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豆糕
豆糕
無妄之海。
至陰之日的無妄之海波浪滔天, 陰風怒號，黑壓壓的蒼穹之上閃爍着雷霆萬鈞，幾乎點亮整個天空。巨大的浪花一下又一下劇烈地撞擊着黑色的礁石, 仿佛是在發洩着心中憋悶煩躁的情緒。
白衣女子淩空站在礁石尖尖之上, 壓低的嗓音昭示她的不滿, “不是晏淮前去妖族查明真相嗎, 怎麽變成了澤息！”
上位者的強大威壓毫不收斂地全部釋放開來。
壓抑至極。
匍跪在地的鳴岐感覺四肢血脈都要逆流, 血液翻滾，驚慌失措道：“屬下失職，屬下是想…”
還未等他說完, 就被白衣女子厲聲打斷, 呵斥他道：“無用便是無用, 哪來的這麽多廢話當做借口！鳴岐，本座當年救你一命，不是讓你來當廢物的。”
一道刺眼的雷霆驟然響起。
“上神, 您別趕我離開。是屬下失職，屬下願意領罰，下次也一定将功補過, 定會讓上神滿意的。”
鳴岐拼命地磕頭，額頭已經被嶙峋尖銳的礁石磕得頭破血流, 血肉模糊。可他整個人恍若未覺, 瘋魔般重複着動作，生怕白衣女子抛棄了他。
可，即使這般, 白衣女子也未見分毫動容。堅毅清麗的面容隐在黑暗之中, 俨然看不見任何情緒。
只是随着她手臂揮起落下，幾縷雷霆轉變方向便徑直劈向鳴岐。
扭曲的雷霆蜿蜒落下。
鳴岐一聲不吭地承受着, 生怕自己再弄出什麽動靜惹得白衣女子心生厭煩。
等雷霆落完，鳴岐吃力地擡頭望向遠端的白衣女子。一雙溫潤多情的桃花眼含着濕蒙蒙的霧氣，即使虛弱至極卻固執地要将話說完，“屬下下次…定不會讓上神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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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女子俯瞰着他，眼神幽暗。
平靜的瞳仁鎮定不了片刻便刮起軒然狂風暴雨，聲音幾近暴怒，“放肆，本尊說了多少遍了，別用着同他一模一樣的眼睛看着本座！”
話畢，一縷失控的神力從她指縫處流出，将鳴岐抽到在地。
鮮血湧出，讓黑色的礁石沾染了一抹豔麗的鮮紅。
可白衣女子根本就不在意，她只是自顧自地道：“原是想讓紫玉殺了晏淮，這樣仙族和妖族便都容不下這魔界。誰曾想讓澤息去了，但也不打緊，魔界終将難逃覆滅的命運。”
即使氣息微弱，鳴岐還是強行支撐起身體，畢恭畢敬地朝白衣女子道：“上神，紫玉…他不是個會受我們掌控之人，他日後若是知道真相…”
風聲呼嘯，雷霆滔天，裹着白衣女子不在意的輕笑，“那又如何，憑他？根本傷不了本座分毫…不過他倒是個癡情種。”
似乎是回想到什麽，白衣女子神情陰鸷，咬牙切齒道：“璃蔚，你當真是好命。終有一日，本座會讓你燃燼魂魄也要護着的魔界，不複存在！”
偏執的情緒在她眼底瘋狂地蔓延開來，雜糅着無妄之海的波浪滔天，以及黑夜沉甸甸的郁色。
*
半個月的光景眨眼間便過去了。
魔族殺了妖皇，澤息仙尊險些不敵那刺殺之人的消息一經傳出，便引起了軒然大波。所有人都在揣測那黑衣男子到底是何人，魔族到底意欲何為。
一場仙魔大戰何時會拉開帷幕。
與此同時，青雲小築。
容絮也醒來整整一周，卻從未再見過澤息的蹤跡分毫。
甚至連度臨的身影都很少見到。
在青雲小築随意的轉了一圈，依舊沒見到半個人影。暖陽高懸，她興致厭厭地尋了個涼亭坐着t。
傷勢已經好的大差不差，她百無聊奈地翻閱昨日堆放在此着書卷。神思飄渺，不知道再思索着些什麽。
腦海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日，黑衣男子喚她公主…
撚着紙張的修長手指停在原地一動不動，清風吹動鬓邊松散的發絲。容絮一回想這個畫面，心裏就壓抑得慌，仿佛有什麽東西要從她的血脈種滋長出來。
那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像野草一般瘋狂生長。
