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第 14 章
一個明朗清晨,謹玫前腳剛踏入辦公室,便聽見白祺喚她去幸川辦公室。
“什麽事。”
白祺聳聳肩,“不清楚”。
謹玫思來想去,最近好像也沒有得罪他的地方,如果有,那也是上周突發的情況,她處置不當,他需要她再度複盤。
情況若是再不好,頂多再被他訓斥一頓罷了。
謹玫咬咬牙,想着反正在他眼裏,自己職場小白的形象已經固化,反正這樣了,她也不介意形象更加觸底,如果他要興師問罪,那就讓暴風雨來得猛烈點,她還承受得住。
謹玫站在幸川辦公室門前,她鼓足勇氣敲敲門,在聽到那聲好聽的“請進”後,她的心還是驟然縮成一團,緊張地有些無措。
“幸處,您找我?”
她已做好挨罵的準備,手指交纏在一起,等待他的發落,而幸川擡起頭來,抛來奇怪眼神,“你準備站在門口和我對話?”
謹玫這才發覺自己後背緊貼着門,便趕緊走上前,站到幸川面前。
她搶先開了口。
“我知道,上次是我做錯了,我不應該不自量力,應該充分認識到自己的能力再去做事,如果您要懲罰我,說我什麽我也認了——”
“你在說什麽?”
幸川一臉莫名其妙,“我找你來,是要問你一件事。”
“什麽事。”謹玫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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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說想要個班上課嗎,我之前聯系過秦院長,她說有空缺出來的班可以告訴我,現在正好有個老師臨時休産假,還有一半的課沒上完。”
“你願意去嗎,聲樂基礎與兒童彈唱。”
原來不是興師問罪。
謹玫原本緊皺的心一霎松懈,升起一股形似赦免的僥幸。
短暫慶幸過後,她不由感到一陣暖意,在這座冰冷的城市裏,竟然還有一個人,能記得自己随口提出的要求。
更何況他與她,非親非故。
“能教嗎?”幸川再次問。
“能。”
謹玫反應過來,立馬謝過幸川,“謝謝您,幸處,我還以為您忘記了。一開始您說不太好找,我本來打好主意,要等下學期呢。”
“沒想到能這麽快——”
一個電話進來,打斷了謹玫聲音。幸川順勢接起電話,只是在手指方觸碰到話筒時,他緊盯于謹玫的視線,這才偏開。
“好,我知道了。校級現代學徒制項目終期總結,目前已經在沖刺了,您也知道,上級一直很重視這個事,對,現在需要各個部門發力,林院,目前為止,可就差您一個部門了——”
他談笑風生,與對方交涉,聽他這意思,大概是因什麽項目結項想要個最終彙報,但有個部門卡了殼,且這個部門可能還很重要,對最終的結果有一定指向。
可從他臉上,一點看不出愠色,反而春風滿面。
謹玫望着他,感到他真是看不透的人。
不近人情,都是給不值得的人看的。
挂斷電話後,幸川臉上的笑容一瞬消失。
“不用謝,這是正好空出一個位置。教樂理的其他老師課都滿了,壓力大,大家都需要休息,一時也找不到別人,我就向秦院舉薦了你。”
“謝謝,幸處——”
謹玫再一次與他道謝。
“你不是也幫我忙了嗎。”
幸川低下頭,兀自翻開他手頭的材料,“不必客氣。”
謹玫不知道是否因自己方才的道謝太過誠懇,這種太過誠意的語氣,讓他們彼此都産生了負擔,在沉默的尴尬擴散地更遠之前,謹玫匆匆離開了他的辦公室。
事實證明,與女孩子相處,比單純應對調皮搗蛋的男生愉快得多。
學前教育專業的學生大多是女生,且因是重點培養專業,收分較高,所以學生素質也良好,謹玫在第一次上課時便發現了這點,所講的內容,她們一點就通,根本不必費多餘心力,就能得到充分的回饋。
今日陽光暖融,鎏金穿行在教室裏,溫煦而悠長。窗臺擺滿了紫苑,枝枝綻放,向陽而生,伸展的花蕊,似散發着一種獨特的花香。
彈唱用的是電鋼,這對她來說易如反掌,在陽光下,謹玫彈着琴,一下又一下地摁着琴鍵,忽而想到上學時在琴房練琴的時候。
那時陽光依舊,她彈奏着與如今并無二致的曲子,覺得日子瑣碎而無趣,可現在再度想起來,竟覺得時間像過去很久了。
她像找回了過去一般,沉浸在與歌聲,琴聲,各種樂聲交織糅合的聲息裏。生活平靜而美好。
謹玫忽然覺得,留在這裏,也不失為一種選擇。
可生活,并非只有陽春白雪。
下了課,她回到辦公室,像再次回到了兵荒馬亂的戰場。
