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偌大的餐廳裏,江黯與邢峙對視片刻,開口道:
“在我的世界裏,天大的事,都要吃飽了睡飽了再說。
“你先吃東西,一邊吃,一邊聽我說好了。”
邢峙用那雙有着些許紅血絲的眼睛注視着江黯,片刻後他點點頭,低頭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江黯打了個呵欠道:“其實施楠說得沒錯。我是在秦振的房子裏住過。”
“咳……”
邢峙被咖啡嗆到了。
他立刻擡眸看向江黯,那眼神堪稱受傷。
“這什麽表情?诶,邢峙,就算我和他真有什麽,那也是六七年前的事兒了,那會兒我還不認識你呢。你才……
“啧,你那個時候好像還沒成年吧。”
瞧出邢峙心情不好,江黯伸出手薅了一下他的頭發,逗他,“我還真是比你大上不少。”
江黯的逗弄明顯起到了反效果。
邢峙好像真急了,一把抓住他的手,“哥哥”也不喊了,只是聲音又啞又沉地喊了一聲:“江黯。”
與此同時他眼裏的紅血絲更甚,看起來更委屈了。
于是江黯不逗人了,正色道:“但我不是一個人住的,是整個劇組。”
邢峙表情總算恢複幾分正常。
小醋精真是名不虛傳。
江黯再薅了一下邢峙的頭發,解釋道:“那會兒我在拍一部叫《金融街》的電影,我演一個金融大鱷的私生子。
“有幾場戲要在一個大豪宅拍。電影的制片人和秦振的關系很好,從他手底下借了一個平時不怎麽住的豪宅給劇組,然後我們就去秦振家裏拍電影了,就是這樣。
“那個豪宅在半山腰上,好像叫什麽金玉豪庭。”
同一時刻,金玉豪庭7號。
秦振正在游泳池邊的躺椅上閉着眼睛曬太陽喝酒。
當時開放商特意把吉利的數字都留給他了,讓他提前選房。
秦振選了7號,而不是8號。
他不圖所謂的“888,發發發”,而更迷信“七上八下”。
秦振當然不是一個人在這裏。
他身邊陪着的是新認識的情人——阮郁。
參加完第一期節目後,阮郁讓經紀人找節目組方做了些運作,以确保他能在PK賽中贏過江黯,或者至少不要輸得太難看。
那日錄完節目回去,阮郁自覺在臺上表現得不錯,也在上一任金主面前多炫耀了幾句。
哪知他被批了個體無完膚。
阮郁出道時是個柔弱的小白花,幾年後的如今,靠着流量被各路人馬捧慣了,氣焰也逐漸嚣張起來。
名義上那人是他的金主不錯,但他只是圖對方的電影資源。
他圖資源、對方圖色,各取所需而已,阮郁沒覺得自己低了金主一頭。
心中不快的阮郁當場炒了金主,而後又在自己那位極擅長拉皮條的經紀人的幫忙下,通過一個飯局認識了秦振。
便是為了這個飯局,阮郁沒再繼續參加節目的錄制。
事後阮郁想,自己之所以退出節目錄制,其實內心深處很可能是把上任金主的話聽了進去——
繼續與江黯在那節目上較勁,到時候丢臉的只會是他自己。
但越是這樣,他越惱羞成怒。
憑什麽所有人都說江黯比他更好?
有傳言稱秦振和江黯好過,又鬧翻了,更有人說江黯暴力對待過秦振,兩人從此結仇。
據說江黯被封殺,也是因為秦振。
秦振背靠秦家,手裏的資源不是阮郁之前的那個金主比得上的,何況他還跟江黯有仇?
沒有比他更合适的攀附對象了。
畢竟他不僅能給自己資源,也許還能和自己同仇敵忾,一起搞得江黯再也翻不了身。
昨晚阮郁剛陪了秦振一晚,這會兒正躺在他旁邊的躺椅上刷手機。
他刷到了江黯和施楠在《愛演才會贏》中結下仇怨、邢峙為江黯出頭揍施楠等等消息。
這些消息看得阮郁笑出了聲。
秦振閉着眼睛,懶洋洋地問他:“看什麽看得這麽開心?”
