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心意
心意
徐徐微風吹來, 撥散了暖陽的燥熱，容絮烏發用着一根乳白色的發帶松松垮垮地系着。如綢緞般光澤的長發在陽光下格外滴富有光澤。
躺在長椅之上的她，手腕微動, 正有一搭沒一搭地扇動着蒲扇。
似是在享受閑散惬意的時光。
雖然看不見, 但是她還是能夠清晰地感受到, 有一道灼熱滾燙的目光時不時地瞟向自己。
像是在打量, 又像是在試探。
如今這木屋統共就四個人。
容絮想都不用想, 便知道是誰。也許是深處黑暗之中，總是會多慮或是不安，她只好開口道：“花間, 你過來一下。”
略帶着嚴肅的嗓音讓花間心中戰栗, 畏手畏腳地站在了容絮面前。
可她依舊忍不住地在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眉目如畫, 即使如今雙目失明，蒙上塵埃，那一雙眼睛依舊漂亮得如同海底最璀璨的明珠。
那雙眼睛, 同她見過的一張畫像上的人，格外的相似。
花間盯着她的一舉一動，望着容絮時眼底似乎盛滿了隐隐淚珠。
只不過容絮看不見, 花間又刻意壓制着。
容絮直起身，又想到花間膽小如鼠的性子, 只好緩和着氣氛, 朝着前方溫和地笑道：“花間，你別怕，我們不是魔族之人, 也不會像他們那般待你的。
“再者我呢, 也不需要你費心費力照顧，你先把自己的身子養好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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嗓音如同潺潺流水, 泉水叮咚般，格外地安撫人心。
誰曾想，她話音剛落下，花間便哭了t出來，刻意壓抑着的抽泣聲，都清晰地落入容絮耳中。
她如今看不見，聽力倒是變得格外的敏銳。
她以為她是感動得落淚。
聽度臨說，這花間才是個女娃娃，這般年紀就遇到了這麽多折磨，也實屬是不容易。
她哄着花間道：“不哭了，哭多了嗓子都跟着不好恢複了…”
話語一滞，容絮突然開始劇烈的咳嗽，急促的咳嗽讓她的呼吸都跟着停滞下來。她捂着唇，整個人都在戰栗，口中的血腥味愈發濃烈。
瘴氣之毒發作得越來越頻繁了。
“公主…”花間擔心得大步上前，急忙給容絮順氣。
她自己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可容絮卻聽得一清二楚，甚至在腦海裏無限重複着這兩個字。
公主…
曾經也有一個人這般喚過她，也是這般悲怆的語調。
還沒沒來得及緩過氣，容絮便摸索着抓住一旁的花間，神情迷茫，急促地質問道：“你剛才叫我什麽！”
這把花間吓一跳，眼淚花子汪汪的，直接給她着急紅透了眼眶。無力地給自己辯駁道：“仙子，你怕是聽錯了吧，什麽公主的…”
容絮剛想追問，便聽到了刻意放輕放緩的腳步聲。她知道是澤息來了，每次她睡下，他就會這般輕悄悄地守在她身邊。
意識到這，她逐漸緩和了情緒，沒有再追問下去。
暗暗地收回雙手，心裏卻波浪滔天。
“阿絮，怎麽了？”澤息的嗓音有些啞，難得地透出了些許疲倦的意味。
随後，他的視線落在一旁紅了眼眶的花間身上。本來溫潤的神情變得像是冰冷的審問，透着深深的疏離。
“沒事，就是我剛才喝水嗆到了，花間擔心我，急忙跑過來給我順氣。”說完，她又昂着頭望向花間的方向，“花間，我已經沒事了，你去忙你的吧。”
俨然一副純真美好的和善模樣，
花間心揪成一團，又不知道如何是好，最後只能蹑手蹑腳地離開。
聽到漸行漸遠的腳步聲。
容絮懸着的心才放了下來，她生怕剛才澤息聽到了花間說的話。
上次這麽喚她為公主的人，是偷襲澤息的魔族之人。那麽這也意味着花間并沒有青婳上神口中說的那麽簡單。
或許說直白點，花間可能也是魔族之人，
就憑澤息對魔族之人的厭惡程度，花間屆時定然會性命難保。
她暫時并不想這般…
私心的，她其實想弄清楚，為何魔族之人人人見了她，都會一臉震驚地喚她公主。她自蓮池降生，從小到大都是在神界長大，從未下界。
所以，這是為何…
若是…若是她真的是個魔族，澤息還會這般待她好嗎。這個念頭讓她更加惴惴不安，如同墜入了萬丈深淵。
不可能的…她不可能是魔族的…
“阿絮，你在想什麽呢？”
