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
第 10 章
沈暢涔掃了一眼房間內的一地狼藉,含笑道:“這究竟是發生什麽了?”
簌簌此刻正在氣頭上,她一點也不想裝了,看到沈暢涔來了,還将桌上剩下的一點的公文直接扔了過來,好巧不巧剛好落到沈暢涔的面前,将将劃過他的臉頰,差點就要弄傷他,可是沈暢涔絲毫沒有躲避的意思,仍然徑直向她走來。
沈暢涔毫不在意地踏過地面上的公文,如履平地,神色未變,“多謝姑娘昨天晚上日夜不眠的照顧,為表感謝,從此以後,你就是我們府邸上的貴客了,你想要什麽盡管來說,在我能力範圍內的,我一定雙手奉上。”
簌簌恨得牙癢癢,又想發脾氣,但是忍住了,“不用,我只想安靜地呆一會,我現在看到你就很煩。”
簌簌将自己的厭惡和不滿表達地很明顯,可是沈暢涔在官場上沉淪十來年,早已練就了一番本事——将對方的不滿全數忽略,然後接着單方面往下聊。
沈暢涔臉上的表情仍然分毫未變,仍是一臉笑意:“是我不好,讓姑娘難受了一晚上,姑娘心生怨氣也是正常的,還吃蟹粉酥嗎?”
簌簌睜大了雙眼:“你怕不是瘋了!你吃蟹粉酥都成這樣,臉上全是疹子,差些死了,你還讓廚房送?”
沈暢涔只是微笑,盯着簌簌瞧了許久:“無礙,是我的問題,是我吓到你了。”
簌簌以一種極為陌生的眼神看着眼前的人,沈暢涔變了許多,變得更加圓滑,也更加令人毛骨悚然,他看着簌簌的時候,簌簌會有一種極其害怕且陌生的感受,骨子裏會有一種特別冰冷的感覺冒出來,她似乎被沈暢涔拆解,看透了,而她如同剛出生的小雞崽,沒有半分還手之力。
簌簌不知道怎麽的很想發抖,連聲音都有些打顫:“不用了,你吃什麽我吃什麽。”
沈暢涔還是要了一份蟹粉酥,配上各色點心幹果,自己則是一份清粥,還有一些用來下飯的小鹹菜。
那份蟹粉酥被放在最中間,是簌簌只要動一下筷,就能觸及到的地方。
可是簌簌卻不敢吃。
和蟹粉酥聯系在一起後,沈暢涔變得格外吓人,最重要的是,他那種不要命的行為舉止,真真是吓到了簌簌。
“怎麽了?”沈暢涔笑道,“難不成是今日的蟹粉酥過于難吃了,廚子做的花樣不好看?”
簌簌的脊背開始不自覺僵直,她很怕沈暢涔下一秒就說要将專門做蟹粉酥的廚子也殺掉,就像是無數次簌簌以為的,沈暢涔只是說說而已,可是他每次都把事情做得又狠又絕,甚至沒給對方留半分底線。
簌簌已經把最差的結果想出來了,卻沒成想到,沈暢涔完全像得了失心瘋,見簌簌一直沒有回應他,直接将筷子伸向了蟹粉酥,“讓我來嘗嘗,這蟹粉酥到底是哪裏變了。”
如果簌簌是一只貓的話,此刻她全身上下的毛都應該炸開來了,簌簌立馬直起身體,搶先一步将蟹粉酥護在懷裏,“我吃,你別動。”
簌簌可愛的模樣成功取悅了沈暢涔,他悶悶地笑出了聲,“我不和你搶,你先吃着,不夠我再讓人上,我還讓廚房做了加了玫瑰花瓣的蟹粉酥,有更加特殊的香氣,并且還能解膩,我想你肯定喜歡。”
簌簌卻覺得沈暢涔實在是可恨。
她滿嘴塞着蟹粉酥,口腔裏全是蟹黃蟹肉油膩的味道,怕沈暢涔這個瘋子再做出什麽傻事,沒等嘴巴裏的蟹粉酥咽下,簌簌就又往嘴裏塞了一個進去,一大早上剛起來,簌簌就吃了那麽多油膩膩的東西,胃裏自然不好受,翻江倒海的。
簌簌想瞪他,這是弱者向強者表達不滿的方式,可是她又不敢,于是氣氛僵在了原地,沈暢涔也不說話,享受着和簌簌待在一起的時光。
沈暢涔也曾懷疑過自己大抵是病了,不然無法解釋他為什麽會如此嫉妒另一個自己的原因。
他看着兩個人相處的畫面,心中不斷揣測着他們什麽時候會按照前世既定的命運走到一起,沈暢涔本來就不是什麽大度的人,經常會忍不住想殺了另一個沈暢涔,因為他還能和簌簌待在一起,簌簌甚至願意在他身上花心思去捉弄他,他還可以見到熱的,活的簌簌。
而他呢?只剩下了一座冰冷的牌位。
夢醒後,沈暢涔第一時間讓小廚房做了蟹粉酥,買了簌簌最愛的豔麗裙子和頭面。
