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神界宿寧山。
蘭茹清秀的面容帶着淺淺的笑意, 乍一看便讓人直覺春風拂面，暖融融的，乖巧地跟随在容絮身旁, 畢恭畢敬用手給她指路。
宿寧山的神使見到蘭茹也都格外的親切, 紛紛點頭示好。
見此, 連容絮不禁心生感嘆, 她這才多久沒來宿寧山, 竟然發生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
也是，這般柔柔弱弱又美目流盼的姑娘，桃腮帶笑, 時不時又如弱柳扶風般, 誰能不多生一分憐惜之情。而神界繁瑣華麗的服飾又讓她多添了幾分聖潔高雅。
就連她一個女子都不禁多看上幾眼。
何況那些男子。
一時間成為那些男子追捧的對象, 也實屬正常。
容絮撐了撐眼皮，頓下腳步，嗓音清冷又帶着疏離感, 并不想同她呆在一塊，“蘭茹姑娘，這宿寧山吾熟得很, 就不勞煩姑娘引路了。”
“師尊有令，得讓我親自送神尊去審判臺, 師令不敢違背。”蘭茹立刻回應, 阻止着容絮離開。
話語之間有着又以柔克剛的力量。
瞧着她這般模樣，容絮倒是覺得她格外的割裂。頭一次見着她時，便覺得她身形纖細得一縷風就能把人給吹跑。可就是這般人膽子卻格外的大, 敢孤身一人闖她瓊蓮山後院, 也敢獨自一人到這人生地不熟的神界拜師學藝。
一個身體孱弱至極，甚至從出生至今從未進行過修煉, 更是沒有任何修為之人，不知為何，容絮總感覺她的野心比誰都大。那種埋藏在眼底，時不時流露出來的野心，可以驅使她，但也能随時随地吞噬她。
也許是她散漫灑脫慣了，也許是她這個人邊界感十足，所以才會在她刻意接近神界之時，格外地排斥。
有野心是好事，可若不把野心用在正途上，淨只是為了些旁門左道，那可就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反而浪費了這一身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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屆時她可不會對一個弱女子手下留情。
“帶路吧。”容絮颔首，眸中銳利的鋒芒漸漸藏匿。
終究是無聲地妥協蘭茹的存在。
南禹點頭收的徒弟，她雖有不滿，可終究她也做不了任何人的主。她雖會撒潑打滾卻也不是個沒有腦袋的傻子，更深知無理由的嬌縱只會讓人厭惡，她會勸，但她不會因為此事而導致同南禹關系生分了。
得不償失的事情，她向來不做。
蘭茹倒是驚訝于容絮的改變，白皙的面頰上漸漸浮上一絲松動，袖擺中的手指不禁握緊，試探地偷瞄容絮好幾眼。
她之所以格外在意容絮，便是知曉她的身份特殊，備受四位神尊寵愛。
可初次見面時，她刻意的讨好，随之而來的是她那眼底的不屑和那雙一眼就能看穿她心底所有心思的雙眼，她便沒來由地後背發涼，倒吸一口冷氣。
因此有了怨。
當然，不得不承認，她想要讨好容絮還有一個原因，她心裏想要成為的人便是容絮這般。實力強勁，不需要倚靠任何人而活的女子，是她一輩子所求。
她自出生，便因為身體孱弱而被家族抛棄，雖然父母依舊寵她愛她，可她深知這一切只是表象。他們會更加疼愛那個樣樣都出色的小妹蘭萱，事事都以小妹為先，只因她能夠修煉，繼承了龍族實力強勁的能力。
而她便成為了一切的陪襯。
可她不甘心。
