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一聲“咔”之後,邢峙站起來,迅速背對了攝像頭、
江黯則在四肢被綁的情況下努力挪到床邊,探出頭,有意無意朝他身下瞥了一眼。
聶遠山本來挺惱怒,愣是被眼前一幕氣笑了。
端起養生茶喝了一口,他坐下來看向江黯。
“江黯,稍微過了些。冷玉梅其實心裏也渴望李屹南,他只是賭氣不承認,他可以抗拒,但不至于踹他!”
江黯倒是提出了不同意見。
“我覺得他是可能踹出這一腳的。李屹南知道高傲的冷玉梅最忌諱什麽,也知道他曾被自己的父親深深傷害過,可為了氣冷玉梅,他說的那些話專往人肺管子上戳,冷玉梅性子傲,受不了這種委屈,爆發一下很正常。”
聶遠山眨了幾下眼睛,把手裏的養生茶“啪”地放下,再看向邢峙。“你覺得呢?”
邢峙走回床邊坐下。一雙眼睛看着江黯,他用三個簡短有力的字回應了導演:“踹得好。”
江黯:“……”
聶遠山:“……”
聶遠山暫時沒吭聲,坐回監視器前看了遍回放。
片刻後他道:“不是啊,也不是說冷玉梅不能踹人,只是這……江黯兩條腿被綁着,踹得一點都不美觀,咱們又不是喜劇片。光影也差點意思啊。沒那氛圍。”
他拿起麥克。“小王?诶,你過來調下打燈的方向,注意不同機位與燈光的位置,別穿幫。”
“行,冷玉梅可以踹人,但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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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遠山重新看向兩位演員,“我喜歡拍唯美畫面,你們也知道我的風格,剛才江黯那個動作确實不好看。
“幹脆這樣啊,我們整體做下調整——
“邢峙,你要記得,你在強迫江黯,你想辦他,你別光壓着他不幹別的,手上得有動作啊!
“他雙腿被綁着,不好辦那事兒,對不對?所以你要先分開他的腿。
“急于辦事兒的你,一時忘記他雙腿被綁緊了。直到發現他腿分不開,你才意識到這個事實,繼而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去解開他一條腿上的繩子了,是不是?
“那麽江黯呢,你要等到邢峙幫你的一條腿松了綁之後,再朝他踹過去,踹的時候記得姿态要優雅一點,我看情況讓機位給你腿部線條特寫,邢峙那邊……
“這回你可別真被踹下床啊,否則畫面不好看。
“你是防着冷玉梅的,所以你會及時發現他擡起了腿,那麽你會順勢抓住他的腳踝,分開他的腿,然後……
“這樣兩人的互動才會好看、有情趣,也有張力。
“我說的這些,你能理解吧?不需要我親自上陣演示一遍吧?”
聶遠山像是知道他介意什麽,故意這麽問的。
邢峙當然立刻回複。“不需要。”
聶遠山撇了撇嘴角,再看向江黯,“你呢?沒問題?”
江黯吸一口氣再吐出去,臉上的表情有些類似于自暴自棄。他搖頭道:“沒問題。”
“那行。你們再商量下細節,然後我們正式開拍!
“看看,我就說麽,這種戲還得在現場根據演員之間的碰撞邊演邊調整,中午編劇還非得約一次……我看純屬多餘,靠腦補能讨論出什麽?沒意思!”
聶遠山嘟哝幾句,握着麥克道,“這場戲很複雜,不要求一次性拍到底,能拍到哪兒且看吧!有問題随時調整!”
等邢峙和江黯溝通得差不多了,清場狀态下的導演親自打板:“《金陵春》第132場,第一鏡,第二次,Action!”
這一聲之後,邢峙和江黯迅速進入狀态。
“告訴我,是不是誰都可以睡你?”
說着這話的同時,邢峙掐着江黯的脖子把他按倒在床。
見身下人掙紮得厲害,邢峙擡起左臂橫過來,抵在了江黯的鎖骨下方,将他那随時會彈起來的上半身徹底壓制住。
然後他緊緊盯住了江黯的臉,尤其是他的那雙冷漠至極的眼睛。
此刻的李屹南試圖在冷玉梅的眼裏看到愛。
如果沒有愛,那麽恨也可以。
總之不能是無視。
他和冷玉梅的身體曾無比親密,他曾吻遍了他身體的幾乎每一個地方。
可為何現在冷玉梅的眼裏完全沒有自己?
憑什麽戲臺上的他可以對所有人笑,但偏偏不是對自己?