吳莉所負責的運行管理,幾乎是教務最忙的科室,電話響個不停,人頭攢動不止,無論什麽時候,好像沒有停歇的時刻,總一派匆忙景象。
她默默回到自己的座位,還沒坐定,便吳莉猛地擡頭,大叫一聲,“謹玫,財務處剛下發了一個通知,以後教務的報銷需要走系統了。”
她點了點頭,有氣無力地應一聲,“噢。”
報銷是最為頭痛的工作之一,審核時間長,手續冗雜,條條框框卡得丁是丁卯是卯,一點錯處也犯不得,哪怕是無關緊要的錯誤,也會被財務扔回來重新改。
如果僅是因工作認真倒也罷了,明明急得上火的項目,有時還刻意拖着時間,效率低下。因此各部門與財務打交道,也随之成為頭等的事。
這項苦差,在最開始便交給了新人謹玫,如今這個消息傳出來,或許不失為一件好事。
“你對接財務處,就去聽一聽吧。”
謹玫從通知裏提取了時間地點,在規定節點參加了會議。
會後,她向鹿媛做彙報,“鹿處,財務那邊的意見是給我們一個賬號,處內公用一個,由一個人單獨管理,做系統錄入,他們統一審核,這樣可以提高效率。”
鹿媛輕描淡寫地說,“行啊,那就給你吧。”
謹玫雖早有準備,可聽到這句話,還是怔愣在原地。
一來又一去,工作卻多了兩倍不止。
多出來的,在于——
處內報銷類目繁多,數量也大,原本各科都是各管各的,如今鹿媛一句話,這些全都落在謹玫頭上。
她心有不甘,但礙于是新人,還是硬着頭皮接下了。
這天,謹玫終于在臨下班時錄完了最後一個單據。
“總算弄完了。”
她伸了個懶腰,起身準備收拾東西。
天色愈發暗昧,辦公室的人已走光,除了辦公室的一抹燈光,廊窗外盡是晦色,模糊不清,窗簾半掩半開,一時之間,竟靜得出奇。
忽然,辦公室門被推開,她猛地擡頭,心砰砰直跳,見來人是幸川,她不由又松了口氣。
她出聲道,“幸處。”
幸川環顧一圈,“就你一個人?”
“是啊。”
幸川走進來,見她雙目疲憊。燈光白慘慘,謹玫初入職時的靈氣,似被磋磨了個幹淨。
“你怎麽還不下班。”
謹玫瞧了眼屏幕,“我——還沒錄完單子。”
她回問,“您怎麽還沒走?”
這話一出口,謹玫便反應過來,等她再度迎上幸川的眼神,更是自證了多費唇舌,他一向不是腳底抹油的那路人,況且今天才剛過六點,他怎麽可能如別人一樣,悄無聲息就消失不見了。
只是,幸川沒聽明白她的話,“單子,什麽單子?”
謹玫聽他問起,便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說得愈多,她情緒便愈多,盡管她一再控制,可還是在語調中夾雜了不滿。
幸川像自動過濾掉了她的不滿,聽罷只說一句,“正好,我這裏還有個出差,你幫我一起錄了吧。”
說着,他便把手裏的一張單據,放到謹玫桌上。
什麽玩意?
謹玫滿頭問號,怎麽搞的,她此刻的怨氣沖頂,連過路的狗都想踢一腳,他難道沒聽出來嗎。
可出于對幸川的順服,謹玫還是沒好氣地接過來,“您怎麽也不早說,我剛把電腦關上。”
幸川笑了一笑,“你非要今天弄完?”
謹玫認真地說,“就差一個了。”
“做的很吃力就明天做,我這個不着急。”幸川倒不催她。
謹玫搖搖頭,“徐姐姐說,工作就要趕緊幹完,不然拖得久了,越拖越多。”
幸川沒聽明白,“徐姐姐是誰。”
“徐睿知。”
幸川笑出聲來,“你管別人幹什麽,你不知道自身感受?”
謹玫嗯嗯了一聲,臉上重新煥發了容光,可話說的是,“當然了,我好累呀。”
幸川看到她眉眼間的疲憊,與她的笑容極不相稱,站在一個上級角度,他不應該說讓人懈怠的話,可幸川又不願她十分辛苦,一個有追求又陽光可愛的新人實在是難得,他還不想過早地讓她失去靈性。
“如果覺得很辛苦,就把自己的需求提出來。”
幸川走到門口,手覆在門把之上,謹玫看到他挺括的後背,像山脊一般綿延寬厚。
“自己只會硬抗的話,別人只會認為你的承受力很強,你還有承受的餘地。什麽東西都有适配,更何況是人呢,再說你處于一個團隊,如何分配工作,維持一個動态平衡,你的上級會綜合考慮。”
“你做了多少,他心中有數。”
謹玫似懂非懂,她記下了。傍晚回到出租屋,她仔細地将幸川的話在腦海中過了一遍,打算說給吳莉聽。
夜晚星辰璀璨,她望着窗外,覺得幸川真是很奇怪的人,明明工作沒有早晚之分,卻教會她這些話,聽起來像推阻責任,實則聽起來,像一條生存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