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共犯
第5章共犯
李商睜開眼,眼前是嘈雜的農貿市場。
她又醒來了,也就是說又有人死了。她發現自己真是找對了附身對象,跟着李參這個刑偵大隊重案中隊的中隊長,完全不缺死者。
當然,死的是誰她就不關心了。
這次她的目标更加明确,周小松一定是她的同類,她要叫上周小松一起去殺人。
再次來到初中校門口,蹲到周小松,李商汲取上次的教訓,沒再開口就邀請對方去殺人,而是找周小松幫她。
她說自己被一個叫程聰的人用照片威脅了,而據程聰所說,秦天也在以同樣的手段對付周小松,所以她想和周小松一起想辦法。
周小松最開始還有些戒備,但很快被她相似的遭遇打動,問她打算怎麽辦。
李商這才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當然是殺了他們。”
周小松一愣。
李商歪頭問:“你不想嗎?”
這一次,周小松沒有再否認。
兩人在綠化帶的花壇邊緣坐下,周小松想了想說:“也許不止他們兩個人。”
李商點點頭:“那就都殺了。”
周小松抱着膝蓋望向她:“程聰的爸爸很有錢,也有很多關系。”
李商手肘撐在膝蓋上,用手掌拖住下巴,回看向她:“讓一個很有錢、也有很多關系的人,死兒子,不是很爽嗎?”
周小松沒有回答,但一雙眼睛漸漸亮了起來。
這時,李參的聲音忽然在腦海中響起:“問一下是什麽照片。”
李商對此完全沒有興趣,在心裏回她:“問這幹嘛?”
“問清楚。”李參聲音低沉,仿佛在提醒她們上次的約定,但旋即想起李商很可能不會配合,于是解釋道,“之前有個女生自殺,可能跟這有關系。”
李商聽着有點麻煩,但為免李參啰嗦,還是問:“對了,秦天威脅你的照片是什麽內容,跟我的一樣嗎?”
周小松眼神動了動,埋下頭,片刻,她搖搖頭:“算了,過去了就不想了,管他什麽內容呢,我就是很惡心有人威脅我。”
李商本來還想換種問法,卻見周小松怔怔看着前方,沉聲說:“你懂嗎?就算都過去了……都過去了,還有人想用這個要挾我,他覺得那東西可以要挾我,而不是威脅到別人,一想到這些,我就覺得很惡心,很憤怒!”
李商沉默了片刻,語氣再沒有之前的輕快,而是帶上了深沉的怒意:“我懂。”
“所以,”她咧開嘴,“我們去殺人吧。”
周小松終于笑了起來:“嗯!”
咕嚕——就在這時,她的肚子發出一聲綿長的嘶吼,叫嚣着該填東西進去了。
“我一定是在長高。”周小松篤定地說。
“那我們先去吃東西。”
兩人離開校門口的交通管制區域,路邊開始出現小吃攤,李商看到各種各樣的零食,忽然又想起了一點。
她指着路邊櫥窗裏精美的甜品,回憶道:“我好像經常在看那裏的小蛋糕。”
周小松順着她的視線望去,無意識咽了口唾沫:“那個好貴。”
李商笑笑:“我有錢,我請客。”
她摸出錢,周小松和之前那個出租車司機一樣吃驚,問:“你怎麽有這麽多現金?”
李商還是一樣回答:“偷的。”
周小松小聲說:“我也會偷錢,外婆從來不給我零花錢,我有時候買菜就會悄悄偷一點下來。”
“你爸媽呢?”
“爸媽?”周小松毫不掩飾她的不屑,“他們才不會管我,我有兩個姐姐一個弟弟,只有弟弟跟着他們,他們都是教師,那時候還沒開放二胎,你懂的吧?”
李商很懂地點了點頭,随即想起更多:“我爸媽也不喜歡我來着,好像因為我太叛逆了。”
“叛逆。”周小松對這個詞嗤之以鼻。
李商循着記憶買下了從前路過時偷偷望向的兩個小蛋糕,很可惜,吃不出味道,畢竟她已經死了。好在周小松還活得好好的,看她吃得開心,感覺也還不錯。
吃完蛋糕,兩人坐公交回周小松家,轉了兩次車,來到一片城中村。周小松的校服在這裏顯得格格不入,路過的人總會多看兩眼。
周小松說一般她這種情況都會住校,但住宿費太貴了,她就住在外婆家,不過今天外婆不在家,因為舅舅死了,外婆要把舅舅的骨灰帶回老家,埋進祖墳。
回到家,周小松把蛋糕附贈的漂亮卡片放進她的寶盒,便張羅着開始做飯。
“你又餓了?”李商問。
“我在長高。”周小松強調。她翻出外婆留下的儲備糧——泡面,煮了兩大鍋。
喝完最後一口湯,李商懷疑自己要是再跟周小松吃下去,這次會直接撐死。
刷完鍋,周小松做作業,李商就一動不動地縮在沙發裏,望着電視機出神。她實在不明白,明天就要去殺人,為什麽周小松還要做作業?