忽地，腦袋被人輕輕地用書卷拍了一下。
熟悉的動作。
容絮這才怔怔地從浩瀚思緒中抽身，即刻轉身昂着腦袋望向來人。一雙漂亮的狐貍眼睛仿佛盛着漫天星河般閃耀璀璨，直勾勾地望着來人。
可這抹光彩卻如同流星一般稍縱即逝。
她略顯幹巴巴地問候道：“晏然，是你呀…”
“怎麽，看到是我不開心了。我費心費力幫你找了那麽多典籍，幫你尋得開啓神階的方法，你連聲感謝的話都沒有。如今看見我還是這般嫌棄的模樣。阿絮，你這般傷人如何是好呀…”
略顯受傷地垂下腦袋，像是失落至極的模樣，看得不禁讓人心生憐惜。
特別是配上他這妖孽俊美的容顏，一瞥一笑都自帶着風華氣度。就算是委屈沮喪都被他拿捏出別有的一番風味。
可容絮渾然不覺，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甚至不滿地反駁道：“好啦好啦，你這說話說得我好像虧欠你許多似的。”
知道她不吃這一套，晏然也有覺得索然無趣。
将手中的書卷放在桌子上，攤了攤手，用眼神指了指書卷，“喏，阿晉翻箱倒櫃，又找了本混沌啓示錄出來。你有空瞅瞅，總能有點用的。”
視線落在混沌啓示錄上，一改往常，用的是凡間常用的紙張，封面是用黑色的動物皮毛裁制而成。
泛黃和髒兮兮的書角都無聲地表達着歲月的浸潤。
的确是本上了年紀的藏書。
也虧得阿晉翻出來的，這種材質的書卷放在別人那裏都是被丢棄的貨色。就算用來墊桌角都不一定用。
只不過醒來這段日子，容絮閑來無事，已經找了不知道看了多少本書籍，卷軸，都沒有任何用處。
都是一個答案，神階由祖神而創，受咒神掌管。
這世間除了祖神，便只有咒神能開啓。
容絮不禁苦笑扶額，她就是咒神。雖然還未曾昭告六界，正式舉行繼位儀式，受六界衆生參拜，卻是神界心照不宣的下一任咒神。
試問一個被封印神力的咒神，如何開啓神階。
瞧着容絮半晌都一言不發，晏然以為她情緒有些許低落。
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撫道：“阿絮，想不想吃翠玉豆糕。”
“翠玉豆糕？”容絮立刻反應過來。
目光炯炯地看向晏然，剛才所有雜亂的思緒一掃而盡。仿佛翠玉豆糕就是她的人生大事一般。
這倒是打得晏然一個猝不及防，無奈地扯了扯嘴角，微微颔首回應。
她接着試探地問道：“就是你上次做的那個綠色，一塊塊的糕點。”
由于沒有仙力的緣故，晏然活得跟凡人并無兩異。閑暇的時候總愛自己種些菜，琢磨一些吃食，上次湊巧被容絮碰見了。
吃了一次她便惦記上了，日日盼着他能夠再做一次。
微微撐了撐眼皮，晏然牽強地點頭回應。
卻暗暗地有一絲絲後悔的神情。
容絮可見不得，迫不及待地催促道：“那還等什麽呢，我正好肚子有些餓了。晏然，這次記得多做些，上一次我都沒有嘗夠呢，再者也留些給度臨和…給他嘗嘗。”
一副無憂無慮，笑容明媚燦爛模樣，倒是讓晏然他多慮了。
晏然自然注意到她突如其來的停頓，一雙狹長的鳳眼微眯，洞悉世事的模樣。
最終只是淺笑地轉身離開道，“那還不快些跟來，想吃翠玉豆糕總得幫我分擔些事情吧。總不能整天在我這靜園蹭吃蹭喝吧，我靜園可沒有義務養着你這個大懶蟲。”
容絮也不計較晏然說的話，邁着小碎步便緊湊地跟在她身後。裙擺蹁跹，就像游戲花叢中的粉色小蝴蝶一般，靈動美好。
剛才的煩惱瞬間被抛到了腦後。
*
晏然雖然是仙界最受寵愛的三殿下。向來卻是恬淡淡漠，與世無争的性子，隐居在這一方天地，取名為靜園。
想來也是想過安靜美好的生活吧。
剛踏入靜園，如同進入一處桃源秘境。
靜園俨然被晏然收拾成農家小院一般，推開籬笆栅欄圍城的門。
入目便是一條條排列整齊的菜園，綠油油得蔬菜郁郁蔥蔥。零星還種着幾顆桃樹，只不過品種應當不是蟠桃，這些桃樹良莠不齊，結的果子又小又青。
卻別有一番景致。
容絮來過靜園很多次，只不過今日還是她頭一次進廚房。
她只記得晏然每次從廚房出來，總是能端着各種各樣好吃的吃食，她總覺得是個神奇的地方。于是乎方才進廚房，她便按耐不住地東瞧瞧西瞄瞄，什麽東西都要拿起來琢磨一下，問一下。
