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
第 30 章
不知是酒意的驅使, 還是他根本就控制不住,陸聞秋又一次想起了江知瑜。
這次不再是他們那短暫婚姻中曾那被他完全忽略掉的相處細節,而是六年前,在陸家初次見到她的場景。
那時候江知瑜才畢業, 二十二歲的纖弱小姑娘, 初到陸家時,那雙秋水眸子含着緊張的破碎感, 她整個人怯生生地, 似乎是鼓足了勇氣才選擇投奔陸家。
其實陸聞秋起初對她沒什麽印象, 只記得江爺爺對他的爺爺的确有過救命之恩, 至于爺爺許諾過的事,陸家并沒有一個人聽說過。
所以當江知瑜拿着陸家祖傳的信物找上來時,他的父母竟是将她當做了竊賊, 還威脅着小姑娘不說實話便将她送去警察局。
那天他剛回到陸宅, 便聽到了這脅迫的話。
她就站在那,縮着肩,可憐又倔強的樣子說:“我不是小偷,我要見陸爺爺, 陸爺爺認識我。”
陸維敬是陸家家主, 尋常人根本沒機會見他,更何況還是這個來路不明的小姑娘。
這樣僵持了會, 陸深竟是真的提議将她送去警察局, 最終還是他主動勸說她離開:“爺爺人在國外,要後天才回, 你先回家吧。”
他看到小姑娘顫巍巍地擡起頭, 白皙的小臉上還浮現着怯意,但在看到他的那瞬間, 她的眼睛就像星星似的明亮,微微閃爍,似氤氲粼粼水光。
随後,他聽到她小聲說了句:“那,那我後天再來,好不好……”
後天陸維敬回國後,得知江爺爺的孫女找了過來,還被家裏人趕了出去,當場便大發雷霆,下令派人把江知瑜請回陸家。
陸維敬把江知瑜請到書房裏談事,兩人的談話将近一個小時,卻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後來陸聞秋被喊到書房,步入書房時,話題也正談到他。
他聽到陸維敬告訴江知瑜,他是單身,随後又問:“你想跟聞秋結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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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江知瑜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急忙回答:“我想。”
他剛關上房門,陸維敬就讓他過來,告訴他:“在你面前的這個女孩子,就是你的未婚妻子,聞秋,打個招呼吧。”
那瞬間帶來的沖擊,陸聞秋現在還記得。
迷茫、震驚、荒唐、離譜、所有難以理解的情緒統統浮現。他不明白,為什麽這個來路不明的女孩,就莫名其妙成了他的未婚妻子。
他平坦順遂的一生,初次這樣猝不及防。
他人生中的第一次意外,便是和江知瑜的婚姻。
可以說,是江知瑜的出現,才打亂了他的生活,想必沒有任何一個人願意跟素未相識的人結婚,他也同樣,是以,第一時間産生的心理便是排斥。
但教養讓他在怯生生的小姑娘面前說不出難聽的話。
婚事定的匆忙又随意,後來江知瑜離開書房,也暫時在陸家住下。
書房內,陸聞秋抑制着憤怒,質問陸維敬為何要這樣随便地安排他的婚姻。
陸維敬沒有過多解釋,只說是江知瑜提出的條件。
他覺得難以接受,他的婚姻,竟是要因為一個條件就這樣被換掉。
那天,陸聞秋生平第一次忤逆陸維敬。
“爺爺,我不願意。”
陸維敬滄桑的面容并未有什麽情緒變化,他只淡聲道:“聞秋,要是你想讓爺爺不守信諾的惡名傳出去的話,你可以選擇不結婚。”
陸聞秋喉間發緊:“為什麽是我。”
“聞秋,你是未來的陸家家主,陸家的所有将來都要交到你的手上。”陸維敬沉聲道:“身為陸家的男人,爺爺希望你随時都要有直面任何意外的勇氣。”
那時候,他隐約意識到,原來江知瑜不過是為了陸家的利益,才想嫁給他。
-
燈光暗沉,包廂內靜到只能聽到祁曦倒酒的聲音。
瓶口輕輕磕碰酒杯,發出了清脆的聲響,祁曦掀起眼簾,陳述道:“聞秋,你喜歡她。”
陸聞秋垂下波光潋滟的眸子,半晌,低低笑了聲,他否認:“沒有。”
祁曦也沒追着繼續說,只又給他倒了一杯酒:“當初為什麽離婚了?”