在所有人心裏，蘭萱天資聰穎，是龍族當之無愧的驕傲，而她天生孱弱，是他們隐藏在心裏不發的恥辱。
就連她未來的夫君，她都不能自由做主。只因她身子孱弱，父母便問都不問她的心思，便設下比武招親，只為了找到一個實力強勁能護住她的夫君。
話都說的好聽，說是給她招夫君，不知道的還以為龍族族長招将士。
只因她身子孱弱，所有人都勸她安心待在龍族，安心待嫁，接受家族安排的一切，可她偏偏不信命。
她要改命。
容絮瞧見蘭茹愣在原地發呆，奇怪地擰緊眉頭，不滿地嘟囔道：“蘭茹？你還領不領路了，不領我自己先走了。”
态度強硬得要領路的是她，如今呆在原地的又是她。
她一時間都要看不明白了。
蘭茹恍若大夢初醒，凝了凝心神，手腳略顯慌亂，溫聲道：“抱歉，神尊這邊。”
*
審判臺
圓形的臺面之上刻着八卦太極圖，四周是用岩石堆砌成的圍欄粗糙不平，上面镌刻着密密麻麻複雜的符文，處處透露出森嚴和莊重。
雖是簡陋的模樣，可它卻有着別樣的意義，天罰是由審判臺降下，那是天道對犯錯上神的懲戒。至于降下的懲戒力度與大小，由天道自行衡量，誰來求情都沒有用，一切便真的只能聽天由命了。
若是有上神妄想逃掉天罰，便會被六界通緝，直至被抓會懲戒完畢。
這是為約束神界之人行事而設下。
但，既然飛升成神了，往往都已經淡漠了紅塵俗世，因此自神界塵封以來，衆神都各自相安無事，而這審判臺幾萬年來都未曾開啓。
如今，驟然開啓，自然是轟動。
只不過是因為此次犯事的人是容絮，衆神就算看熱鬧也不敢看到神尊的頭上，所以才無一人敢到宿寧山圍觀的。
審判臺旁。
南禹一身藏青色華服，負手而立，魁梧的身姿壓迫十足，面容嚴肅，瞧上去便如同那冷峻陡峭的懸崖峭壁般，不茍言笑，也不好讓人親近。
可就是這般人，是唯一個總愛喚容絮丫頭的神尊。
起初容絮也不明白南禹為何總愛喚她丫頭，其他神尊都喚她小絮，再說了她看凡界的話本子裏丫頭都是稱呼仆從用的，她總覺得丫頭丫頭叫着格外的掉價。
配不上她的身份。
直到有一日，青梧喝醉酒後無意間說漏了嘴，原來南禹在凡間歷劫時有一妹妹，從小疼愛着長大。屆時正戰火紛飛，南禹遲了一步，導致他的妹妹慘死。
自此成了他一輩子的傷痛，當年差點因為此事沒有飛升成功。
那時他總愛喚他妹妹，丫頭。
所以丫頭丫頭的叫着，一是為了緩解他思念妹妹的痛苦，二也是将容絮當作了自己的親妹妹一般疼愛。
自此，容絮便默認了丫頭那個稱謂。
青梧總說，南禹是個向來喜怒不形于色的性子，只有在同容絮在一塊時，嘴角總是會流露出寵溺的笑容。可容絮有時候還是怕他，因為他總愛板着張臉，是四位神尊中最不易親近。
審判臺她從未來過，方一踏進來，肅殺的凜冽之意便讓人汗毛聳立，雞皮疙瘩也随時抖了起來。
她輕聲地喚了句，“南禹。”
如同小貓般的聲音，似乎是知道自己犯了天大的錯誤，又不得不同他人打招呼的心虛模樣。
這還她是頭t一次犯錯犯到南禹面前。
如何能不緊張。
以往她就算犯錯，都是青梧替她兜底在，從未捅到南禹這裏。南禹掌管着整個神界，向來瑣事繁多，也從來懶得過問這些小事。
青梧以前還取笑過她，若是有一日她犯事犯到南禹哪裏，就算是大羅神仙來了也無用。南禹最是鐵面無私的公正性子，要不然為何讓他執掌神界。
當真是烏鴉嘴。
“師尊，咒神帶來了。”蘭茹朝南禹拱手行禮，乖巧的模樣，方是瞧着都讓人覺得安心懂事。
而她，向來不是個安分守己的主。
如今她這麽一站在這裏，同蘭茹不正是赤裸裸的對比嗎…