見到簌簌的第一眼,就半哄半騙地讓簌簌給他端來了蟹粉酥,又借此機會,纏着簌簌不讓她離開。
沈暢涔吃着清粥小菜,頭一回覺得心情舒暢。
外頭傳來一陣響動,打破了他們兩個人之間的和諧氛圍。
沈暢涔不想讓任何人打擾,可是簌簌覺得尴尬,搶先一步開了門。
外頭是一個打扮利落的小厮,看着精煉能幹,身上的衣服式樣雖然普通,可是仔細瞧了,布料卻是頂頂好的,他照例來送公文給沈暢涔,順帶取回沈暢涔已經處理好的公務。
可是他剛打開房門,卻看到了一地狼藉,從各個地方運回來的公文卻被全數扔在了地上,亂糟糟的一片,簡直無法下腳,他自然是知道沈暢涔抱病在身,堆在桌上的公文日漸增多,卻少有消下去的,但是如今那一幕也着實是吓到了他,要是被有心人瞧見,參他一個怠職的罪那可就出大事了。
小厮簡單地說明了一下他的所見所聞,并隐約表述了自己的立場,他絕不會将今天看到的事情說出去。
簌簌心虛地低頭,下意識地離沈暢涔更遠了一些,她怕沈暢涔發火,就連大氣也不敢喘,她迷迷糊糊地想,雖然這是在夢裏,可是夢裏挨了打那也是會疼的。
沈暢涔面色未變,只是往小厮手裏塞了些銀子,說着抱歉,可是臉上卻沒有絲毫歉意,“我最近養了一只貍奴,甚是可愛漂亮,毛色蓬松,我寵着它,差點将它養地不知天高地厚,今天早晨我就是起得晚了些,那只貍奴就生了氣,将桌上的公文全扔在了地上,可憐我哄了半天,那只貍奴才稍微開心些。”
那小厮天天在達官貴人身邊伺候,心眼子不知道有多少個,他一眼就看出了那些公文上并沒有貍奴的抓痕,反倒是有人的腳印,但他聰明地什麽也沒說,只是意味深長地看着沈暢涔旁邊的姑娘,又默默看了眼桌上花樣繁多,大都是酸甜口,只有年輕女娘才愛吃的這些點心,心裏已經有了個大概。
小厮笑着說:“小貍奴只是鬧些脾氣,哄哄就好了,畢竟是您一直養着它,它心裏肯定也是知曉的。”
沈暢涔笑道:“還是你會說話,走的時候,別忘了和管庫房的下人們說一聲,叫你挑個喜歡的小玩意。”
簌簌時刻觀察着沈暢涔的神色,看着他游刃有餘地撒謊,将這件事瞞過去,又舍了一點蠅頭小利,騙得小厮連聲感謝。
等門關上,簌簌細細想着他們之間的聊天內容,才後知後覺地想到,兩人表面上說的是不聽話的貍奴,實際上說的是自己。
他們将自己比作貍奴!比作一個上不了臺面的畜生!
簌簌火氣又開始打起來,一時間也忘了是自己将麻煩帶給沈暢涔的,“你将我比作貓?我是個活生生的人,你在侮辱我!”
沈暢涔卻一言不發,他看着簌簌,嘴角帶着不知名的笑,桌上的粥也只用了一小碗,他吃飽了,等簌簌發完小脾氣,又給她叫了一份水果茶,讓她潤潤喉嚨。
“說了這麽長一段話,潤潤嗓子,茶裏加了梨,對嗓子好。”
沈暢涔的脾氣似乎永遠也不會被簌簌的行為打動,一如既往地平和,簌簌簡直是在指着鼻子罵他了,可是沈暢涔雲淡風輕地還讓簌簌喝點潤喉的茶水。
簌簌喝不下去,但是被沈暢涔一蹬,她就乖乖聽話了,憋着委屈将茶水往肚子裏咽,簌簌沒吃多少,純粹是被氣的。
沈暢涔拿帕子擦完嘴角,說到:“我還有公務沒批,不然陪我寫一些吧。”
簌簌拒絕:“憑什麽?我不。”
沈暢涔慢條斯理地說:“憑什麽?就憑你吃着我的飯。”
簌簌氣得恨不得撕了他,這句話她也不是第一次聽了,沈暢涔總喜歡逼着簌簌去做一些她根本就不喜歡的事情,還總是百般重複,說這是為了簌簌好,說是簌簌的父母将她交到了自己的手上,他有管教簌簌的義務。
簌簌看着沈暢涔的臉,心想,無論是過了多少年,沈暢涔始終都是這個德行,一樣地高高在上,一樣地令人生惡。
可是簌簌的身體卻很誠實地跟着沈暢涔來到了矮小的桌子前,聽沈暢涔的話開始為他磨墨。
上好的墨塊帶着淡淡的植物香氣,呈現出寶石一般的光澤,簌簌用力使勁,将那塊墨研磨得亂七八糟,上面全是劃痕,幾乎不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