胡亂換了幾個臺,莫名的情緒從心底升起,她似乎希望這樣的時間延續下去,同時卻又感到惶恐,想要打破。
如果她還活着的話,現在會是在做什麽?
“做完了!”周小松飛快從房間裏跑出來,“數學老師說今天的練習題有高中內容,我還以為多難呢,十五分鐘搞定。”
她面露得意之色,李商本想說幫她把作業給燒了,一時沒說得出來。
“不錯嘛。”她只幹巴巴地誇贊了一句。
兩人開始商量殺人計劃,聊着聊着,總說到別的,話題不知道跑了多遠,直到半夜才洗漱睡下。
周小松均勻的呼吸聲在身側響起,李商睜開眼,坐了起來——死人無眠。
這是獨屬于她的漫長黑夜,李商靜靜坐在黑暗中,直到清晨到來。
白噪音響起,偏白的陽光透過劣質玻璃,照在周小松紅潤的臉龐上,讓她稚嫩的皮膚變得透明,讓絨毛下纖細的血管清晰可見。李商下意識伸出手,想要觸碰,但指頭動了動,又收了回來,她好像看到了生命在流動。
她向來讨厭陽光。
沒一會兒,陰雲把太陽遮住,周小松終于打着呵欠起床。
行動時間到。
周小松家裏沒有趁手的家夥,只好把水果刀、菜刀通通帶上。李商還是用她的警用匕首,槍塞進槍袋。
來到學校,周小松照常進門,李商找了個隐蔽位置翻圍牆——周小松本來想借套校服給李商,結果袖子和褲腿都太短,穿上就像人被衣服給綁架了,只能放棄。
兩人在一棟教學樓下會合,周小松的教室就在三樓。
還沒到上課時間,人已經幾近到齊。周小松獨自走進教室,去到秦天的桌前。同學們見狀,很快開始起哄。
李商靠牆站在教室外,食指動了動,按捺住直接沖進去大開殺戒的沖動,等待周小松把人叫出來。
沒一會兒,秦天跟着周小松離開教室,後方的起哄聲還延綿不絕。預備鈴在這時響起,稍稍按下喧鬧聲。學生們紛紛回到教室,周小松則逆着人群,來到樓道拐角。
秦天見周圍沒人,得意笑道:“想通了啊?”說着,就要去摸周小松的頭發。
周小松沒有再躲,擡頭瞪視他,從衣兜裏摸出了水果刀。
下一刻,秦天感到手腕一涼,下意識縮回手,看到赤紅的血從白色傷口中浸出,這才反應過來,他被割了一刀!
周小松對他動刀了!
秦天心中湧起怒氣,就要去搶刀,卻見周小松把那水果刀丢了,轉而從書包裏拿出了菜刀。
菜刀和水果刀不同,水果刀只會割傷,菜刀可能真的會把指頭給削下來。秦天頓時心生恐懼,再看向周小松,才發現他熟知的屈辱和憤怒神色已經不見了,她的眼神冰冷又堅定,仿佛只剩下一個念頭——殺了他。
秦天慌忙後退,一下被樓梯絆倒。他更加恐懼,覺得自己該說點什麽,該求饒。“等……”他全身緊繃,踉踉跄跄地爬起身,喉嚨卻仿佛被卡住了,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
周小松舉起刀,毫不猶豫地砍了下去。
痛呼聲被困在緊繃的喉嚨裏,秦天還沒反應過來自己被砍,身體先失去了力氣。周小松又連砍了兩刀,砍向他的手,砍向他的下半身。
赤紅的鮮血湧出,秦天的臉扭曲而猙獰,求生本能令他拼命想要爬走,眼前卻出現了另一雙腳。
他下意識擡起頭,對上一雙冰冷的眼睛,那人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件需要處理的垃圾。接着,一柄警用匕首捅進他的咽喉,阻止了可能的呼救聲。
周小松深深吸氣,盯着秦天抽搐的四肢,血在流淌,生命在流逝,死亡籠罩而來。她劇烈呼吸着,四肢發麻,整個人僵在那裏。
李商捂住了她的口鼻,防止她呼吸過度。
眼淚不受控制地湧出,流進李商的手掌。李商沒有低頭去看,只輕聲道:“沒事的,小松,沒事了。”
上課鈴響了,周小松像游魂一樣回過神。
“走吧。”李商拉起她的手,“我們還要去殺程聰。”
程聰的教室就在樓上。
李商将外套脫下,披到周小松身上,以遮住她周身的血跡。越過屍體上樓,她回頭瞥了一眼,樓道裏鮮血飛濺,屍體慘不忍睹,李參卻沒有再出聲阻止她,為什麽?
