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
這天的上海，仍舊是灰蒙蒙的。空氣裏壓抑了很多水分子，感覺馬上就要爆炸了。青葵在爺爺的老房子裏，收拾着一副一副的畫。媽媽的風濕犯了。爺爺的葬禮一結束，青葵就讓爸爸帶着媽媽回北京了。青葵對着一臺老舊的風扇，讓風吹幹身上的汗。青葵看着這臺仍舊不停旋轉的老風扇，想起和爺爺奶奶一起度過的每個夏天。每次有梅子下來的時候，奶奶就搬出這臺電扇好好擦拭，念叨着:“今年又要麻煩你了。”一到十月一，奶奶就又擦拭幹淨，用塑料袋套好，繼續念叨着：“今年辛苦了，明年再勞煩你吧。”青葵想着，和爺爺一邊吃冰鎮西瓜，一邊吹着風。爺爺半百的頭發稀疏的飛，自己濃密的黑發也輕輕的揚。青葵，笑笑，在這裏度過的都是好時光。
青葵正忙着把沒有裱過的畫卷起來，想要一會送過去裱起來。就聽見有人在門外喊她的名字。青葵打開門，看見對門的呂奶奶手裏拿着一袋小蛋糕。還是小時候吃過的舊樣子。青葵高興的喊了句：“呂奶奶，好久不見了。”呂奶奶伸手扶住青葵，好好偳摩了一會才說：“聽美院的人說，你爺爺去世了。我們做了幾十年鄰居。沒有去送一送。我心裏很難過。這幾天看見你們家一直開着燈，以為是你爸爸在，沒想到是你。你都長這麽大了。當初你爺爺帶着你，你還是那麽個丁點的小人。”青葵眼裏有點淚，趕緊忍回去。和煦的說道：“爺爺以前囑咐過，只讓美院的幾個老同事知道就行了。所以也沒有通知別人。呂爺爺還好吧？”呂奶奶很是落寞，說道：“前年走的。你們都在北京。也沒有通知你們。”青葵很感慨當初總一起湊起來支個小卓在巷子裏喝茶的老友，竟這樣一二三的飄散了。呂奶奶把手上的蛋糕拿給青葵道：“我記得你小時候很喜歡吃的。你家奶奶怕你吃壞牙齒，每天只準你吃一個的。我特意跑了老遠賣給你的。”青葵趕緊拿出來一個，咬了一口，笑着道：“老好唒咯”呂奶奶突然眼裏掉下淚來，摸着淚道：“你家奶奶還在的話，不知道要多開心。你奶奶走的突然，我們這麽多年朋友，都沒能道個別。如今就剩下我一個了。”青葵趕緊過去替老人擦着淚道：“呂奶奶要保重身體啊。”呂奶奶抽泣了一聲，趕緊擦幹淚，才開口道：“我來，還有一件事。你家個房子賣不賣？我孫子要結婚。我就想要我兒子搬過來住在我身邊。你要是賣房子，一定先和我說一聲。”青葵沒想過要賣爺爺的房子。很為難道：“這個我也不好做主，還要問問我爸爸。估計一時不會賣。”呂奶奶也不強求，只是說道：“其實要賣，也不一定有人買。樓上的老秦。和你爺爺關系很好的秦爺爺。到現在也沒能賣出去房子。把新房子租出去又搬回來了。”青葵點點頭:“我這就跟爸爸說，如果爸爸有意思要賣。肯定第一個跟您說。”呂奶奶轉身走出去，又回頭輕聲跟青葵說：“跟你爸爸說房價馬上就跌了。趁着還有人要，趕緊出手吧。我能給100萬。現金。我和我老頭買了些股票。掙了一些。”青葵也替人投資過房産。知道不能聽信一人之言。笑呵呵的點點頭，也不說話。直到呂奶奶出了門，才輕輕碰上斑駁的鐵門。青葵搖搖頭，生活是最現實的。或許，好時光都只是存在于記憶中吧。
