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較量
當皇後的時候後宮治理的平穩和順,當太後也從不奢靡鋪張。因此就算她的弟弟蘭侯爺在朝中沒有什麽建樹,蘭太後在朝中民間也有極高的聲望,連帶着蘭家在一衆勳貴中地位超然,甚至隐隐壓了有實權的季家一頭。
除了讓皇帝早日生下蘭氏血脈的子嗣,蘭太後如今再沒有什麽不順心的事,不過這次不行還有下次,反正李慕君就住在皇宮裏跑不掉,蘭太後也不是十分在意。更何況蘭靖遠就住在外廷的武英殿,幾乎日日進來陪她一起用膳散步閑聊,她的日子比以前更順心舒服。
蘭太後日子順心了,人越發顯得年輕精神,明明過了五十膚色卻白皙紅潤,看起來不過三十六七的樣子。
“奴婢看這個金箔紅寶九尾鳳釵更稱娘娘。”慈寧宮裏,一個清秀的年輕宮娥,纖纖素手托着一支金燦燦的九尾鳳釵給蘭太後看。
蘭太後坐在紫檀木雕荷花的繡墩上,前邊是梳妝臺,上邊嵌着一大塊極其罕見的水銀玻璃鏡,有多半人高。這鏡子照人纖毫必顯,乃是前兩年,數萬裏之外的夷人特意進獻給大夏皇帝的,整個大夏只此一面。
蘭太後滿意的對着鏡子裏的自己笑笑,說道:“哀家老了,那樣金燦燦的還是留給年輕人戴,還是用點翠那支。”
托着鳳釵的宮娥卻沒有換,反倒是笑着勸到:“娘娘哪裏老了,這滿宮裏的主子,就數娘娘的發絲濃密烏黑”
“沒錯”手持象牙梳,站在蘭太後身後的宮娥也笑着勸到“娘娘肌膚瑩潤,站出去比三十婦人更加光彩照人,唯有金鳳才能襯托娘娘姿容。”
蘭太後看着鏡子裏神采奕奕的人影,嘴角的笑容更大。
另一邊的宮娥不甘落後,笑道:“娘娘,別聽她們的要奴婢說,娘娘鳳姿天成,戴什麽都能相得益彰。或者什麽也不戴,就憑青絲如雲膚若羊脂,走出去也是旁人比不了的。”
“好了,”蘭太後笑嗔“也是哀家往日裏太慣着你們,什麽沒大沒小的話都敢拿出來說,哀家是一國太後,豈能和人比容貌。”
最後開口的宮娥似乎特別靈巧,她笑着接到:“娘娘的賢德不消奴婢們多嘴,就只比容貌,娘娘也當得起一國太後,一般年紀的內外命婦有哪個及娘娘青春。”
蘭太後笑着輕拍了那靈巧的宮娥一下:“越說越沒大小,哀家看你該好好學學規矩。”
“娘娘,蘭上輕車都尉的夫人,林淑人遞了牌子在宮門外立等召見。”在輕松地氣氛中,一個太監進來彎腰啓禀。
上輕車都尉是正三品的武勳,蘭家只有一人有此勳爵,就是蘭太後的小叔蘭庭芳。算起來蘭家人,除了在南境接任總兵的嫡長子蘭靖康,只有蘭庭芳拿得出手。他自己發奮讀書得了熙和帝的賞識,當然也有蘭太後的緣由,被放在吏部做了一個主事。這十多年也算用心,一點點升到考功清吏司的正五品郎中。
可別小瞧這正五品的郎中,全國文官三年一考是升是降,都得從考功司過。評上來優良的,若是得罪了郎中,雞蛋裏也能給你挑出骨頭。若是得了郎中眼緣,差等的也能給你找出亮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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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蘭庭芳在考功司,蘭家的官員功績沒差過,甚至有好些官員投到蘭家門下,背靠大樹好乘涼。
而林淑人是原先吏部侍郎的女兒,讀書人家的姑娘,也算是賢良淑德識大體。蘭庭芳雖然喜歡逛秦樓楚館,卻從不置辦妾氏通房。這夫妻兩人不說在勳貴間,就是文武百官中也算的上是相敬如賓、夫妻恩愛的典範,蘭太後對他們一向十分滿意。
林淑人一向懂得輕重進退,如今竟然遞了牌子就立等在宮門。蘭太後臉上的笑意收斂,剛才還活潑靈動的宮娥,都如雕塑般低頭垂目,再沒有一分聲音。
“宣”蘭太後說完點了點梳妝臺上的如意簪,一邊的宮女迅速輕巧的撚起來,戴到蘭太後的發間。
“太後娘娘,快救救臣婦的夫君吧。”林淑人四十餘歲的年紀,穿的還算得體,只是一進來就像是找到主心骨般,一把眼淚軟踏踏的跪在地上。
蘭太後聽得眉頭直皺:“到底怎麽回事,慢慢說。”她向旁邊的宮娥示意,立刻有兩個宮女過來扶起林淑人,坐到下首的繡墩上,另有宮女奉上帕子給她擦臉。
坐在平穩的慈寧宮裏,林淑人總算放下一顆懸着的心,蘭家有太後坐鎮總不會反了天。她收拾好自己,才抽抽噎噎的說道:“臣婦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只是跟着老爺去衙門的小厮回來說,老爺忽然被大理寺人帶走,最後下了大牢。”
大理寺?那就是還沒有定罪。蘭太後滿又急又怒吩咐到:“來人,擺駕文華殿,宣大理寺卿唐明铖來見。”
“陛下,蘭太後在文華殿召見大理寺卿呢。”季賢達看熱鬧般的跟皇帝閑聊,李慕君從熙和帝批過的奏折上,擡頭看了攝政王一眼,冷淡的說:“季愛卿有這閑工夫,不如去前庭的各個衙門轉轉看看,再者如今親衛軍一如季愛卿所願,季愛卿是不是該回自己的王府了。”
“口口聲聲說我是你的愛卿,卻動不動就趕人家走,微臣一點也體會不到陛下的愛意。”季賢達用李慕君能聽得的聲音小聲反駁,然後不等皇帝說話又高興地問:“大理寺卿唐大人是個聰明人,太後拿他沒法子,陛下猜太後會找陛下說情,還是會找楊士誠?”
