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川壺樓之內
人聲鼎沸, 觥籌交錯，推杯換盞的景象甚是晃人眼眸。
可形成極致對比的是角落的那一桌，冷冷清清, 瞧不到一點熱絡的氛圍。若只是瞅上一眼過去,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要打上一架的情景。
澤息的相貌本就生得紮眼, 一身如雪般幹淨的裝扮, 清秀精致的眉宇。本是滿滿的少年氣, 此時卻因為病弱和嫉妒，眼底多了幾分陰霾，陰郁沉悶, 沒了少年該有的分毫朝氣。
逐漸有更多人的目光朝這處打量過來。
坐在女子身旁的一男子, 有着比女子還要豔麗的容貌, 紅唇如火，上挑飛揚的丹鳳眼，烏睫如羽, 如墨色般深沉的雙眸毫不遮掩地盯着女子。手下正親昵地給女子夾着飯菜。
不過些許功夫，女子身前的碗已有小半高。
兩個男的，任意一個單拎出來, 都是極品。
不過女子的興致并不高。
他們眸光不禁落在圓桌旁坐着的女子身上，水綠色的古樸長袍襯得人愈發白皙, 面容卻普普通通, 說不上難看卻也并不出彩，是那種丢到大街上一眼都認不出來的長相。因含着薄怒，多了幾分銳利的攻擊力, 周身滿是渾然天成的霸氣。
光是瞧着都覺得這三人的故事定然精彩紛呈, 而癡男怨女的故事總是格外的勾人心弦。
酒樓之中，這種事情也見怪不怪的, 不是捉奸，就是出軌。他們也當吃飯看個樂子，只要沒有打攪到他們頭上，一切都好說。
周遭的目光濃烈得容絮頭皮發麻。
實在是忍無可忍。
眼前香氣馥郁的美食也失去了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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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放下手中的筷子，只得擡眼看向澤息。想來他是匆忙趕來的，狐裘和用白色發帶系好的墨發上滿是剔透的小水珠，帶着濕漉漉的氣息。
就因為那個阿絮。
便能夠不顧一切，趕過來，只為了一個答案。
問她是不是阿絮，又或是單方面的肯定她是阿絮。
到底是哪裏讓他誤會她是他所認識的阿絮的。
相似的面容？可這只是她随意變換的容貌，不對…她肯定的否決，若是相似的面容，初次見面之際，他便就能一眼認出，怎會等到如今。
思忖得頭悶，她揮了揮手，瞬間在他們周遭設下結界，讓外面之人瞧得見但聽不見，她才道：“魔尊，我說了我不是阿絮。尊上是要一直這麽杵在那裏嗎？難道是嫌自己不夠紮眼嗎？”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又句句帶刺。
紅澄澄的燭火倒映在她眸中，襯得她的眼眸烏溜溜的如瑰寶，卻亮得澤息心底發涼。
字字狠狠地紮在澤息的心上，毫不猶豫，仿佛她已經窺探到他的內心，單是只言片語便能讓他如淩遲般痛苦。
他不知她這番話到底是何意。
她說她不是阿絮，還是說她真的不是，還是她不願意承認，不願意同他相認，甚至連她還活着的消息都不願意透露半分給他。
光是想到這，澤息呼吸都跟着多出少進，心口酸澀一片。
可他還是下意識傾向于第二個答案，他希望阿絮還活着。哪怕不願意同他相認，可只要讓他知道，她還好好的活着，過着如意幸福的日子，便可。