陸聞秋目露迷茫:“不知道。”
他放下酒杯,緩慢摘下鼻梁上架着的金絲眼鏡,那雙勾人的桃花眼猶如浸泡在酒水裏般,漾着水波光暈,他唇邊泛開苦笑,低聲說:“或許我只是心裏始終不甘心,不甘心是她主動提離婚的事而已。”
當初是她執意要跟他結婚,她是那個憑空冒出來打亂了他安穩生活的人,最後又憑什麽是她選擇不要他了。
他想,現在他所有的失控與反常,大概是走不出去心裏的這道關卡罷了。
祁曦搖頭,瞧他那副分明大受情傷的模樣,無奈道:“聞秋,你可能真的有點病,面對任何人都能從容不迫,看事情得如此通透的你,唯獨看不清自己的心。”
一個不願意承認自己感情的瘋子,他還有什麽繼續勸說的必要。
所有的苦果,他自己承擔就行。
…………
隔壁包廂。
江知瑜跟着沈與溶來到了風裏灣的十三樓,起初她以為沈編是為了甩掉她,才假意說自己有了約,但等她跟着進入包廂後才知道,他沒說假話。
并且……這個跟他有約的人,看起來關系不一般,她不該出現在這。
江知瑜禮貌地喊了聲:“阿姨。”
随後,她輕輕扯了扯沈與溶的衣袖,小聲說:“沈編,我在外面等你好了。”
沈與溶沒吭聲,反而是他對面的中年美婦人開口挽留她,“這位小姐是阿溶的女朋友?既然如此就別走了,留下來吧。”
江知瑜面色微變,嘴唇動了動,她求助的目光看向面不改色的沈與溶。
期待沈編能主動解釋一下她的身份。
奈何沈與溶當做沒看見,甚至在幾秒後說:“江導,沒事的話留下吧。”
“……”江知瑜猶豫了會兒,想着現在出去好像也不禮貌,便選擇在沈與溶旁邊落坐。
對面的女人是沈與溶的母親,名叫趙琴。
趙琴主動給沈與溶和江知瑜倒茶,動作極其的優美知性,她唇角微微勾起,微笑問:“阿溶,我們母子倆有多久沒有這樣面對面坐下談話了?”
沈與溶冷聲:“不記得了。”
趙琴笑了笑:“有五年了吧?這五年,媽媽總想找個機會跟你好好聊聊,不過你的助理總說你很忙,很忙,我想着,那再忙,媽媽也是要見的,家,也總該要回的,不是嗎?”
沈與溶接過茶盞,抿了一口,語氣森涼:“茶很難喝,可能因為是你倒的,家也不必回了,那不是我的家。”
說罷,他将江知瑜面前的茶盞搶了過來,江知瑜剛伸手去接的手也空了,尴尬地在空中停滞了會兒,收回。
茶也不給喝了,江知瑜只能幹巴巴坐着,手放在膝蓋上,垂着臉,當做沒聽到別人的家事。
趙琴未曾惱怒,她繼而笑:“茶不好喝不是媽媽的錯,家,又怎麽不是你的家了?”
她放軟了态度,面色慈愛道:“孩子,回家吧,你的外婆她很想你。”
“趙女士。”沈與溶唇角微勾,笑起來的樣子和趙琴有八分相似,笑容卻毫無感情:“一把年紀了,還玩什麽母慈子孝,挺沒意思的。”
趙琴維持了很久的笑容,直到此刻才有了點破裂:“你說什麽?”
“我聽說了,你的老公在外面又找了小三?”說到這,他語氣一頓,“不,按照數量,可能是小六、小七了?”
“你在他那得到了冷待,便想找我回家給你撐腰?”
趙琴呼吸起伏,眼眶含着熱淚:“阿溶,你怎麽能這樣戳媽媽的心窩子,你分明知道媽媽過得是什麽苦日子,這種話,其他人說得的,你身為和媽媽血脈相連的孩子,怎麽能說這種話?”
“噔”地一聲,茶盞輕輕砸落到桌面的聲音,沈與溶面露寒霜,唇角維持着淡漠的笑意:“趙女士,你還記得,當初帶着我改嫁時,我在那個家裏受的苦?我小時候被那便宜弟弟欺淩的時候,你又在哪?你恐怕為了哄好那個男人,還捧着繼子的臭腳,一個勁地誇贊他做的好,做的棒吧?”
