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章
第 33 章
招商引資圓滿結束, 陸久安這一通操作,把應平稍微有點家底的搜刮了個遍,滿足地鳴金收鼓, 只要縣衙內有眼睛的,都知道今日收獲不匪。
書房內,陸久安懶懶散散地坐在案桌之後, 站了一天了,他把背脊貼合在椅子的軟墊上,以此尋求一點舒适感。
他閉着雙眼仰頭靠在椅背上,修長的指節抓起散落在耳鬓的青絲, 盡數抹到後面去, 露出沾滿細密汗珠的脖子。
陸起瞧見他這一手動作, 自旁邊走過來, 正好看見被他扯開的衣服領子, 他拿起擱在桌子上的蒲扇,為陸久安不快不慢地搖起扇子來。
六房書吏在下方站成一派,分別為他彙報今日所得。
“得銀1800兩,剩餘的都以糧食沖抵,另外做工所需的工具、飲水、休息納涼的棚子......都有他人包攬。”戶房書吏一一念出今日的賬目,包括各大家族贊助的數量,日期都登記得清清楚楚。
陸久安依舊保持着那個姿勢一動不動, 手指随着聲音輕輕敲擊在扶手上。
書吏卻越念越激動, 縣衙一日之內何時進賬這麽多, 這麽多錢, 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啊。
念到最後, 書吏奇道:“我原本以為謝丁易三家都要出手,不想易家今日居然偃旗息鼓, 什麽都沒做。”
直到此時,陸久安才擺回腦袋坐直身體,漫不經心道:“有人看好,自然有人不屑于此,況且易家心已不在應平,早晚要撤出去另起爐竈,他何必白費力氣。”
書吏大驚:“易俟家族在此盤踞這麽久,居然輕易遷出去,這......”
話還未說完便了然。
雖然都道樹大枝多不能輕易挪動,容易傷了根系,然而應平猶如燈盡油枯的垂暮老人,再待下去只會每況愈下,應該是思慮再三之後,才做出這等棄車保帥的決定。
陸久安不置可否:“他既失了信心,說再多也無用。就是不知道他日後會不會後悔。”
陸起作為打探消息的人,他對此也并不驚訝,只說起另一件事:“今日出錢出力的都是應平的部分大戶,其餘家底不豐,壓根沒有實力攬下這些東西,大人應當早知這樣的結果,為何還要邀請前來?”
陸久安兀自一笑:“我知道部分商賈肯定都是陪跑,但總不能顧此失彼。陸起,人生起起伏伏,未來如何發展誰能預料得到?今日你看他是一個賣炭翁,明日你怎麽知他會不會富甲一方。”
陸起今日在會場上沒有确鑿證據胡亂猜測,正好吃了個教訓,他見陸起若有所思,便歇了說教的心思,過猶不及。
陸久安揮退下屬,獨自在書房內靜坐了會兒,這會兒仿佛突然才被消息沖擊得驚喜交加,撫掌大笑起來。
好哇,這下兜裏有錢了,後面做什麽事都不會束手束腳,終于可以大展手腳了!
陸久安蹭地從座椅上一躍而起,打算去找那個悶不吭聲突然搖身一變成為金主爸爸的韓大将軍分享這個好消息。
他只身來到韓致的房間,走得近了,他隐隐約約聽到房間內傳來楊耕青的聲音:“他們互通往來的密信已經被銷毀,不過下官偷偷摸進土匪窩裏,找到了一個當初裝軍糧的麻袋,上面蓋有戶部的印鑒,想來脫不了幹系。”
屋內安靜了一息,韓致的聲音響起,帶着将軍下達師令特有的威嚴與冷峻:“透一點風聲出去,看他們會不會自亂陣腳。”
陸久安知道他們正在商議軍糧一事,準備過幾分鐘再過來,不料左腳剛邁出去,房門“吱呀”一聲被打開。
“久安,進來吧。”
“也沒什麽要緊的事。”陸久安知道輕重緩急,便對屋內的韓致道:“軍糧一事幹系重大,我待會兒過來也行。”
“陸大人,将軍已經安排完畢,在下告退了。”
站在房門口的楊耕青垂眸,畢恭畢敬地行了個禮,與他擦肩而過。
韓致在衙門裏對外宣稱是總教官,将軍的身份卻擺在那兒,陸久安不能按照普通規格給他置物,房間裏應該有的東西一件不落。
韓致的房間坐落在北邊院子,院子裏開滿了姹紫嫣紅的花,有一枝綠意盎然的藤蔓順着木樁柱子一路沿伸,爬到了他的那間屋子,自窗棂上垂落下來。
韓致此刻站在窗戶前,暈黃的夕陽灑在他半邊臉頰,高聳的鼻梁投射下一片陰影。
陸久安這才注意到,韓致已經換下了那一身玄色衣裳,此刻穿着深褐色的粗制麻衣,從器宇軒昂的名門貴子又變成了那個質樸無華的衙役教官。