想到這，容絮便更加心虛，而她心虛的時候總愛找一些事情做。站立不安地朝角落默默地挪了挪位置，小心翼翼地用腳踢動裙擺，盡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要是能讓南禹不發現她就更好了。
明明已經預料到了會是這般情況，可真的面臨上，又是另一回事了。
“容絮，你這次是知錯犯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當真是幾萬年的功夫，你是光長熊心豹子膽了，其他方面一點長進都沒有。”止淵不知從何處蹦了出來，大步流星地沖到容絮的面前，指着容絮的腦袋便是破口大罵。
若不是星堯拉着，止淵的手指都要指到她額頭上了。
一張俊臉滿是因憤怒而漲紅。
這般氣急敗壞的模樣，容絮可不少見，以前她闖禍的時候，聽說青梧要罰她，止淵總是第一時間站出來将她狠狠地痛罵一頓，罵得青梧都不忍心責罰。
而這件事情就算不了了之了。
這種戲碼他們演得不厭其煩，而且百試百靈，次次都能成功。
止淵瞅了瞅南禹的臉色，見他未見分毫動容，只得再接再厲道：“容絮，你是不是腦袋被驢踢了，你不知道神界之人不能随意插手他族之事…”
“止淵，夠了。”
南禹忽地發話，嗓音冷硬，一如同緊緊繃着的棱角分明線條，滿是嚴肅之意。
以往在青梧哪裏，止淵不得罵到口幹舌燥，罵到詞窮，罵到容絮幾乎快睡着了，他再勸上幾句，青梧才慢慢地松口。
怎地今日如此之快。
他還以為南禹是覺得他罵得太過分才讓他住嘴的，不禁挑了挑劍眉，一時間遞着有些小得意眼神地瞅向容絮，仿佛無聲的得意着自己的厲害。
而他心裏已經開始盤算着讓容絮如何報答他。
容絮無奈地扶額，想将自己的腦袋埋到地裏面。她自然猜到了止淵心中所想，可南禹哪裏是覺得他罵得太過分，分明是覺得他太過聒噪。
自己等下依舊是生死難逃。
如今也就只能等阿其将青梧找來了，青梧最是心疼她了的，肯定會比止淵靠譜些，定然會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地緩和南禹憤怒的情緒。雖然她知曉天罰定然逃不掉，可若是南禹又額外給她刑罰，青梧勸勸總歸是有用一些的。
再說了，看到青梧她總歸是安心一些。
可她來這宿寧山已經好半天了，卻不見半點青梧的影子，就連止淵和星堯都聞訊趕來了。
想到這，容絮心情不禁有些低落。
南禹眉頭緊鎖，額頭間的褶皺因惱怒顯得更加深邃，板着臉沉聲呵斥道：“丫頭，你可知罪。”
一道厲聲落下，四下寂靜一片。
整個人渾身散發出來的是素日執掌神界的威壓，足以讓所有人都感受到沉重的逼迫感和壓力。
還未到審判臺，容絮便已經感受到十足的審判，以及那難以言喻的危險。
“小絮不就是路見不平，幫了那鳳族清衍一把，當年還是那清衍救了小絮的性命，她也不過是知恩圖報罷了。怎地還引來了天罰，如今這天罰也太随意了點。”星堯見南禹似乎是要動真格的，只得上前開口勸解。
想來止淵同星堯并未原原本本地知曉事情的原委，他們還以為她只是擅自插手了他族之事。
若是知曉了事情原委，定然不會如此輕飄飄揭過。
容絮低垂着腦袋，用腳踹着地，知道自己如何都逃不了那天罰。她當初做下這件事情的時候，便已經料到了結果，她不悔，也不怨任何人。
說得難聽點，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心甘情願地被清衍利用。