趙琴渾身一怔,面對沈與溶直白的話語,她下意識躲避了目光,嗫嚅着唇瓣解釋:“媽媽沒有,媽媽只是讓你讓着弟弟,他比你小,就是調皮了點而已……”
“調皮?”沈與溶眼圈微紅,嗓音嘶啞地猶如被撕裂開來:“他的調皮就是将發了高燒的我困在地下室裏不管不顧,是明知道我害怕蜘蛛,還把蜘蛛塞進我的衣領裏,享受看我嘶吼哭喊的樣子,是自己做錯了事賴到我的身上,害我被那個男人家暴?還是無數次數不清地欺辱,或者是,外公病危,讓我去見他最後一面,他卻故意把我鎖在家裏,害我沒能有機會為外公送別?”
這一字字,一句句的聲讨,都像是沁着血。
江知瑜呼吸一緊,按在膝蓋上的手不知覺收攏。
她的眼前,似乎閃現了一幕幕沈與溶童年時的經歷,她沒辦法說自己能夠感同身受,可此時此刻,她似乎能理解沈與溶為何對着外人時,都像一把極其鋒利的刀片了。
想必他說的那些欺淩傷害所有加在一起,都不如自己的親生母親冷眼旁觀傷害要來得大。
“阿溶,媽媽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你小時候吃了那麽多的苦。”趙琴淚流滿面:“你聽媽媽說,媽媽現在打算跟你繼父離婚了,今後我們都跟外婆住在一起好不好?媽媽再也不會不管你了。”
“呵。”沈與溶眉梢微挑,眼裏寒光慢慢散開:“遲了。”
他站起身,挺拔的身量像一座凜冽的冰山,讓人觸及生寒,趙琴吓得打了個寒顫,見沈與溶要離開,她連忙起身,從桌子那側繞過來,緊緊抓住沈與溶手臂,企圖用母子之情挽留這個孩子。
“阿溶,你再相信媽媽一次好嗎?”
沈與溶站着沒動,嘗試抽回手,卻被趙琴尖銳的指甲死死扣住,若是用力,只怕會刮傷趙琴的指甲,他便僵硬地站在原地。
江知瑜跟他起身,站在他身後,目睹了沈與溶剛剛眼裏的那點猶豫。
他在擔心會傷害到自己的母親。
唉,她嘆了嘆氣,心想,只能自己做這個惡人了,就當是報答今天沈編耐心給她解惑劇本疑問的回報吧。
“抱歉。”江知瑜站在這母子倆中間,輕聲提醒:“阿姨,我們要回去了,您該松手了。”
趙琴臉上淚痕還沒幹,瞪圓了雙眼望着江知瑜,冷聲道:“我和我兒子在說話,沒你什麽事。”
“……”江知瑜抿了抿唇,手心扣上趙琴的手腕,禮貌道:“阿姨,您松手吧,他很疼的。”
趙琴可能是新做的美甲,頂端極其的尖銳,都把沈與溶的皮膚劃出了幾道痕跡。
見趙琴執意不松,江知瑜直接上手掰開。
沒想到她會這樣沒有禮貌地上手,趙琴愣了會,手中的動作被掰開後,她還沒反應過來,江知瑜就拽着沈與溶跑出了包廂。
江知瑜拉着沈與溶的手腕跑了一段路,确認趙琴沒追上來後,才松開他的手,拍着心口道:“還好阿姨要面子沒有追上來,不然可慘了。”
她膽子再大也不敢真的跟一個長輩動手呀。
沈與溶靠在牆邊,垂着眸,纖長的眼睫遮住了眼裏的幽暗,他持久沒有說話,就這樣靜靜看着江知瑜。
“剛才,謝謝你了。”他嗓音還是沙啞的。
江知瑜彎唇笑:“也謝謝沈編今天願意賞臉陪我吃飯。”
她在瀾城的朋友沒幾個,今天本就是她情緒很低落的時候,其實沈與溶答應陪她吃飯,替她解答劇本的疑惑,也算是為她解悶了。
沈與溶淡淡一笑,沒再說話。
江知瑜輕咳一聲,看了眼時間說:“不早了,回去吧。”
“嗯。”
兩人一同行到電梯門口,按下了電梯鍵後,邁入電梯間。
見沈與溶一直沒說話,江知瑜站在他身側,悄悄看了他一眼,随後,沒忍住說:"其實時間還早,要是沈編願意的話,可以陪我去喝杯奶茶嗎?"