他可以做到遠離她的生活，不做打擾，只要讓他知道她一切安好。
一切安好，便可。
他想…他也沒有那麽貪心吧。
望着那頂完全陌生的面容，澤息眼底各種情緒瘋狂翻湧，十指在腦海的喧嚣中默默收緊，他說出了心底的疑惑，“既然你不承認你是阿絮，可你為何會有同阿絮一模一樣的神力。”
一模一樣的神力？
因為這？
容絮眉頭瞬間蹙緊在原地，只覺得此話荒唐至極，怎麽會有人同她是一模一樣的神力。五大神尊神力各不相同，怎會有一模一樣的神力存在。
她下意識張口想要反駁，卻被阿其制止在了原地。
阿其緩了緩臉色，心中警鈴大作，若是她再不說點什麽，這魔尊都要把老底給交代了。腦中飛快地運轉，她最後只得張口胡謅道：“尊上，我知你口中的阿絮，她也是咒神，咒神同咒神的神力自然同出一源，您昏睡之中認錯也是情有可原。”
阿其眸光望向澤息，卻不敢同身旁的容絮對上眼半分。
澤息靜默地聽着，雪白的大氅中，垂下的手指随着跌宕的心緒，一根接一根地松了又緊。那般言之鑿鑿的嗓音，讓他有些不敢聽下去。
“阿其你在說什麽，這是怎麽回事。”容絮轉眼看向t阿其，眸中滿是震驚。
此事她可從未聽任何人提起過。
更何況，這都什麽跟什麽。
阿其極艱難地咧出一抹尬笑，低垂着腦袋同容絮解釋道：“小神女，我也是萬年前才得知的，這位咒神是玄徵神尊的女兒，一直被止淵偷偷地養在他那裏。”
阿其都得佩服自己了，什麽故事張口就來，還能編得合理。如今她都可以去街口支個攤，講話本子去了。
準把他們忽悠得兜兜轉。
“既然是玄徵神尊的女兒，又為何要偷偷地養着。”容絮不解道。
其中各種漏洞，還需要阿其一一填塞。
阿其扶額，故作為難地嘆了嘆口氣，緊鎖着眉頭望向衆人，“此事如今也算不上什麽秘聞了，同小神女你講講也沒什麽的。”
話到此，容絮還真來了精神聽。
“此女是玄徵神尊同魔界公主的女兒，南禹當年因為此事可謂是勃然大怒，下令要誅殺此女。誰曾想一直被止淵神尊偷偷養着，更沒有想到她會無端下界，遇上了魔尊你。”
話到此，阿其頓了頓，表情略顯沉重可惜，“尊上，後面的事情你也知曉，阿絮為救魔族萬千生靈，早已經魂飛魄散了。奴婢今日将此秘聞說出，還望尊上莫要再将阿絮同我家小神女弄錯了。”
阿其的目光時不時掃過前方的澤息，就怕他不信。
容絮聽到此，腦海裏開始回憶着她到雲銜山時，同止淵的點點滴滴，可如何都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
止淵這麽厲害，這麽多年竟然将她也瞞得死死的，以前怎不覺得他心思如此缜密。
“阿其，為何此事我從未聽青梧他們提起過，又為何要瞞着我。既然是玄徵神尊的血脈，南禹就算是一時氣惱，可木已成舟，怎會一直要取她性命。”容絮只覺得奇怪，南禹也不像是這般無理取鬧之人。
那個她素未謀面的神尊，若算起輩分，比青梧他們四人輩分還要高，那可是上古時期追随祖神的神尊。
阿其拍了拍容絮的手背，“小神女，上一輩人的事情，其中原委奴婢也不清楚。不告訴你是因為你當時逐漸出了岔子，昏睡了太久，方才醒來不宜受太大的刺激。”
“再說了此事同小神女又沒有任何幹系，奴婢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沒有告訴小神女你。”
容絮被一長串話忽悠地點了點頭。
下意識的信任，認為阿其并不會騙她。
