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武

第18章 章

第 18 章

小武不接我電話的時候，我差點發瘋，趕緊托圈內能幫上忙的朋友替我找人，當時天都黑了，黑到我害怕，想起年三十小武哭紅的眼睛，還有他包裏的繩子，他的遺言。

我又趕緊給我媽打電話，她一個月前回來了，我帶小武去看過她，我自己都沒意識到我的語氣有多着急，我跟我媽說是我太混蛋，傷着小武了，我他媽怎麽這麽混蛋呢？我媽勸我別着急，可我沒法冷靜，沒法不着急。

朋友那邊還沒信兒，我開着車在街上瞎轉，轉的全是我帶小武去過的地方，我不停地給他打電話，一通接一通不間斷，打到第三十通的時候，小武終于接了。

怕他躲我，我盡量穩住情緒，問他在哪兒？

小武沉默了幾秒才告訴我，他找了份工作，幹活兒的時候不讓帶手機，剛下班，因為是頭一天上崗不确定廠裏要不要他，就沒提前跟我打招呼。

天色依然很黑，我依然很怕，我靠邊停車，又問了一遍他在哪兒，我說天黑了，鐘哥去接你下班好不好？

小武的沉默讓我難受，我等了他一會兒，他突然問我，剩下一個月給我錢行不行，如果不行他就還我三萬，讓我給他點時間湊錢。

我說行，你想怎麽着都行，但得見面再談，我現在過去接你。

小武報了個地址給我，在郊區，那片都是大大小小的工廠，我到的時候，他就在路口等我，開春了氣溫早已回暖，他沒有縮脖子沒有跺腳，就那麽站着等我。

等他上車，我說回去再談，你衣服什麽的都在我那兒，也得收拾。

小武一路沉默，我也一路沉默，我是不想跟小武說話麽？我他媽想瘋了，想抱他，想親他，想挖出他藏着的所有心思。

可我不能，我怕小武跳車，直到回了家，确保他不會再離開我的視線，我才問他，債還清了以後準備幹什麽，再買根繩子上吊去麽？

他說他不會再自殺了，又向我道謝。

我真是氣瘋了，氣到頭疼沒辦法，一把将他拉到我懷裏死死抱住，我說你知不知道我多擔心你？我他媽找了你幾個小時，你心裏真就一點沒我是不是？能對別人心軟，不能對我心軟麽？說走就走，有沒有想過我？我也是人，我他媽也會難受，也會痛，從來都是別人上趕着讨好我，我什麽時候這麽憋屈過？看我這樣你也沒什麽感覺是不是？合着都他媽我活該，自讨苦吃。

難受的是我，痛的是我，哭的卻是小武。

他抱住我否認我說的那些話，說對不起，心裏是有我的，說着說着哽咽了，他說不想走，不是沒有感覺，走之前想過我，想了我好多回好多回，說着說着哭出了聲兒，他哭着說，跟我只算炮/友關系，不敢喜歡我，可是已經喜歡上了，怕我有一天會抛棄他，所以才想自己先走。

我說你個傻子，我是程賢麽？我他媽多不容易給你拽回來，怎麽舍得再放你走？

小武這個傻子又跟我哭，哭着說是他怕我和程賢一樣，怕我碰了他那兒以後會對女人感興趣，以後會找女人結婚生孩子。

我還是說他，你個傻子，我他媽一同性戀找女人結婚幹什麽？因為是你武曉寒，所以我想接受你的全部，這麽不放心，明兒就帶你跟我媽出櫃，再帶你見見我爸，見程飛那次我就跟他說了，明年帶你上國外登記，以後你就是我媳婦兒，知不知道？酒席肯定得辦，大辦！

小武他不說話了，一個勁兒地哭，哭着叫了我一聲又一聲鐘哥，我又怕他哭過勁兒直接堵了他嘴，實在太想他了。

敞開心扉的這一晚，小武總算在我面前做回了他自己，他對我釋放了他全部的熱情，在明亮的光線下打開自己接納我，從他的身到心，我徹底取代了程賢的位置。

我跟小武都沒有想到，就這一晚，我往他肚子裏塞了個小家夥。

我着急出櫃，他慫得不行，非要我緩緩，一拖再拖，就拖到他身體不舒服了，蔫蔫地抱着我撒嬌，說難受，老想吐，會不會得了什麽不好的病，說完自己又呸呸呸。

小武不好好吃飯，一天比一天沒精神，我比他緊張，立刻聯系我那做院長的伯母，給小武安排一個全面檢查，一般我不太聯系我爸那頭的親戚，但沒什麽比小武更重要。

結果這一查竟是懷孕，我爸和老太太都激動地趕到醫院，我趕緊通知了我媽，別說她被吓一跳，我知道的時候也被吓得不輕，反複确認，小武他真的懷孕了。

猝不及防的出櫃，在小家夥的幫助下，得到了爺爺奶奶的認可。

我爸和我奶奶瞧着不大樂意，管他們樂不樂意的，倒是我媽意外地開明，她說催我結婚只是想我找個伴兒穩定下來，身邊有個知冷熱的，我喜歡最重要，況且她也喜歡小武。

就說我媳婦兒有多讨人喜歡，我真不敢想我這輩子能有當爹的機會，小武他傻了很久，夜深人靜時還悄悄問我。

“鐘哥，我怎麽會懷孕呢？以前從沒有過的。”

我此生最得意的時刻，大概就是這個時刻了，我摸着小武沒顯懷的肚子，得意地跟他說：“你看你鐘哥多厲害，一發就中。”

他的手覆在我手上，傻乎乎地問我：“裏頭真有一個小寶寶啊？跟做夢一樣。”

我親了親他，“有，再過七個月就不是夢了。”

小武忽然笑了，說了一句我将銘記一生的話。

他說。

“鐘哥，跟你在一塊兒的人生，真有意思。”

我和小武的故事，就記錄到這兒了，有這個想法的初衷是我怕随着年歲的增長，記憶力減退，慢慢遺忘一些屬于我和他之間的珍貴回憶。

可真的記錄了，過去那些點滴細節清晰到仿佛就在昨日，這麽多年過去，我依然記得小學裏那個瘦瘦矮矮的小個兒，記得他鼓起勇氣沖我反抗，也記得重逢後小武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個表情，每一句話。

我的小武啊，真的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這輩子能遇上他，是我的福氣。他說跟我在一塊兒的人生有意思，我是如此，跟他在一塊兒的人生何止是有意思。

好了，媳婦兒在外頭罵我了，催我去沖奶粉，不是我想說他，閨女去年才上幼兒園，我這奶爸日盼夜盼終于熬出了頭想跟他過二人世界，他鬧着我再要一個。

唉，助人為快樂之本，媳婦兒高興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