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十
一九九七年,位于巴黎馬爾斯廣場南端,與北廣場北端的艾菲爾鐵塔遙遙相對的古建築夏約宮突然失火,同年《紅與黑》首映,巴西獲得法國四國邀請賽冠軍,克勒茲地方博物館野人屍體離奇消失,失業率居高不下……相比之下麗塔發現青梅竹馬背着她和一個小姑娘網戀,只是發生在法國馬賽這個城市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她也不是愚笨的人,只不過那時候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到底是因為懶得找下一個,還是無法離開已經依賴了的人,此刻已經坐在咖啡店準備和前男友處理共同財産的麗塔,一邊咬着吸管一邊思考,實在無法想起四百天之前接受求婚時的心情。
“可能……我比我想象中要愛他吧。”麗塔沒頭沒腦地對坐在對面的律師和財務說,算是回答了他們之前那個問題——“既然明知他不忠,為什麽還要答應求婚”,她也不想這樣,但直覺先于理智做出了決定。
保羅終于出現了,攜手新歡隆重登場,他意氣風發得讓麗塔詫異……可又有什麽值得詫異的呢?難道還指望他的良心發現,指望他雙眼低垂像罪人一樣負荊請罪地出現在她面前嗎?
變了心的人,怎麽想就怎麽傷人。
因為只是訂婚,并沒有真正結婚,父母親找了相熟的律師和會計跟着麗塔過來要清點財産。無非是麗塔和保羅共同著作的一本歷史教材的版稅,還有一些房産等。
從他們共同的好友那邊聽到很多保羅狠心辜負麗塔的理由。全世界都站在麗塔這邊,就是因為這樣巨大的憐憫壓在了麗塔的頭上,一塊又一塊的巨石從上坡滾滾而下,她一直跑一直跑直到跌跤。
她跑不掉了,麗塔看到Althea出現的瞬間她就覺得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擺脫這個可怕的存在了。
大家憐憫麗塔,憐憫她因為思想上不如Althea與保羅契合,而被保羅舍棄多年情誼狠心抛棄。
麗塔想,她可以接受因為愛情消失了而被分手,可以接受保羅遇到更年輕、更美麗的皮囊和她分手,但她無法接受自己被處以“靈魂不夠有趣”的理由來分手。
狗丨屁!
你不能因為她以販賣愛情故事為生,就認定她是個膚淺的愛情小說作家。愛情小說怎麽了?雖然這個東西傳說很多,真正幸運遇到的人少之又少,但不能因此就否定這個東西的存在。
況且,她寫豔丨情小說怎麽了?憑什麽,就認定她膚淺、世俗,沒有頭腦?
人活在現實生活裏,現實生活就是一粥一飯柴米油鹽呀!麗塔內心千萬種情緒翻湧,最終只是變成臉上恬靜的笑。她知道笑得張揚漂亮,不如梨花帶雨可以收獲的東西多,但她就是要笑,笑到沒有人再敢随意處置她的情緒。
這個假笑足夠豔麗,足夠讓保羅心有戚戚焉,他自知自己愧對麗塔,所以在財産分割上也就聽從了同樣愧疚的Althea的建議——淨身出戶。
麗塔受之無愧,她大大方方地收下了所有東西,在證人見證和書面簽字後她有條不紊地把所有東西收好。也不打算給Althea寫一封“給情敵的情書”,告訴保羅有什麽缺點,讓她多多包容好好接手什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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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起身拿起一杯熱咖啡潑在了保羅身上,再拿另一杯冷的咖啡潑在了Althea身上。
麗塔猜到保羅會追出來,他一邊用毛巾擦幹淨臉,一邊用愧疚的語調問:“麗塔,你是不是很恨我?”
她等的就是這句話,比她還要講究儀式感的保羅,呵呵。麗塔回身反手就是一巴掌,“我不恨你。”麗塔換了一只手又揮過去,“我怎麽會恨你?”
