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回憶
第26章 回憶
沒人知道貝爾摩德造的謠差點引發了組織的巨大危機, 琴酒還是在兢兢業業地幹活,boss也依然神龍見首不見尾,罪魁禍首在美國快樂地生活, 大家又相安無事(并沒有)地相處了好幾個月。
若要将之比拟成暴風雨前的寧靜也未嘗不可,雖然這些日子和所謂的“平靜日常”相差甚遠。
那些看起來很深入的感慨從來不是琴酒生活的主軸, 這段被迫開展的新時代之旅只有一個終點,但過程可以遵循自己的喜好。
又一年即将過去,琴酒的工作總結比之前更加簡單,他審視過去一年的種種, 滿意地确定計劃可以展開。
而在那之前,他終于踏進了建築中“日式庭院”的那一部分。
這個地方, 很明顯的, 是仿照他們當年住所的樣式裝修的, 建築主體不大, 但有一個寬闊的,能看見天空的院子——以琴酒的三維想象能力,都花費了好一會兒才想明白這片土地是從哪開辟出來的。
烏丸蓮耶在房子裏安放了些過年的裝飾, 但并不多,在他的記憶中,父親對年節從來不是很在意,唯一會做的就是在新年的第一天道賀, 除此之外幾乎和尋常日子沒有任何區別。
但父親有一些熱心的部下,會送來節禮、幫忙打掃,為這個小庭院添上些節日的色彩, 他們對小烏丸也很恭敬, 後來就成了他的部下。
再後來那屋子毀在戰火當中,烏丸蓮耶建起這棟建築時, 僅憑記憶複刻了它——當時他的記憶力還很不錯。
但他沒有再踏足過這裏,任憑荒草生長,在終于決定使用的時候很是花費了一些時間和金錢使之變得正常。
現在,烏丸蓮耶踏過木質的門扉,穿越房間,來到院子邊的圍廊,一身黑衣的琴酒坐在廊道上,注視着面前的雨幕,手邊放着一盞酒。
宛如多年以前。
但在多年以前,琴酒并沒有留過這樣長的頭發,也沒有表現出自己對日本的厭惡,那時的他會穿黑色的浴衣,喝的是清酒,剛過肩的頭發泛着金色的光澤,紮成低馬尾放在衣襟前。
穿着黑色長風衣的琴酒摘下禮帽,轉頭望過來,銀色長發在衣領上劃出柔軟的弧度:“你回來了。”
細雨之下,他的聲音溫和幹淨,依然叫人恍惚。
烏丸蓮耶默默地坐到琴酒身邊,覺得倦意從身體裏湧出來。
他的身體正在衰敗,這種感覺如跗骨之蟻,每分每秒都提醒着他時間的緊迫,但此時此刻,預示着精力流逝的倦意卻讓他感到安心。
琴酒一直注視着他,等到老人靠着牆坐好,才垂下眼,目光落在酒杯上。
“這酒不錯,”他慢慢地說,語氣很随意,“我的味覺好像還沒有完全恢複,幸好不至于嘗不出好壞,哪買的?”
“您喜歡的話,組織有渠道,”烏丸蓮耶的聲音也很柔和,“不用您花自己的錢。”
琴酒默了一瞬:“我應該……沒有自己的錢吧?”
他花組織的用組織的,可以說是一分錢存款都沒有。
烏丸輕輕地笑了兩聲:“我忘記了,其實組織的錢就是你的。”
聽起來更奇怪了,琴酒看着面前的雨幕沒有回話。
這是那場差點聊崩盤的對話後他們第一次見面,氣氛好極了,就連沉默都令人舒心,過了好一會兒,烏丸蓮耶才從昏昏欲睡的感覺中驚醒,從衣服裏掏出一板藥丸。
“今年實在想不好出送您什麽好了,”他把那東西遞給琴酒,“本來想要送潛艇的,海陸空就差海了,但預定好的那艘沒能準時交付。”
“正好雪莉研究出了這個副産品,拿去玩玩吧,”烏丸看着琴酒接過藥丸,繼續說道,“是毒藥,迅速致死,現有技術查不出毒性,不過因為是新藥,如果用了需要記一下服藥的人。”
琴酒點點頭,把藥收起來:“我會讓伏特加記的。”
“當初您選擇他真是妙筆。”烏丸蓮耶笑道。
“巧合而已,”琴酒淡淡地說,“要說選擇,我在日本唯一選擇過的就是你。”
烏丸轉過頭來與他對視,那雙渾濁的眼睛裏看不到一點當年的影子。
琴酒依然對他微笑,如許多年前一樣,但只有這唯一一次,他沒有掩飾自己眸中的殺意:“你和我很像。”
至少當初是這樣的。
烏丸蓮耶率先移開目光,他發出一聲細微的嘆息:“那麽,您應該也給我準備了新年禮物吧?”
“唔,”提起這個話題,琴酒聽起來有些猶豫,“關于這個,我确實也考慮了很多,畢竟你什麽都不缺,但……”
他遲疑了一下,然後說道:“你想要……和我一起出去玩嗎?”