“奶茶?”沈與溶輕輕呢喃着這二字。
他扭過頭來,似乎正在思考要不要去,薄唇微微開啓,這時——
電梯忽地一震。
江知瑜蹙眉,擡眸看向樓層,發現顯示屏那出現了亂碼。
“電梯出故障了?”她詢問沈與溶。
沈與溶臉色一變,沒有說話,江知瑜并未多想,按了開關鍵發現沒有反應後,便急忙按響了緊急按鈕求助。
“對,電梯故障了,我和朋友被困在了裏面。”
那邊安撫他們不要慌張,稱急救人員馬上就到場。
江知瑜很冷靜地說:“好的,麻煩盡快。”
打完了求救電話,江知瑜回頭,正打算說點什麽,忽然發現,剛剛還好端端站的跟電線杆似筆直的沈編,不知何時已經渾身發軟癱坐在地上,他臉上蒼白的毫無血色,眼神慌亂到已經沒有了着力點,抑制着渾身的恐懼。
江知瑜吓得腦子空白了片刻,蹲下身扶住他:“沈編,你怎麽了?”
-
十三樓,陸聞秋腳步虛浮,從包廂內走出。
這時口袋裏的電話響了,他按了接聽,楊德明的聲音從電話那端傳來:“陸總,車子已經在等您了。”
“嗯。”他沉沉應了聲:“馬上下來。”
陸聞秋行至電梯那,保安從此經過,提醒道:“先生,這臺電梯出了故障,正在維修,麻煩你坐另外一臺。”
他蹙了蹙眉,單手解開襯衫領口,微醺的樣子較比平日的溫潤儒雅多添了幾分慵懶的性感。
這幅模樣就連保安都忍不住多看了幾眼,但在對上那雙淡漠的桃花眼後,又連忙避開視線。
陸聞秋乘坐了另一臺電梯抵達了一樓。
此時楊德明正在風裏灣外頭候着,遠遠瞧見陸聞秋腳步緩慢,面色一層薄紅的樣子,便心知這會兒大抵是醉了。
他匆忙下車步入大廳,正要伸手攙扶時,陸聞秋擡手阻攔,語氣輕飄:“幾點了?”
楊德明回道:“陸總,還有幾分鐘就八點了。”
“嗯。”他垂着睫,打理好的發型有幾縷垂落貼在潔白的額頭前,金絲眼鏡微微懸挂在鼻梁上,一只手拎着衣服,襯衫領口大開,衣袖挽起,露出了泛着青筋的小臂,這幅散漫又性感的樣子,哪裏還有平時半分陸總的模樣。
眼前這幅情景,就連楊德明都有一瞬間不敢認。
楊德明焦急問:“陸總怎麽喝這麽多?”
陸總的酒量不好,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就連平時宴會都沒人敢讓他喝酒,跟随陸總這麽多年,他還是第一次看到他喝醉的樣子。
陸聞秋嗓音嘶啞:“回去吧。”
“好。”楊德明上前幾步:“我扶您。”
“不必。”
“……”楊德明悻悻收回手,“是。”
陸聞秋不讓扶,楊德明只好跟在後頭盯着,這時,保安大隊長從大廳路過,見到楊德明驚喜道:“楊特助?”
楊德明微怔,笑容滿面地打招呼:“黃師傅,今天是你值班呢?”
黃師傅笑道:“可不嗎,這會兒出了問題,電梯……”
說到這,他臉色猛然一變,“對了,咱們這電梯出故障,裏面被困的人就是陸太太呢,陸總是不是很擔心?麻煩你告訴陸總,我們一定會維護好陸太太的安危。”
“陸太太?”楊德明面露疑惑,正欲追問。
方才還走在前頭的陸聞秋不知何時返了回來,他面色緊繃,雙手緊緊扶住黃師傅,急切地問:“你說被困在電梯裏的是誰?”