南禹聽到星堯的話，憤怒地甩了甩衣袖，怒顏更盛，大發雷霆道：“她若僅僅只是報恩，怎會引來天罰！她不僅假傳我的神旨，甚至還僞造我的印玺，這般荒唐行事，若是不罰，她日後還不知要做下什麽更荒唐的事情。”
因怒火滔天，氣得南禹的嗓音都略微發抖。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沉默無言，全然陷入了震驚之中，一雙雙不可置信的眼神紛紛落在容絮身上。
瞧得她不自在。
“小絮，此事可當真！”星堯率先出聲，一雙柳眉因震驚而扭的極緊，眼中也隐隐有了薄怒。
就算是向來吊兒郎當性子的止淵如今也不得不正色，假傳神旨也就罷了，可印玺是天道賦予一方神尊的威壓和權利，更是每個神尊司掌的一方能力，那是任何人都不可冒犯的領域。
而這更是挑釁天道。
這般行徑不管前後，的确太過莽撞了。
更何況是對于身為神尊的容絮，坐在這個位置上，得到的權利和力量是別人一輩子所求也不得，而這便意味着要承受更大的責任。行為處事便更應該處處妥當。
容絮垂着腦袋，手指來回地扣着，想組織着措辭緩解一下衆人的情緒，可一時間卻不知從何說起。
她知曉，如何辯白都顯得格外的無力。
瞧着容絮局促不安的模樣，一個念頭從止淵腦海中兀地蹦出來，眉頭不禁一皺，似是不可置信，“小絮，你不會是看上鳳族那小子？”
言語之間全然是一副自家白菜被豬拱了的惋惜之情。
容絮聽見後不滿地瞪了眼身旁之人，太陽穴不禁突突跳了幾下，無奈道：“止淵，你想多了，我同清衍之間沒有任何關系。”
怕他們不信，她又繼續補充，“你們都知道當年是清衍救了我一命，所以我欠他一條命。再者，我也不想再同他有任何幹系，便同他做了交易，幫他奪回鳳族的一切，從此我跟他之間恩怨兩清。”
清冷的聲線不帶任何感情，語氣卻是坦誠無比的。事雖是她做的，但她可不想讓他們誤會。
止淵長舒一口氣，拍了拍胸脯，道：“那就好，那小子心思較重，不适合你。”
見止淵心思完全不在重點上，星堯直接将止淵推開，站到容絮面前，細眉因擔憂而扭了一塊，“可是，小絮，就算你要報恩，也不該完全不顧自己呀，莫不是那小子利用了你？”
利用二字一出，止淵和南禹的神色變得更難看，兩人目光皆不約而同地落在容絮身上。
紛紛等着她回應。
容絮垂着腦袋，搖了搖頭，緩慢上前，忽地直接行大禮跪在南禹面前，跪下時還不忘偷瞥一下南禹的臉色。果不其然，黑得可以滴出墨汁來。
接下來的話她若是說出來，南禹怕是非要大發雷霆不可。
容絮繃着唇，以手掌搭在地上，腦袋也随之埋了下去，斬釘截鐵道：“此事是我一人所為，同他人無關，更沒有什麽利用不利用的。”
“你…”
“小絮！”
止淵無言，默默地靠在一旁，也不再上前勸解。他雖不如青梧，是日日陪着容絮而長大的，但他也算是了解她的性子，表面看着大大咧咧，随和，事事不在意的模樣，實際上心裏比誰都執拗固執。
認定和答應的事情，她一定會做。
無論多難。
旁人就算做再多的勸解也是無用功。
只聽見容絮清淺果斷的嗓音傳來，字字有力，“清衍是火鳳凰的血脈，鳳凰一族向來以火鳳凰為尊，若是任由火鳳凰的血脈消失匿跡，鳳凰一族沒有王者，最終難逃敗落的結局。仙界便再無能同龍族相互制約的族群，自此龍族一家獨大，仙界族群關系失衡必定生亂，所以我自認插手此事無錯。”
“事出從急，所以我才不得不僞造神旨和印玺，此錯我容絮供認不諱。但南禹，還請你能重新下一道神旨，讓清衍名正言順地當上這鳳族族長之位。”