這個時候邢峙的靈魂好像與李屹南統一了、融合了。
他們的情緒是高度吻合的,心境也非常類似。
邢峙在表達李屹南,但似乎也在借此表達他自己。
此刻他是李屹南,也是他自己。
邢峙試圖與江黯對視。
他希望搞清楚,那雙眼睛是不是真的看不到自己了。
然而江黯不肯與他對視,殘忍地将頭撇到了一邊。
冷玉梅不願看李屹南。
江黯也不願看邢峙。
他們二人的情緒也達到了高度統一。
胸口被壓制,領口與四肢都綁着繩子,江黯不願屈服,他咬着唇很用力地扭過頭。
掙紮間,一顆紐扣被粗糙的繩子給刮掉了,他領口下的大片鎖骨頓時暴露出來。
白皙無暇的皮膚上有一道長長的,被繩子割出來的紅痕。
這一幕有些觸目驚心,卻又惹人想入非非,讓人覺得這樣的痕跡或許應該多一點、再多一點。
紐扣被繩子弄掉,這不再任何人的提前設計之內。
然而拍戲的時候,往往就是這種意外,能營造出意想不到的絕佳效果。
邢峙順着這點意外,結合導演先前的要求做起了臨場發揮。
只見他眼神一黯,代入人設後,動作逐步急切了起來。
邢峙先是用指尖緩緩描摹着那道痕跡,他描摹了一遍又一遍,每次的動作都比上一次更快。
緊接着他的手指順着往下走,嘗試着自腿根位置将之分開。
這個時候他“後知後覺”發現,身下人的雙腿被綁緊了。
輕輕笑了笑,邢峙右手在那條腿上滑來滑去,最後以很流氓的手法解開了上面的繩結。
左腿重獲自由的那一刻,江黯立刻擡腿蹬了出去。
然而這一回,他被邢峙及時抓住了腳踝。
捏着江黯的腳踝順勢把他這條腿擡高、分開。
邢峙的身體欺近。
“別急啊冷老板,”
邢峙進入人設說起臺詞,“怎麽,不願意被我碰?和其他人好上了,是麽?”
“閉嘴!”
江黯進入人設接邢峙的戲。
他的面上沒有太多的表情。
可那通紅的眼眶,額頭上冒出來的根根青筋,還有那上面細密的汗水,分明暴露了他內心深處的情緒——
他對眼前的人有着強烈的恨與恐懼。
或許也有着些許鏡花水月般的愛意。
“冷老板剛才在臺上唱的什麽?《牡丹亭》裏的《游園驚夢》選段?
“我怎麽不知道,你竟還會唱昆曲呢。
“‘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後面是什麽來着?”
為了更加貼合人物情緒,開拍前邢峙特意喝了兩杯酒。
這會兒他貼着江黯的臉說話時,江黯也就能聞到清晰的酒氣。
邢峙的語氣明明是輕挑的,聲音卻如烈酒一般醇厚,危險,別具魅力。
“後面的唱詞是什麽來着……‘和你把領口兒松,衣帶寬……則待你忍耐溫存一晌眠。’”
邢峙一邊唱着不着調的昆曲,一邊故意學着唱詞的內容松開身下人的領口,再解開他的衣服。
然後他吻着江黯的耳鬓道:
“冷老板,你在臺上當着我的面唱這種戲,是不是就是為了勾引我?
“如果不是勾引我,你想勾引哪位公子哥?”
兩個人這一次的演繹堪稱用“完美”二字來形容。
由于有太多臨場發揮的東西,聶遠山不得不同步做起了臨時的機位調度。
“A組,快,趕緊給江黯的左手特寫。對對對,就是這個他五指抓床單的動作。推,繼續往前推!好好好,仔細拍他手背上的這幾根青筋!
“繼續往上推,給領口位置特寫,鏡頭跟着鎖骨上的紅痕和汗水走。
“B組機位給到江黯的面部,快拍額頭的青筋!嗯,好,非常漂亮!”
……
這場戲裏,冷玉梅沒有多少臺詞。
江黯幾乎全程靠面部肌肉控制的微表情來傳遞情緒。
人的面部肌肉有40塊左右,技巧極高的演員幾乎能純靠技巧調動每一塊肌肉,讓它們為自己所用。
江黯是體驗派和技術派的結合,專門上過微表情的相關課程,也曾日日對着鏡子訓練面部肌肉。
如今便到了他學以致用的時候。
他演的是一個內斂、清冷、情緒不會太過外放與激烈的冷玉梅。
他的情感傳遞要格外克制,需要靠眼角的抽動,靠額頭上能随他意願突出或消失的青筋等微小細節來實現。
江黯無疑演得非常到位。
在聶遠山的原計劃裏,這場戲一次性拍不了這麽遠,能拍到哪兒算哪兒,甚至可以邊試邊拍。
反正他不會為了追進度而選擇将就。
哪怕是演員眉毛動得不合适,他都要重拍一條。
然而此刻他舍不得喊“咔”,只是任由江黯與邢峙繼續演了下去。
“李屹南,你放開我!