此事的确也同她八竿子打不着，只不過她倒是覺得感慨可惜的。若是玄徵神尊的女兒，年歲應該同她差不多，小小年紀便為了萬千性命舍棄了自己的性命。
這般人，的确值得眼前之人如此挂念。
想到此，容絮擡眼看向那一抹白。
聽到此話的澤息，如同被別人卸了所有力量，本來如同雪中瓊枝般清冷高傲的身影挺拔的身姿在那一瞬間，頹廢得仿佛滄桑了數萬歲。
明顯到容絮只是掀起眼皮瞧了一秒，便能察覺。
他的世界都崩塌了。
因為她不是她。
恍惚間，不知為何，她的心口也酸澀得讓她難受。
腦袋之中熟悉的悶痛感這次發作得更加明顯。可不知為何，這次悶疼卻逐漸轉變成刺痛，如根根尖銳的長針刺入，疼得她只能狠狠地攥緊桌緣，如玉般青蔥的手指，指尖和關節兩端是極致白與紅，是極致的忍耐。
她咬着牙，疼痛到難以壓制，只覺得頭蓋骨都快要被刺穿，冷汗一顆顆順着臉頰滑落，低落在圓桌之上。
“姑娘！”
“小神女！”
兩聲驚呼聲傳來，阿其和清衍迅速上前查探容絮的情況。
耳邊的聲音越來越遙遠，她只覺得全身都被抹去知覺，在劇烈的疼痛中渾渾噩噩地昏睡過去了。
唯有那一縷熟悉的冷香，能讓她的腦袋清醒半晌。她從昏迷中艱苦地掙紮，掀起一絲眼皮，微弱的光亮從縫隙中透入，随之映入眼簾的。
是那一副面若冠玉，眉如墨畫的面容，下颌因擔心繃得又緊又直，墨發因步伐邁得太快在後方的空中肆意飛揚，時不時緊張地垂眼瞧着她的情況。
她閉上眼，萬籁俱寂，陷入一片漆黑的夢靥當中，忽地有些豔羨那個能被他放在心尖尖上之人。
*
魔界，水闵宮。
被澤息抱回來的容絮，被度臨安置在了水闵宮中。
宮殿雖然是剛被打掃出來，卻收拾得極為幹淨，擦得锃亮。甚至考慮到容絮是個姑娘家家的，家具一應換成了精致的雕花檀木，床榻都給她換了上好的绫羅綢緞，生怕她用着不舒服。
只不過收拾好一切，就再也不見一個魔界之人的蹤跡。
似乎是刻意回避着。
回來後的容絮便高燒不退，臉頰和額頭都燙得吓人，白皙的面容被燒得如同漿果一般紅通通的。阿其才将手掌覆了上去便驚得收了回來。
“清衍，你去打點冷水回來，再這麽燒下去不是辦法。”
“好。”清衍得了令，便飛快地去尋。
阿其垂眼瞧着床榻上因難受而蜷縮成一團的容絮，滿是心疼。
沒有任何征兆的高燒，幾乎将容絮的意識都要燒得模糊。以容絮的神尊之軀，不可能就因為方才那一場小雨便着涼受寒而發高燒的。
難道是因為那遺失的一魄…
丢失一魄的容絮，由于神魂的殘缺，只是神力無法發揮到極致，難道如今連帶着身子都格外的孱弱了嗎？
只不過她還一直以為是因為修煉出了岔子導致修為倒退所致的。
須臾，清衍打着一盆冷水趕了過來，方準備上手，卻被阿其制止住了腳步，只聽見她義正言辭道：“清衍少主，畢竟男女有別，您還是到屋外等着吧。這裏有我。”
清衍讪讪地收手，眸光留戀在容絮身上，最後在阿其的凝視下不得不退出房間。他想今晚定然有的折騰，便直接靠在房檐上，望着門外的一望無際的夜色。
發着呆，不知思索着什麽。
阿其将手巾浸濕取出，疊了好幾層敷在容絮額頭之上。才不過片刻，涼透的手巾便有了溫度，阿其只得一次又一次地重複着，直到盆中的冷水也逐漸變成溫水。
阿其又只好去喚清衍再去換一盆。
一夜未眠。
*
悅璃宮中。
澤息孤身一人站在院落中，削瘦的身影在夜色中更加單薄。他總愛待在悅璃宮中，不言不語，只是觀察着這裏的一草一木，也只因這裏阿絮曾住過。
腦海中回蕩着容絮的一瞥一笑，仿佛她還在。