陸久安臉色壓制不住的興奮之色,他看着此刻站在窗前凝望着他的韓致,忍不住将手裏的冊子遞給他:“韓大哥,今日份的所得,你瞧瞧,有你貢獻的一份。”
錢財對韓致來講真正是身外之物,他只随意掃了一眼,俊朗的眼睛輕輕彎成個好看的弧度:“恭喜久安。”
陸久安喜不自勝地說起自己接下來的目的:“有了這些錢,流民來以後,我就以招工的形式将他們暫且留下,收容他們。”
陸久安想做的事情都有跡可循,韓致聽了并不驚訝:“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久安心中自有成算,你是個福國利民的青天好縣令。”
陸久安反而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還有一事韓大哥,我今日對那些富戶只說了修店面招商,其實還存了別的心思。秋收季過後,逃難的流民只多不少,如果到時候大批難民來到應平,總不能讓他們露天席地的,修建大棚是遲早的事。”
他擡起眼睛小心翼翼觑了一眼韓致的臉色,見他神色如常,才接着道:“我想着,都是修葺工事,不若開源節流,商鋪真正使用之前,先給流民短暫居住,以後可以砌個碑,定為流民收納遺址。我想着,這樣有個紀念意義,又能彰顯富戶的仁德之心,他們聽了該是同意的。”
如果郭文在此,肯定要腹诽縣令打得一手好算盤,流民可以拿到工錢得以留下來,他自己卻分文不出,還解決了他們宿食問題,可謂是一石二鳥。
韓致卻眉頭都不帶皺一下,目光沉沉地看着他:“我房契都給你了,以後如何安排,你幫我做決定就好。”
陸久安不自在地移開雙眼:“我要征用店面,總是要問一問房子的主人。”
資金到手,又得了将軍準信,自然就要開始招工修建了,除了兌現當日與幾家的諾言,因為陸久安的別有用心,能給難民提供聊以安身的地方自然是完成得越早越好。
郭文剛安排人把梁木匠的桌椅板凳如數歸還,就聽了陸久安的召喚過來待命。
“讓他做的高臺屏風的工錢一并送去了罷?”陸久安随口問道。
郭文如實禀告:“梁木匠沒有收錢,退了回來。”
“哦?”
“陸大人投桃報李,他十分感謝,因為陸大人在招商引資會場上為他宣傳,這兩日到他家裏打木藝的人成倍增長,他一個木匠,得了陸大人的提點,自己刻了一個梁氏木業的招牌,算是投入商場做生意人了。”郭文說到此處,摸着胡須啧啧稱奇。
名人效應從古自今一直百用不爛,沒想到有朝一日他陸久安也能被拿來當作活字招牌。
之前在會場上推銷的香辣蚱蜢,就是陸久安借由了侯爺世子的名頭,只希望這些爺能發揚光大,普及一下蚱蜢的吃法,如果由此可以稍微抑制一下蝗蟲,也算是功德一件。
郭文繼續道:“那梁木匠還說,此處建工的木材,能不能由他來提供,卻不是求個廣告位,錢照收,只是比其他家少收一半。想來是梁木匠嘗到了甜頭。”
對這種老實本分又很聰明的人,陸久安樂的給他這樣一個機會,欣然同意。
說完梁木匠的事,陸久安把寫好的告示內容交給他,安排衙役張貼,傳遞縣衙招長工的消息,他特別叮囑,如果有逃難的人從其他地方而來,不能驅趕,妥善安置,流民要來報名長工的話也依然有效。
郭文多麽人精的一個老頭啊,一看告示內容就知道他準備收納流民的事,他一方面不贊成縣令想要接手這樣一個爛攤子,不說需要供糧供房開銷極大,單治安問題就是一大禍患。然而一方面又心緒澎湃,仿佛看到了往日應平熙熙攘攘人聲鼎沸的熱鬧氣息。
郭文走後,陸久安一人悶思苦想良久,總覺得自己忘了什麽事,待他走到後院,看到靜靜矗立在亭子裏的鬥牛時,才幡然想起。
謝懷涼這樣一個發明家,正是用他的時候,怎麽忘了這一茬!
那日謝歲錢帶着謝懷涼前來赴宴,陸久安在臺前瞧得清清楚楚,也明白謝歲錢的心思,可惜當日重頭戲是招商引資,他就沒有理會,現在想起來,陸久安便迫不及待想要招攬這個人才到府上留作自用。
這廂陸起拿着陸久安剛寫的帖子出門去,那廂沐藺搖着折扇怒氣沖沖推門而入,門扉大力撞到牆壁上,發出碰的一聲脆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