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矛盾
第17章 矛盾
二人回鶴之舟的府邸時,李蓮花已看不出不久前的失态。
他懶洋洋地窩在床上,看着跟進自己房間的鶴之舟,撩起眼睛:“半夜三更了,鶴大東家不用睡覺嗎?”
鶴之舟從腰間抽出一柄泛着幽幽藍光的軟劍:“你忘了這個。”
李蓮花愣了一下,想起剛剛在張府的時候他把自己随身的吻頸劍給了他防身,方才心神恍惚,一時間竟忘了這回事。
他伸手要接過鶴之舟手中的“吻頸”,卻見這人擡手躲了躲。
他只能無奈地問:“又怎麽了?”
“你知道這軟劍的材料是什麽嗎?”鶴之舟用手指輕輕将軟劍彎起,只見這柄薄如蟬翼的軟劍柔軟得不似金屬,但刀鋒卻極其鋒利,堪稱削鐵如泥。
李蓮花不知他要說什麽,只是看着這把師兄送給自己的吻頸劍,略微皺起了眉頭:“你想說什麽?”
鶴之舟看着他略顯蒼白的面孔,握着劍的手也不由得一緊,下意識地放輕了聲音,将自己決定透露的真相說出。
“你這把劍,是賀家的雲鐵制成的。”
李蓮花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他不知想到了什麽,雙唇緊抿了起來,随後意味不明地看着跟前一臉緊張地注視自己的男人。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鶴之舟卻沒再說話。
他坐到了床邊,将吻頸劍放在一邊,雙眼看向床上的人,“我只是知道,當初的事并不是你的錯。”
鶴之舟說得真切,但聽懂了他這突如其來話語的李蓮花卻只是低頭輕笑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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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他重新擡眼看向跟前的男人,那些百姓的怨言,枉死的手足,同門的責怪與否定如同走馬燈在眼前晃過。
在大戰結束後的那一年裏他無數次回顧過往,所以他知道,若不是他将一切看得太理所當然,認為自己無所不能,許多事本就可以避免。而這兩年行走江湖也讓他明白,這世上少了個天下第一的李相夷并不會大亂,武林甚至比他仍在四顧門時要更平和,哪怕稱不上海晏河清,卻也沒那麽多紛亂與鬥争。
李相夷确實錯了。
錯在将自己看得太重要。
他擡眼看向鶴之舟,雙眼在燭火下帶着一種柔和的冷漠,就像是要這樣将他的心遙遙與人隔開。
鶴之舟不想觸及他內心的傷痛,只是傷口藏在他心底早就化了膿,不挑破只會一直潰爛下去。
然而李蓮花的反應卻讓他知道那些傷痛并不是他一句輕飄飄的安慰可以撫平,那些傷痛并非來自于別人,而是這人打心底裏對那些錯誤的認同,是他決計不會放過自己的倔強。
鶴之舟不知道該怎麽治愈這顆傷痕累累的心髒,他只能捧住眼前這人泛涼的面頰,愧疚道:“我錯了。”
他右手往後一滑摟住李蓮花的後頸,将那張帶着些許自嘲的臉壓在胸膛上,“如果你覺得都是自己的錯,那錯便錯了,我陪你一起贖罪,陪你一起找單孤刀的屍骨。”
懷中人的呼吸在聽到他這番話後微微一滞,鶴之舟卻未察覺,只是滿心滿眼都是方才這個似乎傷口被重新撕裂,卻強裝自己察覺不到疼痛的李蓮花。
他側頭貼着懷中人的鬓發,手一下又一下,安撫地順着那頭長發,從李蓮花的肩膀拂向後背。
“行了。”李蓮花略顯得沙啞的聲音又是一聲輕笑,“我可不敢叫四季客棧的大東家陪我雲游四方,只要像現在這般,偶爾見上一面,便算我得了便宜了。”
哪怕鶴之舟理解這人原本就是這樣不願讓自己拖累任何人,只願讓自己溺斃在孤獨中,也難免感到幾分苦悶。
他站起身,想要甩袖離去,但站起來後卻又遲遲邁不出腳步,最終只能硬邦邦地丢下一句:“那吻頸劍你自己收好,早些歇下。”
走時他甚至不敢回頭,擔心自己回頭看到的是李蓮花毫不在意的冷臉,所以也未曾看見他走出房門後,對方垂着眼睫悵然若失的神色。
之後幾日鶴之舟刻意花了幾日的時間将江南的四季客棧賬目查看了一遍。
因記錄方式是用的現代表格的形式,不似這個時代那麽好做手腳,他又不止設下一個賬房,賬目查閱起來還算簡單,只是他心中挂念李蓮花,看賬時多少有些心不在焉,所以才花費了好幾日。
到下人來彙報說蓮花樓翻修好的那日,他才調整好了心情,再度踏入李蓮花的房中。
這人倚靠在床頭,正翻着一本游記,一派怡然自得的模樣。
鶴之舟心中卻沒有什麽不忿,反倒慶幸自己個人的情緒并未給這人帶來什麽困擾。
見他走近,李蓮花略一擡眼,便彎着嘴笑了起來,“喲,鶴大東家這是忙完了?”
