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
第 19 章
陸久安上任以來,一直推拒各方的拜訪和請柬,因此應平縣三大富豪之間一直處于一個微妙的平衡上,現在平衡終于要被打破了。
謝歲錢推着一個巨物登門拜訪,物件被深藍色的布匹罩住,只能隐隐約約看見外形輪廓。
謝家曾多次向新縣令官遞貼,都被陸久安的長随婉拒,他已經做好了再次被拒之門外的準備,沒想到這次輕輕松松地進入內門。
他走在鋪就平整的青石底板上,猶自不敢相信。迎面走來一位頭戴高帽身着官服的年輕人,他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身子已經不由自主彎腰行禮。
“草民拜見縣令大人。”
年輕縣令快步走來,輕輕托扶起他:“謝老爺不必多禮,聽聞謝老爺今日過來,為本官帶來了一件妙物。”
聽聞來人是謝歲錢的時候,陸久安心裏大概有了猜測,随之聯想到他兒子謝懷涼和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他隐隐有期待之意,對謝歲錢的登門倒沒有初聞時那麽排斥了。
陸久安直奔主題,謝歲錢也不拐彎抹角,将他引到車架前,揚手掀開罩子:“草民鬥膽獻上小小拙物,望大人不要嫌棄。”
一個做工異常精致巧妙的龐然大物呈現在衆人眼前,這物什形如鬥牛,一木一械間卻緊密相扣,可見其工藝的精湛。物什表面抹了一層油光可鑒的蠟油,緊緊貼服着鬥牛的身軀四肢。
“此乃何物?”這是陸起,他從小長在陸久安身邊,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奇妙的東西,雙眼放光。
“有點意思。”這是沐藺,對于小侯爺執意要跟來一事,陸久安表示自己無力阻攔。
“不知此物作何使用?”這是陸久安,他相信能讓謝歲錢當作敲門磚的東西,肯定不止這麽簡單。
“請容草民為大人展示。”
見陸久安點頭,謝歲錢令下人将鬥牛從車架上卸下來,鬥牛巨大笨重,搬運的人卻只有區區四人。這四人将鬥牛用繩索套住,通過兩個圓形的裝置,很順利的就放置下來。
嗯,滑輪裝置的雛形!陸久安心裏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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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一名男子在謝歲錢的示意下爬上鬥牛,雙腿微微一夾,鬥牛擡起四肢,穩健得走動起來。
“鬥牛活了!”圍觀的人七嘴八舌地叫嚷開來。
謝歲錢心中忐忑,他聽了兒子的勸誘借此物拜訪縣令,其實私下裏覺得這東西徒有其表,根本沒什麽用,只能用作觀賞。
但是陸久安不這麽認為,他仔細觀測發現,坐在鬥牛身上的男子一直在微微晃動雙腳敲擊鬥牛肚子,仿佛在對它進行額外的動力。
這樣一看,分明和現代的自行車有幾分形似,只是鬥牛肚子被封閉起來,讓人看不出來如何運作的。
一個跨時代的産物!
目前的交通運輸都是需要活物拉動,應平縣本來物資有限人力不足,這個鬥牛只要稍加改進利用,可以起到了不得的作用。
這個物什想都不用想,肯定是謝歲錢從他兒子謝懷涼那裏搞來的。
如果不是時機不對,他真想把謝懷涼召來,擺上好酒好菜,促膝長談後,為府上引入這等人才,召作門客。
陸起小心翼翼探出手摸了一下鬥牛:“這裏面真有一只牛嗎?你們在驅趕着它走動?”
“只是一堆死物,都是木頭器械。”
“好神奇啊。”陸起說出了衆人的心聲。
在大家的好奇心下,謝歲錢說起鬥牛的來歷,謝歲錢不愧是商人出身,真真假假摻和着一塊講,衆人沒覺得半分不對,都是聽得啧啧稱奇。
陸久安忍不住地想:“謝歲錢不會是說書先生起家的吧。”
在他的講述裏,家中犬子因為懷着一顆悲天憫人的大愛之心,帶着家仆參與了修理河道之事,因為天生聰慧,體恤下人,對于工事有自己獨特的見解,經過不斷嘔心瀝血的失敗将鬥牛改進後創作出來。
陸久安:“令公子禮賢下士,別具匠心,讓本官心生向往。”
謝歲錢連稱不敢。
陸久安珍而重之地命人将鬥牛保存好,然後把人引到會客廳,家仆端上時令果蔬,美酒佳肴,準備晚宴。
“早就聽聞謝老爺鴻商富賈,廣結善緣,可惜本官自上任以來忙于治水,一直沒有機會結識。今日一見,謝老爺果真慈眉善目,自帶富貴之相。”
這誇贊熨帖到謝歲錢心坎裏,因為他過于圓潤的身材,平時沒少被另外兩家擠兌。他笑眯眯地把臉鞠成一朵花:“陸大人過獎了。”
“來人,為謝老爺摻酒。”陸久安叫來随侍的丫鬟,又轉過來誠意滿滿地看着謝歲錢:“說來笑話,本官初出茅廬,不勝酒力,只能以茶代酒。謝老爺可要喝得盡興。”