方才的小雨已經停歇，借着月光，依稀能看見園中的黃杏色的臘梅獨放，晶瑩的水珠挂在花骨朵上，搖搖欲墜。
可惜的是，臘梅因天氣的回暖，逐漸有凋謝的苗頭。
不過窗檐的那幾個盆栽，卻被養得格外的仔細，即使天氣寒冷，卻不見它們有分毫的影響。綠油油的枝葉，盛放的花蕊，甚至可在它們身上偷偷窺見一縷罕見的春光。
度臨踏着積水而來，眸中隐隐可見焦急之色，“尊上，咒神如今依舊高燒不退，我瞧着清衍已經換了幾盆冷水了。可要我叫個魔醫去瞧瞧，再叫幾個人去幫忙。”
可澤息恍若未聞。
片刻，他才艱澀地開口，“度臨，她不是阿絮…”
此話一出，度臨的腳步也僵持在了原地。他知曉這千年來尊上一直因為殘魂的存在給這自己虛無缥缈的精神寄托，眼瞧着萬年來的煎熬，好不容易迎來一絲希冀，卻被他親手捏碎。
每個人的那一道坎坷，跌下去，在泥潭中掙紮，再想爬起來，極難。
“尊上，阿絮仙子已經不在了…就算她們兩人同為咒神，可終究不是一個人。”度臨這番話頗有些苦口婆心的無奈感。
他想寬慰澤息，卻也知道，永遠活在編織的謊言中遲早會被拆穿。而拆穿的那日，必将承受百倍、千倍的折磨。
如何選擇，都得不到最好的答案。
澤息慘白的臉隐在黑暗中，讓人瞧不出任何端倪，靜默半晌，他才道：“我知道…”
嗓音啞得如同沙礫摩過。
是他不得不承認的事情。
也許一次次地對咒神動容，是因為阿絮也是咒神。他甚至荒唐的想過，既然都是咒神，神尊之位哪有那麽容易繼承都，而她們會不會就是同一個人。
希冀被打碎，如同老鷹被折了翅膀，只能困在那一方天地中，終日作繭自縛。
度臨又上前幾步，順手将手中的袖爐放在澤息懷中，叮囑道：“尊上，更深露重的，您快些去歇息吧。”
澤息沒有回應他。
忽地，度臨手指摩挲間，察覺到手中一縷陌生的粘膩感，明明方才還沒有。他将手中的燈籠舉起，淺黃色的微t弱光亮照在指腹旁，赫然是一抹鮮紅。
想來是冰錐刺傷的傷口又裂開了，鮮血源源不斷地湧出，以至于裏面的衣衫都被鮮血染透，滲了出來。
紫玉懊惱地拍了拍腦袋，他怎麽就忘記了尊上身上還有傷，奔波了這麽久，傷口怕是早就裂開了。
一直拖延到現在。
當真是不要命了。
燈籠從紫玉手中溜落，照亮的螢火從破碎的縫隙溜出，成群結隊地飄蕩在濕漉漉的霧氣中，光亮越來越微弱。
察覺到此，度臨碎步上前扶住澤息的身軀，心疼不止卻又無能為力，道：“尊上，你就這麽糟蹋自己的身子嗎…”
“屬下這就去叫魔醫。”
度臨想将澤息攙扶住，忽地卻發現他身體格外的綿軟無力，整個身子都癱軟靠在他身上。他緊張地垂眼查看澤息情況，好在呼吸還在，應當是失血過多暈厥。
松了口氣，他便馬不停蹄地馱着澤息離開。
*
翌日。
天蒙蒙亮，昨日晚上淅淅瀝瀝的小雨過後，今日的陽光都格外的清朗，連帶着空氣都蒙着一層新鮮的青澀味，甚是好聞。
阿其折騰了一晚上，容絮的燒終于退了下去，如今正陷入昏睡當中，何時醒來也不清楚。
可她如今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昨日夜裏情急之下，她撒下如此彌天大謊，若是容絮回到神界，輕而易舉就會被拆穿。還有昨日夜裏突如其來的高燒，她都需要禀告青梧神尊。
她還怕容絮已經有了疑惑，後面如何才能一直瞞住。
下一步如何，她還得同青梧神尊商量。
無可奈何之下，她只得将主意打到了一旁清衍的身上，如今也只有他，是她能放下心來交付的。畢竟這人已經知道了小神女的真實身份，也願意幫她隐瞞。
她道：“清衍，我有一事得麻煩你。”