黃師傅吓了一跳,匆忙回道:“我剛收到消息說有電梯故障,去監控室看過了才發現被困在電梯裏的是陸太太。”
見陸聞秋臉色陰沉,眼神也可怕得很,黃師傅發抖地保證:“陸總您放心,我們的維修師傅已經去處理了,陸太太不會有事的。”
“幾樓。”陸聞秋牙根發緊,眼眶發熱地問。
“八……”
話沒說話,陸聞秋轉身朝電梯那行去。
此時另外一臺電梯正在被使用,陸聞秋想也沒想,直接朝安全通道,爬臺階上樓。
這個期間的反應不過幾秒鐘,楊德明還沒回過神發生了什麽事,陸聞秋就已經消失不見了。
“陸,陸總?”楊德明撸起袖子,跟着爬了樓層:“陸總等等我啊。”
…………
“沈編?”江知瑜有點手足無措,她僵持了好一會才明白,沈與溶這個現象應該就是幽閉恐懼症。
想起他前不久說幼時曾被繼弟關在地下室的事,那肯定是因為電梯出故障,被關閉在這樣窄小的空間,讓他想起了那些童年的陰影。
沈與溶縮在角落裏,一八七的高個子将自己縮抱成一團,臉白得像紙,額間汗液淋漓,驚慌失措地像個找不着家的孩子。
江知瑜看着心裏難受,她蹲下身,慢慢靠近:“沈編,別怕,電梯正在維修,馬上就好了。”
沈與溶什麽都聽不進去,流着汗,瞳仁的光亂到幾乎擴散。
他伸出雙手拼命像抓着什麽,卻騰空撲了幾下,江知瑜見狀,連忙将自己的手遞上去。
他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般,那瞬間,緊緊将她的手腕扣住,冰涼的手心,從她的手腕慢慢地挪到了她溫軟手心,他發着抖,睜着黑沉黯然的眸子,目含哀求地望向她:“別,別丢下我……”
“求你……”
江知瑜鼻尖一酸,反握住他冰冷的手心,柔聲安撫:“我不會丢下你的,沈……”
她語氣一頓,改口喊:“阿溶,我會陪着你。”
沈與溶紅了眼眶,目光呆滞:“抱我,抱我,求你。”
“好……”江知瑜跪坐在他身旁,直起腰身,将這個清瘦的男人攬入自己懷裏,盡管她的身軀根本無法跟男人寬闊的胸膛相比,可此時此刻,沈與溶卻覺得自己的身體正在漸漸回溫。
他好像被包裹進一個溫暖的蛋殼般。
牢牢貼着,他将臉緩緩下挪,臉龐埋在她平坦的腰腹前,手心扣着她的衣角,小聲喃喃地一些聽不清的話。
在等待救援的期間,江知瑜便始終維持這擁抱安撫他的動作。
不知這樣等待了多久,她隐約間能聽到電梯外傳來了動靜,江知瑜心裏一緊,猜想是救援來了。
她抱緊了沈與溶,希冀的目光朝電梯口看去。
與此同時,電梯外,陸聞秋右手緊緊攥着西服外套,目光死死盯着電梯口,冷聲問:“還要多久?”
維修工人頂着壓力:“快了,快了,您放心,電梯裏的人很安全的。”
即使保平安的話,維修工人們說了無數遍,陸聞秋卻還是很難放松心弦,他白皙修長的手指,幾乎要将手中的衣服攥成了碎布。
楊德明氣喘籲籲跟了過來,彎着腰,暗道:這麽多年了,他就沒爬過超過三層的樓。
“陸總,陸太太他……”
話未說完,只聽“叮”地一聲,維修工人驚喜道:“打開了!”
陸聞秋疾步上前,推開維修工,在電梯門打開的那瞬間,他眼睛裏的擔憂幾乎要溢了出來。
在這短短的幾秒鐘內,陸聞秋自己都沒想到,他竟會如此地緊張一個人的安危。
從徒步爬到八樓的那段時間,他的滿腦子只有江知瑜這個人。
短短時間,他便将他們相識、結婚、離婚的經過在腦子裏想了一個遍,他像瘋了似的,徹底被這個女人填充了他所有的思緒。
“電梯開了。”
不知是誰吼了一聲。
陸聞秋炙熱的視線,随着展開的電梯朝裏去望去。
電梯打開,窄小的空間內,一男一女正相擁而坐。
女人看到光亮後,眼裏浮起了淚花,輕聲同男人說着驚喜:“沈編,電梯開了。”
男人卻像是什麽都聽不進去,眼裏,世界裏,只有面前的這個柔得像水似的女人。
沈與溶微微揚起臉,目光微凝,眼尾泛紅,眼裏含着波濤洶湧的情意,最後,他捧起江知瑜的臉龐,在她怔神間,幾乎是半分沒有思考,緩慢靠近。
他不可控制地,将冰涼的唇,輕柔地落在了她的唇角。
江知瑜渾身一僵,那一刻,腦子也停止了轉動。
幾乎在同一秒鐘內,陸聞秋心中猶如被掀起了巨浪,浪水将他拍入了冰湖,他感到全身冰涼,就連骨頭縫都滲着寒意。
那兩個正在彼此對望的人,似乎根本看不見四周的一切。
整個世界仿佛都安靜了。
陸聞秋聽到了一聲又一聲的劇烈心跳聲,似乎要破出胸腔,即将要爆裂開來,他眼尾的洇紅一路蔓延到鎖骨,儒雅的面容漸漸浮現猙獰之色。
他幾乎是咬着牙吩咐:“給我把那兩個人,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