謝歲錢不着痕跡的打量起新來的縣令官,只見對方模樣稚嫩,涉世未深,心裏想着什麽事全部都寫在臉上。難怪聽說皇榜高中探花,卻要下放到這江州來。
謝歲錢呵呵笑道,把所見所想盡數壓到心裏,臉上不動聲色。
三言兩語,幾杯酒下肚之後,他就已經和縣令稱兄道弟。
趁着氣氛活絡,謝歲錢便娓娓抛出自己來目的,翻譯過來無非就是想要拉攏縣令為自己的商鋪鋪路,由此從三大富豪中脫穎而出做大做強。
“确實,謝老爺作為糧商,雖然腰纏萬貫,但是沒少做扶危濟貧的仁義之事,這等富紳典範,值得在應平推廣。”
陸久安猛灌了一口茶,毫不掩飾自己的欣賞:“本官還聽說,去年謝家在城門口布米施粥,丁易兩家卻沒有任何作為,同為一帶富甲,為何區別如此之大?。”
謝歲錢與他交談甚歡,便不知不覺中就說了很多他與另外兩家的過往秘事,講到最後,他道:“縣令有什麽難處,謝某一定鼎力相助,還望以後能給謝家行行方便,謝家一定不會忘記縣令慷慨行事的。”
“自然,謝老爺大仁大義,本官心裏十分寬慰。”
他今日來,就是以兒子的木械吸引這位年輕縣令,從而得到攀談的機會,如果順利的話再一鼓作氣,取得縣令的支持,如今看來離成功也不遠了。
很快天色漸晚,酒足飯飽之後賓主盡歡,交談很順利,謝歲錢很滿意。
然而當他端起茶杯潤口的時候,才猛然間發現,這一晚上他大費口舌講了那麽多,好像連縣令一個保證都沒有得到?
他從茶碗邊緣偷偷觑過去,縣令稚嫩的臉上依舊眉眼帶笑。
他陡然一個激靈,這......這哪裏是什麽人畜無害的良善之相?對方分明一直在裝傻充愣,整一個油鹽不進。
謝歲錢捏着杯子喝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只感覺胸口悶痛,沒想到自己行商多年,到頭來居然被一個未到弱冠之年的小子給诓騙住了。
也不知道是吃了對方那副皮囊的虧?還是這京城來的官兒本來就都跟狐貍一樣狡猾?
郭文不緊不慢撿着飯桌上的花生米磨牙,慢悠悠地想:“可算是回過神了。”
謝歲錢的心剛才還如滾燙的熱水沸騰,現在已經慢慢平息沉到谷底,他假裝咳嗽兩聲以作掩飾:“剛才提的那些,不知縣令意下如何。”
陸久安八風不動:“謝老爺的好意本官心領了,不過現在時候也不早了,不如讓本官考慮一二,過幾日再回複你。
謝歲錢暗暗咬牙,只能作罷。
謝歲錢走後,一直充當吉祥物的沐藺似笑非笑地看着陸久安:“倒是我看岔了眼。”
陸久安一臉純良地回望他:“不知沐小侯爺何出此言。”
沐藺盯着他看了半響,陸久安依舊保持着和氣生財的模樣,沐藺敗下陣來:“算了,只要不同晉南那幫子書生一樣滿口仁義道德的德行,我都接受得了。”
等沐藺晃悠悠走後,陸久安一個人再次喜不自勝地去看謝歲錢送來的鬥牛,越看越喜歡,仿佛從鬥牛巨大的模型裏,看到了未來應平縣人人騎着自行車你來我往的樣子。
而且謝歲錢的到來也算是一個信號,他不相信縣裏其他富紳聽了還能坐得住。他未來有很多規劃亟待實施落地,可惜陸久安兜裏窮啊。
上一任縣令留給他的除了滿城嗷嗷待哺的百姓,還有一地雞毛。
現在呢,有人送錢來了,陸久安當然是琢磨琢磨,蓬門今始為君開了。
謝歲錢帶着一個車架敲開了府衙的大門這個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應平縣,百姓只把此事當作飯後談資,他們的日子還是照常過。
然後另外兩家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立刻聞風而動,隔天不約而同地帶上厚禮登門拜谒。
陸久安一一接待了他們,金錢財寶如數奉還,只留下祥瑞墨寶。
他表現的誰也不拒絕,誰也不親近,三家富豪被他搞的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不知道他打的什麽主意。
就這麽被晾了幾天,很快他們就收到府衙送來的帖子,帖子很正式,戳着縣令大人的印章,帖子內容公事公辦,邀請諸位在洪水事了後齊聚一堂,商議招商引資,共謀應平未來大計。
招商引資這個東西本來主要是為了引入外流。但是就目前應平縣這一窮二白山匪成災的情況,外地商戶自然不會傻傻把自己錢財掏出來往應平湊。
就這麽一個窮鄉僻壤的地方,本地的賴着沒跑就不錯了,還妄想空手套白狼?
黃金策劃陸久安表示:額......空手套白狼這種事,他熟。
應平百廢待興,項目急需血液,這些本地的龍頭企業怎麽能不貢獻一點自己微薄的力量呢?
博施濟衆,方能長存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