靠在門檐旁的清衍聽到聲響，詫異地回頭瞟向阿其。
清衍已經在這裏站了一晚上了，眼眸之下滿是疲倦之色，面上蒙上一層露氣，烏黑的睫羽扇動。眼睛也有些酸，他不禁揉了揉眼睛，帶着濃厚的鼻音道：“阿其姑娘，怎麽了？”
阿其也不同清衍繞彎子，直話直說道：“你知道的，在小神女回神界之前，我需要打點好神界的一切。昨日晚上我說的那一通話，以小神女的性子，回神界後定會去找止淵神尊的。若是被拆穿了…”
若是被拆穿了，所有的謊言、隐瞞都會不攻自破。
而後真相便就那麽赤裸裸地暴露在衆人眼底。
他們便前功盡棄了。
清衍清楚其中厲害，随手變出一根火紅色鎏金的鳳翎，并将鳳翎放入阿其手中，溫聲道：“阿其姑娘若是将一切都打點妥當，可通過這只鳳翎将消息傳給我。在此之前，我會拖住姑娘回神界的。”
握緊手中的鳳翎，阿其點了點頭。
随即便消失在了原地。
*
無妄之海
巨浪滔天，狂風怒號，飓風一層又一層地席卷開來。如今的無妄之海，如墨般漆黑的海面籠罩着一層黑霧，若是陷入黑霧之中便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即使用仙力點燈，也驅散不了這黑色霧氣半分，處處都透露出陰森，詭異。
光是瞧上一眼，都是透骨的冷意。
阿其現身在無妄之海外圈，卻發現自己的仙力根本無法驅散霧氣半分。她只得施法在腳底，孤身走入海面的黑霧之中，腳底泛起陣陣漣漪。
随着一步一步地走動，所到之處，黑霧如同有靈氣一般，想将阿其給驅逐開，卻因為力量微薄只能從各處的縫隙之中左右竄動着。
忽地，一縷黑霧驟然聚成一銳利的尖刺，趁阿其一個不注意，直接從阿其的臉頰劃過。一道筆直的傷口赫然出來，絲絲鮮血透着黑色霧氣從傷口處滲出。
刺痛感傳來，阿其眉心緊鎖，擡手摸了摸臉頰，指腹被鮮血染紅。
阿其心神一凜，這個霧氣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居然能夠攻擊人。
這一次，阿其再也不敢輕視眼前這一群無邊無盡，濃厚稠密的黑霧。寂靜無聲，她仔細打量着周遭的情況，每一步都邁得格外的慎重，濃密的黑霧如雲般晃動着，仿佛在無聲地嘲笑着她。
不知為何，阿其發現她的仙力在這黑霧中會被限制，以至于阿其能夠施展出來只有自身實力的五層。
她還是頭一次見着能限制仙力的黑霧。
好在這一次，黑霧沒有偷襲成功。
阿其速度比那黑霧還要快，翻身飛快躲避，徒手便抓住那一縷準備從後背偷襲她，聚成尖刺的黑霧。
可尖刺在她指腹之中忽地直接散開，又重新化成一縷虛無缥缈的黑霧，從她指腹處消散開來。
讓人握不住，也察覺不出。
随後，那縷黑霧又迅速重新凝聚成一縷尖刺，只聽見“唰”的一聲，尖刺竟然從阿其手背穿過。轉眼，後背哪處赫然是一個血淋淋的空洞。
尖銳的刺痛傳來，阿其倒吸一口涼氣，擡頭便瞧見了手心哪處傷口？手指傳來陣陣痙攣，血液從洞穴中滲出，絲絲滑落，在手腕處凝聚滴落下來。
低落在海面之上，鮮紅的血色融入墨色之中，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因着疼痛，阿其的呼吸聲也跟着加重，若是再這麽下去，她還沒尋到青梧神尊，定然會被這一群黑霧折磨至死。
可她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倏忽間，一聲尖銳的女子陰笑聲傳來，尖銳刺耳，透着咯吱咯吱骨頭相互碰撞的聲音，似乎是從海底爬出來一般，光是聽着都瘆人。