最後一下,她是用手裏的機車包甩過去的,“我可是愛死你了。”
山高水長,別再見了。
距離因紮吉最後一次見到麗塔已經過去兩個多月。他們在同一個城市卻從未謀面,沒有人企圖要使他們産生聯系,他們就更不可能知道對方就在同一個城市。
他們在這個城市,一個會是天上的星辰,輕易叫人見到;另一個是雨點,從天而降彙入像是碗一樣的城市,悄無聲息無人知曉。
保羅與Althea訂婚的新聞讓麗塔的新書大熱過一陣子,因紮吉從身邊女伴的口中聽來不少有關于這本書的碎片信息,但是他随着事務繁忙再也沒空翻開麗塔的小說。
他媽媽聽說他認識麗塔後,就一直想讓他把書拿去找她簽名,“麗塔是個好姑娘啊。”個中意思不言而喻,因紮吉卻佯裝不懂。偶爾途徑書店的正推薦位,他總是随手翻過又放下,這種故事書對他這樣的青年來說,沒有太大的吸引力,反倒是并排而擺的Althea新作更加吸引他的注意力。
命運安排他們的交叉點,正正是這家書店。
麗塔放下濕漉漉的雨傘昂首走入這家書店,因紮吉結賬拿過自己的雨傘闊步走進雨裏面。
迄今為止,距離最近卻又視而不見的唯一一次。
像有感應麗塔回過頭,卻只能看到憧憧人影,許許多多同款的二十四骨傘撐開,在這個昏昏沉沉的世界裏,她壓下心口莫名的悸動,也是走向了書店正中央的書架。出于寫作者的自覺,麗塔伸手将自己的書擺正,瞥了一眼各自忙活的店員,想了想把自己的書搬離保羅新書的旁邊。
“這已經不是保羅的書迷第一次幹這種事情了。”女店員在扶梯上居高臨下地說,麗塔拍了拍自己擺好的書,不作聲,對方又說,“西保羅的偵探小說是通俗讀物,而我們書店所有通俗圖書都會擺在那裏,這跟你的偶像走紅沒有太大關系。”
保羅的讀者……占有欲也真是強,愛一個人就不想他成為人人皆知的作家,可這樣子又能阻止得了什麽,他都已經憑借被兩個女作家争奪走紅了。
麗塔不得已又将這些書放回原位,然後把自己那幾本圖書挪到旁邊的旁邊去,她才不要離保羅這麽近。
離開書店的時候雨已經停了,于是她把傘落下了。
經過三個街口後,調皮的雨點又再度降落,砸在身上發出“啪嗒”一聲,緊接着行人開始以一種極其緩慢的速度反應過來,肩膀與肩膀之間的碰撞,推着她躲進了一個咖啡廳外的屋檐下。
天色迷蒙,雨霧氤氲,麗塔習慣性地去撥弄自己的頭發,剛剛那一陣妖風将她頭發吹得亂七八糟,一擡眸便看到因紮吉。像是夢一樣的情景,他打着黑色的傘,他穿着黑色的西裝大衣,裏面是休閑的毛衣露出裏面襯衣的領子,他穿過層層疊疊的雨簾向麗塔走來。
“你為什麽會在下雨天穿襯衣?”她問,沒頭沒腦突然從嘴裏蹦了出來。
因紮吉收起傘,站在了她身側,從他茶色的眼眸裏麗塔看到到自己微微仰起的臉上有不易察覺的笑意,凝視他好幾秒後發現對方眼裏也有清淺的笑意,那笑意如同久封于地窖下的紅酒,要細細品味才能發覺。
“你為什麽會在下雨天出門?”他反問。麗塔別過臉,擡手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脖頸,必然是太震驚才會怔忪那麽久。
“都靈這些天總是下雨。”麗塔說,伸出手彈了一下綿綿不斷的如線一樣的雨水,他握住了她作亂的手,“你住哪裏,我送你回去。”聲線低沉敦厚,隐隐會覺得觸動了耳廓裏不存在的弦引起震動來。如絲線一般牽引她的思緒,她凝神聽雨聲噼裏啪啦地作響,側過身笑笑地說了聲好。
雨傘足夠大,不需要抱緊亦都可在雨裏前行,如果不是拐角處突如飛出的一輛摩托車,他不會伸手将她抱進懷裏,她也不會下意識躲進去,一無所覺地維持現有的動作直到她公寓樓下。
只是兩個街口的距離,相對的時光卻像是被無限拉長了一般,麗塔走上幾級樓梯又回過身來,因紮吉一動不動的,與那個秋夜裏說想和她在路上走走的神色別無二致,以致麗塔疑心他又要像追求別的姑娘那樣追求她。
麗塔眼底哀愁乍現,她想,菲利普總不會喜歡她吧,她看起來還像是那種正常的、思想健康的姑娘嗎?
她回到因紮吉的面前,眯起眼一臉不懷好意地說:“你現在知道我家在哪了,下一步是不是就要……”
“就要怎麽樣?”他好整以暇,似乎在等麗塔自戀到以為他這點紳士風度,是因為想要追求她。
麗塔眼眸晶亮晶亮的,像是在打什麽鬼主意地端詳因紮吉的眼眸,手一伸到他耳後變出一朵紅色的玫瑰,遞到他眼前來,然後很快又将這朵玫瑰拆開變成一條絲巾,塞到他空落落的脖頸處,冰冷的指尖劃過光果的皮膚,他只捕捉到鼻尖萦繞的香氣,下一秒她就移開了距離,留下頸巾在他身上。
“希望下次見面,天氣會好些。”她拍拍他的肩膀,眼底再無剛才略帶戲谑的暧昧,幹幹淨淨只當是在新的城市撞見舊日好友而已。
不知為何,他竟覺得這樣相處,非常輕松。
毋需提着一口氣壓在心上,告誡自己別對她動心,告誡自己不要離她太近。
作者有話要說: 某日書商席夢娜回答記者的問題——
“為什麽這首詩叫《意大利首都是馬賽》?”
“因紮吉說,他喜歡上了一位來自馬賽的姑娘,所以有了這個名字。”
“為什麽真本書叫《法國的首都是皮亞琴察》?”
“麗塔說,她喜歡上了一位來自皮亞琴察的男人,所以有了這個名字。”
最近很喜歡循環的一首歌《波蘭的首都是上海》,因為主唱的好友華沙愛上了一個上海姑娘,所以有了這個名字。
Althea(艾米)和保羅這倆角色是我很喜歡的美劇裏面的配角名字,這樣分手的理由很賤也很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