動靜有時候弄得有些大，在靜谧的環境裏格外的嘈雜。
晏然有些無可奈何，不客氣地将容絮推到竈臺的柴火堆處，認真地叮囑道：“你便安分地待在這裏，火不夠了，你便給裏面添柴火就行了。我真是怕你再折騰一會，把我這個廚房給我拆了。”
三分揶揄，七分嘲諷，說話總是欠欠的。
容絮無奈地假笑回應，乖巧地收斂了手腳，不自然地摸了摸臉頰，想說什麽又被她自己打住。沒辦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她還是懂得。
最終只得不滿地瞅了瞅一旁摞得整整齊齊的柴火，厭厭地道：“就往裏面添柴火，對嗎？”
晏然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
“好了，我知道了，你快些去做吧。”
盯了容絮好一陣子，她都安安分分地呆在原地，晏然這才安心地準備起來。
誰曾想，剛收回視線，他就感覺自己被熾熱的目光注視着，目不轉睛的。晏然不自然地清咳一嗓子想提醒她一下。
誰知道她渾然不覺，反倒顯得他顧忌在意太多了一般。
長舒一口氣，他也能視若無睹。
晏然簡單地将淡青色的廣袖挽起，随即動作利落地揉着面團。
瞧着她還是這般目不轉睛地盯着，晏然似是想到了什麽。他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朝容絮招了招手，道：“阿絮，你要來試試嗎？”
這一下子可就問到了容絮的心巴上了。
她對于眼前這個又白又軟的大團子，早就好奇極了。迫不及待地想上手去揉揉了，感覺軟軟的，毛絨絨的。
“好啊！”容絮歡樂的嗓音在空中響起。
随即，她便歡脫得如同一只粉粉嫩嫩的小兔子一般從那一小天地裏竄出。眨眼的功夫便騰到了晏然面前。
他瞧着她神采奕奕的眸子，愣神間只覺得這人好容易就滿足。
回過神來，便将面團子交給容絮負責，他去準備其它東西了。
容絮學着晏然的模樣，如願地揉上了這個面團子。跟想象中的感覺不太一樣，沒有那麽軟，也不是毛絨絨的，摸起來很有韌性。她玩心大起，握拳打了打面團，那面團沒過一會又逐漸恢複了原樣。
她忽地跟面團子較起勁開，非要把面團子給打扁。
撸起手袖，幹勁十足。
才沒離開一會的晏然回來。
看到的便是如同花臉貓的容絮，白皙的臉頰不知何時粘上了一抹面粉，珠釵流蘇晃動幅度太大都打結成一團。正張牙舞爪，面容猙獰地同面團打架。
本來幹淨素潔的粉色紗裙如今也到處挂着拉絲的面粉。
也不知她是如何把已經揉成團的面餅和成拔絲模樣的。
無奈地搖了搖頭，癟着嘴角。
“好啦，照你這麽個手法繼續揉下去，等會兒做出來的翠玉豆糕，還不知道夠不夠你塞牙縫的。”
怨氣是怨氣。
晏然還是順手拿起一旁打濕的抹布，上前準備給容絮擦拭一下臉頰，卻還是忍不住犯嘀咕，“知道的是你揉面團，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面團揉你呢…”
不滿之情溢于言表，恨不得給容絮表演一個一百八十度翻白眼。
容絮有時候真的覺得，晏然的性子跟個小唐僧一般。一整個碎嘴巴子，整日裏就是羅裏吧嗦個不停。
而且說話盡挑着揶揄諷刺的話講。
同他這副狂傲妖孽得長相全然不符。
還是閉着嘴巴看得舒心些，若是同那人性子一般，也不失…
容絮忽地抽回思緒，心裏抱怨怎麽又想到了那人。自己救了他一命，醒來之後一句道謝都沒有，還晾着自己。
她忍不住在心裏嘀咕，忘t恩負義。
*
窗戶罅隙處。
一雙清潤出塵的眼睛不夾雜着絲毫情緒，從窗外望入。窗戶是半開半掩着的，卻并不影響着外面的人看清楚裏面的情況。
少女甜美動人，男子俊美細膩。無論是落入何人眼中，都是般配至極的。
不過須臾的時間，一縷清風拂過，窗外俨然沒有了任何人的蹤跡。只留下一攤淩亂的腳印和被踩入泥土裏的花骨朵兒。
仿佛留下了一團泥濘淩亂的思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