李慕君把心神重新放到奏折上,熙和帝交給她的治國之術并不多,她要通過過去的奏折了解大夏,了解帝王處理政務的藝術。至于季賢達的問題,還用問嗎?她不過是沒有親政的皇帝,一舉一動都有很多規矩壓着,蘭太後自然會去找能管事的。
大理寺卿唐大人确實是聰明人,幾句話就把事情交代清楚了:原文選司郎中程遠通愛喝點小酒,有一次發調派文書的時候微醉的他,把應當升遷的定州知縣萬華,和考績不過‘平’的登州知縣萬華,弄錯了。這件事被考功司的蘭庭芳知道,成了把柄。今年春蘭庭芳想給金玉閣的小香雲□□,銀子不湊手,張文俊恰好在場,就送他兩千兩銀子買官。蘭庭芳就用兩個萬華的事威脅程遠通,于是就有了張文俊的萬縣知縣一職。
“太後娘娘,事情就是這樣。如今程遠通被革去功名,他心裏不忿就狀告蘭大人收受賄賂脅迫同僚。因為張文俊就在刑部大牢,他也已經對行賄之事供認不悔。”
“唐愛卿……”
“太後娘娘也知道,微臣通明律法才能任職大理寺,微臣辦事一向都是依照國法規矩,從不敢越矩。”
大理寺卿恭敬的深彎腰揖手,意思卻很明白,蘭太後不管有什麽想法,只要合規矩國法,他都可以照辦,否則找他沒用。
這件事已經被告到大理寺,甚至有人證物證,就算找程遠通撤訴也沒用,那就只能特批。特批的話如果李慕君親政一句話的事,可惜朝臣們只認楊士誠的官文批條。
蘭太後自己覺得和楊士誠沒有什麽過節,這點小事不算什麽,誰知道傳出去的話被楊士誠一口回絕:“蘭庭芳身為朝廷命官包庇在前,受賄賣官脅迫同僚在後,致使朝廷風氣敗壞,百姓蒙冤身亡流離失所,因此決不能姑息。更何況太後娘娘也在朝堂上說過‘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老臣更不敢徇私枉法毀了太後娘娘清譽。”
這一番話不卑不亢,直接把蘭太後噎死。更要緊的是不等蘭太後再想辦法,不過兩日功夫蘭庭芳被革去官職,撸去勳爵,下了刑部大獄,判處流放五年兩千裏的的徒刑。
不正常的緊鑼密鼓間,蘭太後才回過味來,想必楊士誠對于這個勳貴子弟,占着吏部的實缺早就心生不滿了。蘭太後怒火之下摔碎了自己最喜歡的玉如意:誰家還沒有點龌蹉事,楊士誠你等着。
一年最熱不過六七月,可是再熱老百姓們也是該做什麽做什麽。大江南北的農人們,頂着烈日将自己的稅糧,扛着、挑着、用車推着,送往衙門或者皇倉。各地州府衙門的官吏們也打起精神不敢出岔子,這個關系到他們的前程身家。于是大樹下屋檐下,或者打着傘的各級官吏,即便是滿臉汗扯着嗓子沒有官儀也不敢怠慢。
相對于百姓和地方官,朝廷裏的官員就舒服許多。即便是上朝,金銮殿既有重檐又高大朗闊還是挺涼爽的,他們神态也多為舒适,畢竟今年沒有什麽災害是個好年景。
“陛下、太後、王爺微臣要參首輔楊大人,縱容他的堂弟楊士忠違反大夏國法,占有民田一千五百畝。”都察院一個七品的監察禦史出來參奏,當朝第一人楊士誠。
楊士誠自幼便是孤兒,由他二叔二嬸撫養成人,和他堂弟如親兄弟一般。蘭太後就是要讓楊士誠也疼一疼。
大夏律,民人家田不得過五百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