來到程聰所在的教室,正是早自習時間,學生們在課代表的帶領下讀着單詞,但漸漸地,聲音小了下來。周小松站在教室門口,張望片刻後,走向了程聰。
程聰比同齡人要高,長得也端正,于是有人小聲交頭接耳:“又是來表白的?”“這麽大膽?”“董萱才剛死啊。”“可能就是想趁虛而入吧。”
程聰聞言擡起頭,正要做出習以為常的樣子,忽然,他看到了周小松外套內側的血跡。
他慌忙起身後退,椅子摔倒,在他腳邊發出刺耳的聲音。整個教室頓時安靜下來。
周小松擡頭問:“秦天的照片是你給的嗎?”
程聰眼神一顫,忙看向左右,随即想起別人并不知道什麽照片,這樣反而顯得心虛,又忙鎮定神色。
而周小松仿佛不需要那個問題的答案,繼續問:“你手裏還有誰的照片,又都給了誰?”
“你,你在說什麽?”程聰想裝傻混過去,“我不知道,如果是別人的事,可以等下課來找我,如果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我肯定幫。”他的意思是,不要在這麽多人面前提這件事。
周小松疲憊地嘆了口氣:“那就算了,”她拿出裹在校服裏的菜刀,“不知道就算了。”
菜刀上的血跡還很新,驚叫聲蔓延,教室瞬間陷入混亂。學生們争先恐後地往門口湧去,程聰也想跟去,卻無法動彈,因為一柄匕首紮進了他的腰窩。
很快,教室裏只剩下他們三個人。
“我說,我都說,放過我,”程聰滿頭大汗,拖着染血的半邊身體,邊往外爬,邊胡亂喊着,“不是我,照片是我拷貝的!”
“從哪裏拷貝的?”
程聰已經沒有思考的餘地,徑直回答:“是我爸,從我爸的電腦裏!”
周小松一愣。
“所以下一個得殺的是你爸?”李商往教室外望了一眼,轉動手裏的匕首道,“保衛處的人要來了,我先把他殺了哦。”
周小松沒有回應。
李商利落地解決了程聰,拉着周小松離開教室。
走廊上已經空無一人,沒有擋路的障礙,李商心情極好,沐浴着夏日微風,以及風送來的白蘭花香。她覺得這香味很熟悉,于是又想起了一些事。
很久以前,她在這條走廊上行走,獨自一人,沒有同伴——現在不同了,她有周小松。
她回過頭,卻見周小松已經淚流滿面。
“怎麽了?”李商一下有些無措。
周小松像是耗盡了全部的力氣,眼中只剩下絕望,眼淚不受控制地下落。
“吓到了嗎?”李商伸出手,想擦擦她的臉,看到手上的血,不得不收了回來。
“你們兩個!”保衛處的人爬上樓,出現在樓道口,喊道,“放下刀!”
李商沒有理會他們,歪頭問:“我們繼續去殺程聰的爸爸呀?”
可周小松越哭越兇,任她拖着,再也不肯往前。
“放下刀!”保衛處的人還在喊。
周小松被那聲音吓得渾身一抖,眼中露出恐懼之色。
“閉嘴!”李商怒火頓生,摸出腰間的槍,一槍打中了那人的腿。那人頓時倒地,其他人忙拖着他撤退。
“你看,我有槍,他們攔不住我們,”李商柔聲勸道,“我們走吧,去殺程聰的爸爸。”
周小松哭得說不出話,只是不斷搖頭,仿佛整個世界都已崩塌,一切已經結束。
她掙開了李商的手。
“怎麽了……”李商一陣茫然。
這時,警笛聲傳來,周小松眼中最後的希望瓦解,她爬上了走廊的圍欄。
“你要做什麽?”李商不解地問,“上面危險。”
警笛聲越來越近,像在催促每一個犯下罪行的人付出代價。
周小松徑直跳了下去。
李商睜大眼,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