阮郁正好想試探秦振現在對江黯什麽态度,有沒有可能幫着自己對付他,便道:“我還能看什麽,圈子裏的八卦呗……今天熱搜可熱鬧了,影帝居然在新電影宣傳期公然打人,影響挺惡劣的……
“那個人叫邢峙,你認識嗎?還有江黯……”
“江、黯。”
念過這兩個字,秦振睜開了眼睛。
見狀,阮郁咽下一口唾沫,立刻坐直了。
他仔細地觀察起秦振的表情。
只見他随意笑了笑,擡手一指面前的泳池。
“我剛認識他的時候,他就在這池子裏游泳來着。”
看着眼前的泳池,人如秦振,一時也生出了一點觸景生情的感懷,想起了第一次見到江黯的情形——
秦振在一位制片人的牽線下投資了幾部電影,回報率還不錯,跟那人的關系也就還不錯。
某次,那位制片人說要拍一個金融題材的電影,需要一個豪宅,并且是那種一看就讓人意識到,豪宅裏住的人有錢又有品味的豪宅。
因此他想想借秦振的房子。
秦振答應了,但他本人無暇管這種小事兒,是讓秘書去和對方溝通的具體事宜。
他手底下資産太多,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借出去了哪套,并且很快就把這事兒徹底忘了。
某日,秦振從國外辦事回來,去了某個小情人那裏。
生意有些不順利,秦振心情不好。小情人兩句話沒說對,就這麽觸怒了龍鱗。
秦振當即一言不發地離開了小情人家。
那裏正好離金玉豪庭近,他就讓司機把自己帶去那邊住一晚。
進屋後秦振才發現了不對勁。
他看到了很多攝影器材、還有各種本不屬于他的家具。
在司機提出報警前,他想起來,他把房子借出去了。
生意不順,情人不夠貼心,連夜從機場跑到情人家,又在惱怒中從情人家回到自己家,結果發現連自己家居然也不能住了,還得再去下一個住處。
秦振惱火極了,簡直感覺全天下都在和他做對。
他不耐煩地轉身,囑咐司機:“算了,回市中區那套公寓。遠就遠吧,反正明天要去那邊開會。”
說完這句話,秦振剛要走,聽到了泳池那邊傳來了落水聲。
他狐疑地從屋外繞至泳池處,這便看到了一個男人穿着泳褲在泳池裏游泳。
氛圍感極好的燈光下,泳池裏的水波如雪,那人的皮膚也如雪,白到了反光,比燈火還要晃眼。
“老板——”
司機從身後走來,秦振及時回頭給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司機便站着不敢動,也不敢說話了。
秦振沒上前,也沒後退。
他沒驚動泳池裏的人,就只是默默站在暗處望向那邊。
秦振閱人無數,靠水池裏一個游泳的身影,就感覺到這人的臉也一定長得不錯。
于是他饒有興致地等在暗處,就像是獵人在等待待價而沽的獵物的出現。
那會兒在游泳池裏的男人,自然是江黯。
在水池裏游了一圈後,他光|裸的上半身浮出了水面。
月光與燈光一起傾瀉在他漂亮光潔的身體上。
肌膚是白皙無瑕疵的,如此刻的月光一般。
腰是精瘦有力而線條流暢的,像最蒼勁的、偏想惹人攀折的那支柳條。
再往上,是勻稱而深陷的鎖骨,不堪一握的脖頸……
最後是那張在此情此景中,足以用“驚為天人”這四個字來形容的臉。
果然是美人。
竟比自己剛才設想裏的,還要美上太多。
秦振淡淡笑了。
他感覺這是世間罕見的美人魚,意外闖到了自己家裏來。
他這幾日諸事不順,但居然又在這個原本非常不愉快的晚上,偶遇了一個難得一見的美人。
這堪稱是驚喜。
像是天意的特別安排。
美人很快爬上了岸,然後去到了岸邊立在三腳架上的一個攝像頭處。
他操作着攝像頭看起了回放。
這個時候他是弓着身體的,背脊曲線實在惹人遐想。
看回放的時候,他搖了搖頭,似乎對哪裏不滿意,于是重新點亮錄制鍵,再度去到水池邊,以一個極其漂亮優雅的姿勢跳了下去,驚起無數染了月華與燈火的水花。
這一刻秦振什麽都明白了。
美人是在這裏拍戲的演員。
他應該要演一場跳進這游泳池的戲,他覺得自己跳水的動作不夠到位,于是在這裏反複練習。
“老板,”司機看出什麽來,上前小聲詢問,“要我做些什麽特別安排嗎?”