“這幾日查了下賬,所以沒顧得上你,抱歉。”鶴之舟坐到他身邊,看了眼他手中的游記,有些不大記得是不是自己看過的,“你這些時日都在房裏看書?”
“這不是囊中羞澀嗎?”李蓮花悠哉游哉地将書翻過一頁:“我那小樓被你的人拉去翻修,我好歹住到了你府上,總不好每日都到街邊擺攤,丢了你這個大東家的臉吧。”
“這有什麽好丢臉的。”鶴之舟不以為然:“若你真想到街邊擺攤問診,那明日我便陪你一起?”
李蓮花忍不住放下書,看着他歪了歪頭:“鶴之舟。”
他面上帶着一絲自嘲,又夾着些困惑,眼睫垂落又擡起,最終還是直直地望向鶴之舟的雙眼。
“為何總是我說什麽便是什麽?我不過是你人生的一個過客,最初的救你也不過是将你從路邊帶回蓮花樓。我并未為你做過什麽,你大可以不用把我看得這麽重,這個世間有更多值得你注目的事物。”
鶴之舟那口好不容易舒緩的氣又堵上了心口,他早知李蓮花是這樣的性子,要說怒火上頭,倒也不盡然。
連續兩次被隐晦地回避固然有些傷心,但愛上眼前的男人本就是他個人的事,他并未傾訴過自己的心意,付出也并不求對方回報,所以又怎麽能怪眼前之人不懂他的心?
因此他只是壓着心口的那股氣,盡量裝作平靜地回答:“大約是年少時遇到了太過驚豔的人,叫人至今仍念念不忘,如果不嘗試擁有,那我恐怕餘生都無法忘懷。”
李蓮花掩在書本下的手指下意識地摩挲起來。
他別開視線不願意再看鶴之舟,一時間只覺心煩意亂。
他想過這人像那天那樣傷心地離去,也想過對方或許會接着這個機會将那不應該存在的情愫揭破,自己與他決裂,之後老死不相往來,卻沒想到會聽到這樣一番話。
只剩下幾年壽命的自己又怎麽承擔得起另一個人的餘生呢?
不知是不是因為他心緒太亂,早前壓下的碧茶突然鑽了空子反撲起來。
二人正是氣氛凝滞的時候,他丹田處卻一陣寒意湧起,在他未及時反應之下,寒意便猛地在身體中蔓延開,蝕骨的寒意讓經脈泛起萬蟻噬心的痛楚。
鶴之舟哪裏還記得幾息之前兩人之間的矛盾,當下便擡手按在他的背心,将消化了“雨花針”十幾年的內力後越發渾厚的真氣灌入李蓮花的體內。
大量不屬于自己的內力突然入體,李蓮花的臉頰跟脖子一時間漲得通紅,額間的青筋也因為痛楚而漲起,十分勉強地擡手撫上胸口的經脈,運起只剩一成的揚州慢強壓下毒素。
而随着他運功,鶴之舟注入他體內的內力突然像游蛇一樣撲向他那一成的揚州慢中,随着揚州慢的心法在他體內竄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