容絮沒有回應他。
澤息也不惱，順手變了一個大氅出來。雪白的綢緞在陽光下發着光，光是瞧着都是像雲朵一般柔軟順滑的材質。
他将大氅搭在容絮肩膀上，叮囑道：“雖說是晴天，可山間風大，免得着涼。”
容絮指尖觸碰到大氅，入手便是綿軟，可她心裏卻酸澀得厲害。
如今這般過于美好了，靜谧的生活還有着澤息的陪伴。她怕，若是這一切都被打破，是不是就像夢一場，全是落空。
一時間，容絮不知是該害怕因為瘴氣而結束了這一生。還是害怕若她真的是魔族，該如何面對過往的一切。
想着想着，容絮逐漸泛紅了眼眶。
面頰傳來溫熱的觸覺，澤息輕嘆一聲，嗓音也有些發啞。
似乎是瞧見她哭心裏也異常的不好受，輕柔地給她擦拭掉眼淚，像哄着孩童一般，“怎麽又哭鼻子了，也不怕別人看了笑話。”
“澤息，我怕…”
哽咽的聲音傳來，可話到嘴邊卻沒有了後續，容絮也不知道她該說什麽，或是她不敢再往下說下去。
是說她怕她會沒了性命，還是怕她真的是魔族。
她一時間也沒有答案。
澤息側首望着她，緊繃的下颌線無聲地宣告者主人淩亂的思緒，嗓音越來越啞，“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別怕。”
容絮很少聽到他這般的語調，心裏愈發堵得慌，豆大的淚珠絲毫不加遮掩砸下。落到澤息的手臂上，灼熱着他的心口。
這些天來，湯藥天天地灌，可她的臉色卻越來越沒有血色。
澤息親眼見着她從原來的活潑明媚小太陽，便成如今這般動不動地就落眼淚珠子，變得越來越敏感不安。
見慣了生死的他，也開始優柔寡斷，開始害怕，不敢同容絮說出實情。
其實，她每日服下的湯藥沒有任何作用。而他。這些日子在無妄之海，他連迷霧森林都沒有找到。
此次無功而返，心緒愈發不穩，愈發不安。
兩個人各自懷着不同的心思。
他随手變出一個白色的絲帶，絲帶白得晶瑩剔透，泛着溫和的涼意。
随後他便将絲帶系在容絮雙目之上，“這是冰山雪蓮做成的絲帶，聽師尊說可以抑制你雙目之上的瘴毒，我特意尋來給你做的。”
冰涼的觸感讓雙目之上的燥熱有所緩解，容絮的心也跟着稍稍安寧下來。
她逐漸停下了抽泣。
澤息見她情緒有所好轉，放緩了語調，“等絲帶取下來那一日，我保證，你的眼睛就可以看見了。”
他的聲音似乎帶着蠱惑，容絮伸手撫上絲帶，充滿希冀地開口道：“真的嗎？”
“真的。”
想都沒有想，澤息就即刻回答她。
“那我們拉勾，澤息，無論發生了什麽，你都不能嫌棄我，還有…讨厭我。”
說着，她果真伸出手指，将小拇指勾了起來遞給澤息。還略有些緊張地抿着嘴巴，像是害怕他會拒絕一般。
毫無厘頭的話語讓澤息輕緩地笑了起來，前言不搭後語，他以為她是哭糊塗了，嗓音帶着星星點點的懶散之意。
“我為何要讨厭你…”他靜默了半晌，似乎在做着重大的決定，最終望向一旁的人，帶着前所未有的鄭重，“阿絮，我發現…我好像有些離不開你，所以你要好好地活着，陪我一塊長長久久地活着。”
眸中的溫柔像夜空之中璀璨的繁星，亮晶晶的。
這時，風聲夾雜着樹葉沙沙作響的聲音都停歇下來了，靜谧得能相互聽到心跳聲。
容絮隐在絲帶之下的雙眼怔得大大，整個人傻乎乎地愣在原地，都不知道說些什麽來回應他，大腦一片空白。
一縷清風吹來，絲帶随風在空中飛舞。一如容絮淩亂如同飛絮的心思，落地便能肆意的生根發芽。
她道：“澤息，這可是你說的。若是你不說到做到，我可是會再也不喜歡你了的。”
似是被她認真的神情逗笑，他親昵地刮了刮容絮的鼻梁，話尾揚着喜悅的音色，得意洋洋地道：“這話可是你先說的。”
我先說的？
容絮回望向澤息，意識到中計的她撅着嘴吧，翹得老高，不滿地“哼”的一聲別開了腦袋。
套路，統統都是套路…
澤息揉了揉容絮的腦袋，慢條斯理道：“阿絮，我想了很多很多很多。一開始我也不知道這種情緒叫什麽，師尊從小教導我，要把所有會影響自己的因素全部清除。”
“可是在面對你時，我發現這些前所未有的情緒如同野草一般肆意生長。”
“我一度曾想，有的時候有你這般的存在，也挺好的。”
“你那天夜裏，同我說什麽是喜歡。”
“我想，這就是喜歡吧。”
他一字一句，說得異常堅定。
點滴暖陽灑落在澤息眸中，他望着容絮，熠熠生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