“我恨你父親。這事兒你是知道的。可如今你的所作所為,跟他有差別嗎?”
“當時你勾引我的時候,怎麽不這麽說?我們睡過那麽次了,再睡一次而已,你有什麽受不了的?
“你渾身上下,哪個地方沒被我……幹過?”
最後這兩個字,邢峙是咬着江黯耳朵說的。
他刻意壓低了嗓子,聲音顯得更為磁性悅耳。
兩個人已經對彼此已太過熟悉。
李屹南知道如何取悅冷玉梅。
邢峙似乎也知道該怎麽取悅江黯。
江黯接邢峙的戲,他皺緊眉頭,紅暈卻浮上了原本白皙的臉,最終他咬着唇不可自抑地輕輕吟了一聲。
邢峙笑了。
與此同時也更加惡劣起來。
“冷老板這不是……挺有感覺的嗎?”
“李屹南你——”
“以前在床上的時候,我逼你叫過一次夫君。”
邢峙的聲音已經徹底啞了,他暫停所有動作,以近乎虔誠的目光看向江黯,“冷老板,再叫一次給我聽聽好不好?我只聽過那一次,沒聽夠。”
“李屹南,你停手,這裏人多口雜,你就不怕這事兒會被人傳進關小姐的耳朵——”
大概不想再從他嘴裏聽到這種話,邢峙終于俯身吻住了他的唇。
兩人已經許久沒有這樣接過吻了。
這種感覺陌生而又熟悉。
這一刻,江黯與冷玉梅的靈魂好似進一步重疊了。
他們同時因為驚訝而微微放大瞳孔,同時用舌頭做了個推拒的動作,而後又同時在不知不覺間沉淪。
身體的反應騙不了人。
他們似乎都在懷念面前人唇舌間的溫度。
繩子随着衣褲的剝離而剝離。
……
邢峙帶着江黯不停地換着姿勢。
猝不及防間,屋外回廊處傳來了交談聲與腳步聲,有幾位公子哥正經過這裏。
怕被外面的人發現,江黯表現出緊張恐懼的樣子。
他的身體下意識一個哆嗦,四肢随之收緊。
邢峙接戲接得穩準狠,他假裝因此被夾得更緊,額頭滴了幾滴汗,然後他更狠了。
“怕什麽?你還怕被人看見?”
暫停了動作,邢峙代入李屹南,惡劣地朝江黯、或者說眼前的冷玉梅笑了笑,然後一把将他抱起來,放到了窗邊的桌案上。
窗外人的交談聲更大了。
江黯的雙瞳不可置信地放大,繼而對邢峙做了個口型:“不要。”
怕被人聽到,他甚至不敢大聲呼吸。
編劇其實沒寫這場戲最後到底是怎麽收尾的。
導演也沒和他們商量這麽細。
但邢峙與江黯在一個對視間,似乎達成了默契,自然而然地把這場戲演了下去——
只見邢峙卻笑得更惡劣了。
他掐着江黯的脖子狠狠往前。
江黯後背“啪”得一下撞上窗戶,整個人差點掉出去被所有人看見。
邢峙笑着扣住他的腰,把他及時拉回自己的懷裏。
江黯順勢緊緊将他摟住。
作為冷玉梅,此刻他恨透了眼前人,卻又不得不依靠與他擁抱、與他結合得更緊密來獲取某種庇佑。
身體與恨意同時被開發到了前有未有的深度。
江黯雙手摟着邢峙的脖頸,然後他睜開眼,再低下頭,張嘴重重朝他的肩膀咬了下去。
江黯與冷玉梅的靈魂徹底融合了。
此刻江黯幾乎分不清戲裏戲外,于是他咬得非常真實,半點沒留情面。
導演沒喊“咔”。
邢峙也完全沒有躲閃。
邢峙只是假裝成李屹南,把江黯抱得更緊,也愈發狠厲。
最後他到了。
肩膀也恰好流出了豔紅的血。
邢峙就那麽一手托着江黯的腰抱着他,另一手則擡起他的下颌,強迫他與自己對視。
江黯嘴唇上的血不像血,反而像胭脂,绮麗且勾人。
至于他的眼睛……
邢峙看見他的眼眶已經變得通紅。
兩人對視的那一剎,一滴淚恰到好處地從江黯的眼眶中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