是雀躍。
就在這時,謹玫聽見吳莉對程韻說了一句,“你先把幸川的資料拿出來,這個事情還沒有确定,領導的意思是後續調查清楚了,再審也來得及。”
聽到幸川的名字,謹玫心裏咯噔一下,她眼睜睜見程韻遵從命令,将幸川的資料抽出。
資料上的證件照,在陽光下一晃而過,折射的光芒,忽而刺痛了她的眼睛。
“怎麽回事呀。”謹玫的焦急沒忍住,脫口而出。
但吳莉不打算告訴她,且她們業務不交叉,沒有說的必要,但事關幸川,那股強烈探知的欲望,在謹玫心裏愈演愈烈。
午飯時間,她私底下找到程韻,一定要知道發生了什麽。程韻見四下無人,這才悄悄告訴謹玫。
“幸處讓人舉報到紀委那裏去了。”
紀委。
這個陌生而熟悉的字眼,讓謹玫大腦一陣轟鳴。這個部門,她平時見都幾乎沒見過,可它有種威懾力,單聽名字就足以震懾人心。
一層薄汗在謹玫額上沁出。
什麽謹慎,什麽揶藏,焦急疑慮一并現在謹玫的臉上,她扯了扯程韻袖子,“因為什麽呢?”
程蘊神秘兮兮,“我聽說,不是學校的人舉報的。”
“那能是誰?”
“好像是一個姑娘,幸處曾經資助過她一段時間,她舉報說原先幸處與她有不正當關系。”
“怎麽可能。”
謹玫脫口而出。
在謹玫淺顯的認識裏,幸川雖然有點冷臉,人也不那麽好想吃,可為人她還是信得過。
就算先前,他真有什麽感情經歷,也不至于是一個未經世事的女孩。
他懶得做,也不屑去做。
“紀委就這麽相信了嗎?”謹玫面前的飯菜幾乎未動,“後續會怎麽處理呢?”
“肯定不會就這麽糊塗決定了啊,但現在是關鍵時期,正好卡在職稱評審的這個階段,紀委讓我們先不要聲張,只要集結了咱們這幾個相關部門,先把幸處的資料抽出來,等調查清楚了,再審議也不遲。”
程韻注意到謹玫幾乎未動筷,便随口說,“你快吃飯啊,不然要涼了。”
“噢。”
謹玫這才反應過來。
“好。”
謹玫咬了一口菜,卻食不甘味。
“這調查過程如果真的久了,那不是誤了幸處的事嗎?”
程蘊似乎根本沒當回事,對謹玫只有機械的敘述,謹玫望着她上下合動的嘴唇,只覺得那一字一字,像摻了細霜的雪片,如尖而小的利刃,直戳在謹玫的心裏。
“可不是,那姑娘檢舉信寫得聲淚俱下的,但口說無憑,她沒有證據,有的只有這些年幸處給她資助的費用,而且都是照流程辦的事。”
“哎,我也不清楚事情的真相。”
“誰能想到呢。”
謹玫心裏茫茫然,精神的罔顧,似乎抽走了身體的精力,她面無血色,緊抿嘴唇,午飯結束了,她站起身,感到頭腦一陣暈眩,似乎要向後倒去。
忽然間,在腦海幻影與人影匆匆的實景夾縫裏,她突然記起了那個女人。
那個站在幸川面前,與幸川對峙的女人。
當時的她,沒有聽見女人說一句話。
可謹玫的直覺強烈,寫信的人,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