前面還在好端端的解釋，可後面話鋒一t轉，又是為了清衍。南禹聽到此，目光從一旁的蘭茹身上掠過，指着容絮的手因怒火而發抖，“你，你這哪裏有半分認錯的樣子！”
這話她私下同他說也就罷了，如今當着所有人的面，甚至還有龍族之人在此，句句不給人留餘地，逼着他做決定，如此不管不顧最終只為了給清衍在鳳族正名。
這些道理他又如何不知，此事明明有好的解決辦法，她卻偏偏非要如此。他氣的是容絮不顧自己，不将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用如此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法處理此事。
若是事事都如此，她有幾條命可以夠她折騰的。
蘭茹見此，知道自己不該再待在此地，乖巧地福身，“師尊，徒兒還有事，就先行離開了。”便離開了此地。
一時間審判臺旁便只剩下容絮和其他三位神尊。
天邊的烏雲越聚越濃厚，雲層之中電閃雷鳴，響徹雲霄，轟隆隆的，直接照亮一片漆黑的雲層。想來今日一早天變，正是因為容絮僞造印玺引來的。
只不過那是她還以為是天氣的緣故，如今才知道那是她的天罰。原來天道這般小心眼，一早便已經給她備好了。
星堯快步上前，急聲勸道：“小絮，你如今怎地還想着鳳族那臭小子，快些同南禹認錯，免得到時候領了天罰，南禹還得罰你一頓藤條鞭刑。”
如今還不見青梧的身影，容絮心裏愈發低落。
可時間不等人。
她态度強硬，再一次重申道：“是我的罰，我自會去領，還望南禹神尊能夠答應我的請求，下一道清衍繼位鳳族族長的神旨，為他正名。”
南禹別開身，阖上雙眼，不去瞧跪在地上的容絮，冷聲回應道：“好一個自己的罰自己領，你若能領了天罰，再領了那三十六道藤條，我便應了你。”
“好…”容絮昂頭，卻只能瞧道南禹背過去的身影，
星堯想上前再勸勸，卻被止淵拉住了。
止淵眉頭壓低，無聲沖星堯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再上前去勸容絮了，見星堯依舊着急，他只好開口道：“小絮向來是個有主見的，我們的話她聽不進去。”
如今唯一的能勸她的青梧，也不在了。
事該如此。
這是她的選擇，也有她要走的路，他們強行幹預也沒有辦法。
南禹這般，也是為了讓她吃一次痛，才讓她能刻骨銘心地記在心裏。而容絮也是個倔脾氣，兩頭倔驢對在了一塊，事情便只能如此發展。
蒼穹之上。
正對着審判臺上空的烏雲最為濃厚陰沉，似是蘊藏着無窮無盡的風暴，在蒼穹之上反複旋轉翻騰倒轉着。一道道蒼勁有力的閃電在雲層中猛地探出了腦袋，像是張牙舞爪的妖怪，蘊藏着無窮無盡的風暴。
凜冽的寒風吹來，容絮衣袍被寒風吹得翻騰起來，節節寒意随之從腳底攀升。
這是審判臺在彰顯它的威嚴和怒火。
容絮倒吸一口冷氣，長這麽大這還是她頭一次被如此正兒八經的懲罰過，以前青梧不過是口頭上說得兇了點，實際是根本狠不下心來罰她什麽的。
對于青梧來說，最大的懲罰莫過于封印容絮的神力了。
畢竟是從小在跟前長大的。
想到這，容絮不禁朝後看去，她看到是別開眼冷着臉的南禹，看見無奈地伸手拉着星堯的止淵，卻沒有看見分毫青梧的身影。似乎自她繼位咒神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青梧的身影。
青梧到底去哪裏了…
她的心情不禁越來越落寞，眼眸低垂，最終邁進了審判臺中。