秦振沒立刻回答。
他只是給李秘書發了條微信。
很快李秘書回了他消息,說這棟別墅只有一樓和二樓的部分房間借出去了,秦振在三樓的卧室,還有一部分客房,劇組是沒動的。
“等這位小朋友練完,你請他去三樓茶室喝杯茶。我今晚就住這裏。”
語畢,秦振轉身離開了。
這便是他見江黯的第一面。
秦振自己都不記得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就不需要去“主動狩獵”了。
已經看得太多了,他也就不在乎身邊人的美與醜了。
他這樣身份的人,有的是人挑選着一茬又一茬的漂亮的男男女女往他跟前送。
看得順眼的,他就留下,看不順眼的,他就讓人送走。
他是不需要戀愛的,身邊的人來來去去,無非是發洩欲望的工具,無非是交易。
他從來沒有必要去追求誰,也确實沒這麽做過。
在他們圈子裏,誰要是為愛情要死要活,是要被人嗤笑的。
因此,那一晚見到江黯,對秦振來說,幾乎堪稱是他生命中唯一可被稱作是“邂逅”的相遇了。
這應該是可以用“浪漫”二字來形容的。
與平時他習慣的那種“交易”沒有半點相似。
思及往事,秦振瞥向身邊的阮郁,忽然覺得索然無味起來。
畢竟阮郁跟他身邊的其他人都是一樣的——
無非是飯局、應酬、酒會上被人直接推過來的。
阮郁也就是臉蛋還過得去而已。
只聽阮郁很驚訝地問:“游泳?江黯怎麽會在這裏游泳?難道他在這裏住過?
“他……他也跟過你嗎,就和我一樣?”
“他當然和你不一樣。”
秦振淡淡道,他喝下半杯酒,打量阮郁半晌,目光忽然變得饒有興致,“不過……有辦法可以讓你變得和他相似那麽些許。”
阮郁被秦振看得心裏有些發毛,面上的笑變得很勉強。“比……比如呢?”
秦振下巴往泳池放下一擡。
“跳下去,游一圈,我看看。”
阮郁臉白了,立馬推辭。“我、我不會游泳。”
向來只有周圍人順着秦振、而沒有忤逆他的道理。
秦振的臉立馬黑了。
他站起來走到阮郁面前,一句話沒有多說,一腳把人踹下了泳池。
阮郁面色慘白、滿眼驚恐地在水裏撲騰着。
“我真的不會游泳,救命!救救我!!!秦老板,求你了!!!”
秦振沒理他,眼睜睜看着他在水裏沉沒。
“醜陋不堪。”
留下這四個字,秦振走了。
他覺得有些遺憾,也有些掃興。
那晚的月下美人,果然是不可複刻的。
片刻後,李秘書趕緊追了上去。
“老板,這……這……我找人救他?”
“你把他撈起來,給他找部電影資源。然後讓他滾吧。”
秦振挺不耐煩地走了。
沉在水裏奄奄一息的阮郁,把這話聽到耳朵裏。
對貿然接近秦振這件事,他感到了後怕,感到了恐懼,但也感到了不甘心。
連他的秘書都能随便找部電影給自己拍……
這樣的人不能随便放過!
但是這樣的人……未免又太過可怕!
阮郁在剛入行的時候,常被公司拉去飯局一類的場所,那會兒他被培訓得很好,知道怎麽讨好那些大佬,用身體換到不少資源。
不久後他就火了,應酬陪酒常有,但陪睡少了很多。
随着他流量越來越大,被粉絲捧,也被身邊的工作人員捧,逐步有了高姿态,幾乎忘記了早年是怎麽讨生活的。
偶爾公司讓他去陪酒,他還要居高臨下地“挑金主”。
他有名氣有星光,拿喬的時候,金主們其實還挺吃這套,尤其是煤老板那種土大款暴發戶。
這麽久以來,阮郁當然也遇到過不少有奇怪XP的變|态。但他現在發現,也許一直以來他運氣還算不錯,遇見的人玩得再花,都至少有底線,把他當人看。
尤其他上一個金主,對比之下都算是聖人了。
可秦振不一樣。
別說把他當明星了,秦振根本不把他當人!