阿其擡眼，雙眼警惕地眯了眯，便瞧見遠處的黑霧越聚越濃，形成螺旋形的飓風模樣。一雙血紅色的雙眸忽地出現在黑霧之中，帶着張揚的笑意，而更濃更黑的黑霧似乎形成那雙眼睛主人的頭發，垂擺下來。
陰滋滋的笑容，便是從那處傳來的。
卻只能瞧見那一雙紅得滴血的雙眼。
其他的，便只是一覽無餘的黑。
“一萬年了，一萬年了，終于來了個送死的。”
不知從何處，再一次傳來女子的咧嘴狂笑聲，阿其周遭凝聚的黑霧随着笑聲越聚越濃，就如同置身無妄之海的海底一般，如墨般黑。
寒意從脊柱節節攀升，直至心底。
無妄之海，到底關着什麽東西。
光只是這般，便已經讓人感受到了瀕臨死亡的絕望感。
卻束手無策。
“小姑娘，今日算你倒黴。”
黑霧之中，那女子的嗓音懶洋洋中又透着些許妖嬈妩媚，仿佛阿其已經成了她盤中餐般從容，得意猖狂至極。
阿其眸光盯着四周，冷聲呵斥道：“你到底是何人！別在那裏裝神弄鬼的！”
那女子聽後，輕笑一聲，“神？鬼？小姑娘，你姑奶奶我是魔…”
随着話音落下，輕狂的笑聲再一次傳來。倏忽間，黑霧凝聚成萬千尖銳的尖刺，以迅雷之勢朝阿其撲來，似乎是想将她紮成個篩子。
就在尖刺即将逼近之時，萬千粗壯的藤蔓穿破層層黑霧，齊刷刷地出擋在阿其面前，形成一個巨大的綠色藤蔓牆，将她嚴嚴實實地護在藤蔓之後。
仿佛帶着蓬勃生機一般。
那是青梧神尊的神力，阿其心中一喜。
随後，一根蜿蜒盤旋的藤蔓直接刺穿那雙血紅色的雙眼，以及凝聚的黑霧。然後又迅速将那一團黑霧捆成如繭蛹一般，拖入無妄之海中。
女子慘烈的哀嚎聲傳來，“青梧！你給我等着！”
黑霧漸漸消散，可那女子尖銳的嘶吼聲仍然回蕩在耳邊，讓人戰栗不安。整個無妄之海還是灰蒙蒙一片，阿其被藤蔓帶到了礁石之上。
心神未定，阿其只覺得今日的一切都大開眼界，喘促的呼吸聲好一會才平複，垂眼朝前之人行禮道：“阿其見過青梧神尊。”
等她擡眼瞧向眼前之人時。
震驚得幾乎不能言語，青梧的身姿俨然變成了一個虛影。而他身後，是一顆化臯樹，那是青梧神尊的本體。
化臯樹的樹根深深地紮在礁石之下，蔓延入無妄之海中。可樹葉卻逐漸呈現凋零潰敗之勢，樹幹的表面，樹皮呈片狀脫落，裸露出來的部分籠罩一層若隐若現的黑霧，呈現出枯黃萎縮的模樣。
青梧居然是用本源神力封印着這裏。
瞧着如今的情形，怕是過不了多久，化臯樹的樹葉凋零完，青梧的本源神力也要逐漸消耗殆盡。
屆時這裏便再也封印不住了。
而本源之力耗盡，青梧也會隕落。
青梧将她眼底的震驚盡收眼底，佛了佛手便驅散了阿其傷口上的黑氣，傷口也逐漸愈合。他溫聲道：“阿其t，你來此，可是小絮出事了。”
“神尊…這裏…”阿其哽了哽，欲言又止，已然不知如何是好。
是不是封印不住了。
後面那句話她終究是沒有說出來。
她總希冀着這裏的封印只是松動了，有青梧神尊坐鎮無妄之海，他們便突破不了這裏的封印。
而如今，她才知曉，一切不過是她的癡心妄想。
為何說澤息同容絮之間是孽緣，一個是咒神，能封印六界一切濁祟之物，而一個是蓮池孕育的神胎，能淨化六界一切濁祟之物。
若是封印沖破，他們兩人必定會隕落一人。
屆時他們該如何選擇。
他們有私心，不願讓從小扶養長大的容絮赴死。
便只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