那一剎那，頭頂的風暴越來越密集，從風暴正中心刮下來的疾風，如同那鋒利的刀子一般刮在人身上。而這疾風迅猛得容絮在審判臺上幾乎寸步難行。
最要命的是，容絮忽地發現自己的神力被束縛，無法施展分毫。
神位本就不多，上審判臺上受天罰的上神本更是鳳毛麟角，以至于所有人對于天罰的印象也只有那兩個字，到底如何從未有過準确地記載。
如今容絮算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
瞬息之間，那疾風忽地凝聚成刃，眨眼的功夫便毫不猶豫地從容絮腳踝處割去，鑽心的刺痛感讓她頓時腳步不穩，不禁向前傾倒幾步後便因雙腿無力而跪下。
撲通一聲，膝蓋傳來撕裂的疼痛。
緊随其後的是那幾根如同銀蛇般的閃電，驟然劈下，赫然落在容絮身上。
還不等她緩口氣，随之而來的是前赴後繼的閃電，天地為之一亮，讓在場所有人瞧着都不禁色變。那閃電如同浪潮般一次比一次迅猛，一次比一次強勁有力地落在容絮後背之上。
電光火石之間，後背已經血肉模糊。
光亮之後，衣袍翻飛，迅猛的沖擊力仍在，容絮悶哼一聲，腦袋嗡嗡一片，雙手緊緊的攥緊，指間關節因疼痛而展露得格外明顯，全身透露出詭異的白。腳踝處的傷口因閃電的沖刺，骨頭處傳來寸寸皲裂的稀碎聲音。
口唇之中已有鮮血翻騰，血腥味充斥在鼻腔之間。
疼…容絮腦海之中只有這個概念。
星堯瞧見如此，心中心疼不已，“南禹，天罰之後，若是再來藤條鞭刑，她如何受得住。本就是姑娘家家，我們嬌生慣養看着長大的，就算是犯了什麽錯，好生勸勸總歸會醒悟，又是天罰，又是你這藤條鞭刑加身，她便是要一條路走到黑的念頭。”
半晌過後，南禹不禁偷瞟向審判臺上的容絮，深吸一口氣，終究是将所有情緒埋藏在心裏，嗓音冷冽道：“她如今已經長大，以後凡事都得知道輕重緩急，日後我們不在了，誰給他兜底，她又要如何。”
衆人皆無言。
南禹的言外之意，他們如何能不明白。
無妄之海的封印即将破碎，魔域即将顯世，那便是六界的劫難。
終究，她得自己長大。
而他們，也不可能護着她一輩子。
容絮望着蒼穹之巅的無端風暴，一雙美目滿是堅定之情，因疼痛難忍不禁緊緊地咬着唇瓣，烏發淩亂地迎風飄揚，流暢的側臉繃得極緊，像是已經做好了準備迎接等會繼續降下的天罰。
而在恍惚間，熟悉的冷香萦繞在鼻尖。
她整個人不禁怔在原地，一個想法破天荒地從她腦海中浮現。
就在她懷疑之際，她的身軀完完全全地被一個人影遮擋住，随之而來的是落在她身上的那一件狐裘大氅，将她整個人包裹住，帶着他身上熟悉的冷香。
那顆始終懸吊着的心，在那一刻終于安定了下來，那一縷冷香最終化為絲絲酸澀湧上鼻尖，眼眶随之一紅。
肩骨削瘦的男子擋在他身前，緊緊地将她護在懷中，輕撫着她的腦袋，無聲之中滿是安撫的意味。她略略擡頭，便能瞧見他修長舒朗的眉眼，眼中堅定的光彩，便如同那潤玉上的一點點瑩光。
“魔尊。”
容絮不禁呢喃地開口，轉眼的功夫，如雪似玉的臉零星濺上幾點血跡，美目之中是晶瑩的淚花，泛着點點濕意。
到這般田地，她想到能夠護着她的也只有青梧一人。
她從未想過眼前之人會來。
澤息默默垂眼，回望向容絮，黑白分明的瞳仁之中倒映出容絮小小的模樣，滿是脆弱，抑制不住心中的情愫，他再一次安撫般揉了揉她柔軟的烏發，嗓音啞啞的，“別怕，我來了。”
落在容絮耳中，卻格外的好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