當然……秦振自己也簡直不是個人!
阮郁不免怕了。
他知道待在秦振這樣的人身邊太危險。
如果不是那位李秘書,也許自己真會淹死在這泳池裏!
與此同時,他心裏不免又對江黯生出了更大的嫉妒與恨意。
他今天遭了大罪,可他沒法向秦振讨這個債。
于是他只能更恨江黯。
都怪江黯在這裏游泳的樣子讓秦振記挂,他才差點丢了性命。
李秘書把阮郁撈起來,找人把他送去客房休息,還看很體貼地幫他收拾好了行李箱。
等他見到阮郁的時候,阮郁看起來已經緩過來了。
然後他看見阮郁遞過來一塊表。
“李秘書,你能教教我……怎麽讨好秦老板嗎?”
·
秦振身邊的其他美人,要麽被人如精美的禮物般裝扮完美,放到酒店床上等他像剝糖紙一樣剝開;要麽被人在飯局上硬塞過來。
對于他來說,只有和江黯的相遇,是天意、是浪漫、也是特別。
他沒再遇見過那樣的月下美人。
然而這一幕在江黯的轉述裏,就完全是另一個樣子了。
“所以啊,有些時候,人也不能老當勞模,運氣一旦不好,就被蒼蠅纏上了。
“我剛認識他的時候,他裝得人模狗樣的,真沒想到是那種貨色。”
邢峙面上沒有什麽表情。
但江黯看得出,他五官繃緊,後槽牙咬得也很緊。
江黯伸手,将拇指與食指分開,放在邢峙的嘴巴兩邊,輕輕捏了一下,然後道:“好了,沒什麽好生氣的。後來我敲他腦袋了啊。
“我講這些,不是要你生氣的。只是不希望你瞎想。
“我知道你相信我,但估計不給你徹底講清楚,你難免會瞎腦補過程,然後煩心。”
“那麽……”
邢峙的聲音很沉,“司機請你去喝茶,然後呢?你去和他喝茶了嗎?”
江黯挑了眉,有種在被審問的感覺。
邢峙看出什麽,一把抓住他的手。
“哥哥,我只是擔心。你要有警惕心。他那種人——”
“放心吧,我沒有喝茶,大晚上的喝什麽茶?
“不過我也去茶室見了他一面,算是正式認識了他。
“我那會兒其實挺尴尬的。雖然是劇組借的地方,雖然我在那兒練習,也确實是因為工作,但當時實在有種亂進別人房子、被主人抓包的既視感。
“他裝得挺紳士,後來時不時來劇組,還參與我們的殺青宴,就和他熟了起來。對了……”
江黯看向邢峙,“你是怎麽知道,我被雪藏是因為他?
“還有……兩個多月前,就是你計劃給我表白那次,他給我打過電話。這事兒你知道嗎?”
兩人溝通期間,熱搜的相關話題正不斷發酵。
黑子有組織有規模地出現了,矛頭直指江黯。
竟然有爆料稱——
江黯和施楠PK賽,本來是施楠贏了,江黯買通了一名叫郦雲的制片人,才靠她贏得了最終比賽。
江黯不僅在比賽中用了不恥手段,比賽外估計對邢峙吹了不知道什麽枕邊風,竟讓邢峙對昔日同窗下了手。
爆料人列舉了諸多細節證據。
江黯個人、工作室的微博全部淪陷了,網上一片腥風血雨。
甚至有CP粉中偏向邢峙那方的人,公然唱衰起了兩人,稱邢峙自從談戀愛後,行為舉止就變得和從前完全不同了,如今居然不顧未來不顧前途、不顧正在宣傳期的電影,公然做出打人的行為,都是受到了江黯的不良影響。
最後江黯從前所謂的擺黑臉、耍大牌,甚至扔掉粉絲禮物的黑料和視頻,也全都被人再度翻了出來。
輿論一度嘩然。
[質安大隊]也一片風雨飄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