烏丸蓮耶不由訝異,他是個真小孩的時候琴酒都沒提出過這樣的建議。
“我聽說,這種共同的回憶很有必要,”琴酒見他沒說話,就繼續道,那理論一聽就知道是從那個論壇裏得來的,“當然,我們現在這個年紀……游樂園可能不太合适了,但總能找到合适的地方。”
他又頓了頓,補充道:“要是你不放心的話,可以你來安排,去哪裏都行。”
要是在當年聽父親這麽說,烏丸一定會非常激動,而現在……他還是很激動。
只是比起孩子心中那種純粹追求“被父親認可”的想法,現在的他情緒要複雜很多。
在經歷了所有這一切之後,在雙方的關系變得如此詭谲之時,大概也只有他父親這樣的人,還能繼續以父親的腔調,如此真誠地,嘗試彌補他們最初的裂縫。
多麽正常,如果他不是這樣的人,那時他又為什麽要選擇将之複活呢?
烏丸蓮耶的臉上浮現出愉快的笑意:“就選游樂園吧,我會挑好地方,到時候見。”
“不過,”他微笑道,“我這個年紀,大概只能坐一坐摩天輪,其他刺激的項目,您帶伏特加去坐就好了。”
不打算清場嗎?琴酒有點意外,但還是點了點頭:“好,準備好之後告訴我。”
“恐怕要花不少時間,”烏丸蓮耶笑道,“我只是覺得,游樂場這種地方,要是沒有足夠的游人,實在沒有意義。”
第二天早上,烏丸蓮耶醒來的時候,發現床頭放着一個寫着賀詞的禦守。
這可真是和當年如出一轍了,那時琴酒如果在新年第一天有事外出,無法等他醒來,就會用禦守代替新年祝賀。
不過,他當時的年紀,可不會醒得這麽早,琴酒竟然這時就已經離開了嗎……
烏丸蓮耶拿起手機看了眼,發現才淩晨四點,而琴酒已經又接了個任務。
更像了,當年他也這麽工作狂,那時的自己只能一個人在家裏看書。
和現在……還是沒什麽區別啊。
盡管清楚這種熟悉感中有很大一部分就是由于自己的刻意為之,烏丸蓮耶還是有點恍惚了。
在引導對方的同時,他自己也陷入了過去的記憶,或許是年齡大了,可能比琴酒陷得更深。
老人嘆了口氣,将禦守收好,從床頭櫃裏拿出遙控器按了幾下,圓柱形的機器人穿過走廊,停在門口,為幻夢般的一切投射出來自現實的陰影。
與此同時,琴酒在往組織的陰影裏投射現實的刀刃。
新年新氣象,架構理順,權威建立,是時候開始拆卸大業了,把自己好不容易搞上正軌的組織拆掉确實有點可惜,但可惜的事實在太多,就不差這一個了。
不過,琴酒願意承認他對組織的微妙好感,所以他也會盡力把它拆得……幹淨一點,起碼不要濺得一地污泥。
對所有或許比他擁有更強大力量的個人或團體而言,這都不是容易的事情,組織慣于隐匿,擅長制造威脅,還曾經很混亂,不過琴酒有他得天獨厚的優勢,他比任何一個人(包括烏丸蓮耶)都更了解現在的組織,知道從哪裏下手最合适。
像這樣藏在陰影之下的東西,外人只能靠絕對的強力和破釜沉舟的決心去對抗,但內部操作起來卻容易得多,這也是為什麽那些占據着優勢的間諜機構不直接對組織下手,而是要一波波地派卧底。
——當然他們太廢物也是原因之一。
如果不是他們太廢物,也不至于輪到琴酒在這裏肢解組織,他可能都不會被從永恒的安眠中拖出來。
從這個角度上來說,他們和組織一樣活該。
新年第一天,琴酒引導日本公安和組織成員來了場火拼,他做這種事情很熟練,還活着的時候琴酒經常用類似的活動慶祝新年。
公安死了幾個人,不過組織更慘些,因為他們僅有的幾個幸存者都被琴酒收了人頭。
加入組織的時候他們就該想到的,組織不照顧廢物——琴酒以前會,但現在時代不同了,他最多幫他們挑挑死法。
當初殺了那麽多卧底,就當是報酬了,日本公安應該會喜歡這份功勞的,為了不厚此薄彼,琴酒已經預備好了給FBI的匿名郵件,但願他們動作夠快。
要慢慢削弱組織的力量而不使之提前爆炸是困難的,即便琴酒已經整理過一輪,組織內部還是非常錯綜複雜,一不小心就可能暴雷。
就和拆柱子的游戲一樣,拔掉任何一根木頭都要深思熟慮。
好處則是琴酒不用擔心會暴露,正因為足夠複雜,猜忌和仇恨到處都是,作為所有人猜忌和仇恨的對象,琴酒反而會被所有人放在懷疑的後排——感謝刻板印象。
總之這是個長期行動,需要逐步開展,在這個過程中,琴酒依然會是組織最堅實的後盾。
也不能忘記多清掃日本境內的任務,這樣去游樂園的時候會更輕松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