青葵打給爸爸:“對門的呂奶奶說想要買房子。”爸爸也很為難，說道：“爺爺剛到北京的時候就想賣了房子。給你在四環邊上買一套。結果，你在美國工作了。爺爺就沒再提過賣房子的事。我是不太了解房價。只是北京6環的房子都上百萬了。爺爺的房子應該不會太低的。你去附近的中介問一問。如果價錢差不多就賣了吧。”青葵聽了爸爸的話，輕微的嘆氣。爸爸在電話裏也輕輕的嘆氣，說道：“爺爺這麽一去。爸爸心裏突然多了很多想法。很慶幸你能在爺爺離開的時候陪在我和你媽媽身邊。青青，你要是覺得上海更有發展前途，想要留在上海，就留着房子。我和你媽媽都随你。你做主吧。或者，你還想要回美國，我們也沒有意見。”青葵腦子了開始煩亂了起來。回道：“爸爸，讓我好好考慮考慮。我想好了，再跟你聯系。”爸爸當然知道這不是一個簡單到随口就能回答的問題，說道：“青青，爸爸什麽時候都只希望你能有一個光明的前途。能在可以施展自己才華的地方有所作為。這也是當初爸爸送你出國的原因。爸爸不希望用老舊的思想把你拴在我們身邊。你有一雙強健的翅膀，就努力飛翔吧。爸爸永遠都在地上仰望你。你是爸爸最光榮的驕傲。”青葵擰開藥瓶，生生咽下幾顆藥片。她的頭，疼的要炸了。青葵努力控制着聲線，說道：“爸爸，我頭疼。吃過藥了。要睡了。你和媽媽也早點睡吧。媽媽是不是好多了？”電話裏傳來媽媽的聲音：“青青，媽媽很好。你吃過藥了。趕緊睡吧。”爸爸也趕緊說：“好孩子。趕緊睡吧。”說着，爸爸很直接的挂斷了電話。
青葵躺在床上，頭好像被斧頭劈着一樣。忍不住，撲簌着掉着眼淚。自己一個人身上承受着兩代人的殷殷期望。更多的是沉重的繩索。她被捆綁住，束縛住。對生活絕不允許有絲毫的懈怠。要随時随刻向前拼搏。總要站在最高的地方才可以稍作停留。青葵趁着藥力睡着了。混沌中夢見爺爺牽着自己小小的手，蹦跳着在夕陽下一人拿了一根冰棍。啃得高興。青葵随着夢境裏的自己咯咯的笑着。眼裏的淚也慢慢的幹了。
肖絷從酒杯中看着映在上面的自己忽閃的影子。他擡頭又去看看自己的父親。眼神裏藏不住的猜測和懷疑。他的父親今天來上海開一個企業家的座談會。沒有住進飯店。很突然的來了兒子的宅院。他的父親慢慢啜下一口酒，盯着遠方的什麽一個地方，開口道：“我是知道你對我有埋怨。但是，兒子。我也只是一個普通人。我不是神。我也有短柄。我最怕的就是你被人算計。前年，本打算讓你去日本談收購的。沒想到，爸爸最信任的企劃室經理竟然把收購企劃洩露給了日本人。收購沒有談成，到讓你伯伯鑽了空子從新進了懂事會。我為了買那間智能機器手臂的工廠，兌現了很多股份。本以為志在必得，卻被人在後心捅了一刀。我自己在集團裏面都戰戰兢兢，根本沒機會把你弄進來。”肖絷的父親，搖搖頭，拍着兒子的肩膀。又喝了一口酒道：“你姑媽，還算有點良心。告訴我說肖持在國外收買集團的股票。你去處理一下。你姑媽總還是同意由你來處理。”肖絷，眼裏的光亮閃閃，又趕緊熄滅了。他要保持自己的低伏的姿态。生怕稍微的肆意就會改變格局。他的父親是智慧的，也是負責的。只是他的父親對于自己的競争對手實在太仁慈。他的父親總是在沖鋒前夕向後退去。肖絷知道，這次父親是下了大決心，要拉他進決策圈。當然有培養後繼人的意思。更多的是，父親的勢力已經岌岌可危。身邊可以信任的人卻一個個離職。他的父親到如今，就算冒着引兒子進虎穴的危險，也只能孤注一擲了。肖絷年輕的時候還争奪過，也曾經對他的父親說，不管環境如何都願意試一試。但作為一個父親，一個只有一個孩子的父親。他沒有辦法無視可能的危機。肖絷輕輕晃晃手裏的酒杯。看紅色的液體從上而下層層的落下。不急不緩地說道：“我明天就回北京。”他的父親，深深吸了口氣。說道：“要小心。不要輕易信任哪個人。有事絕不要和爸爸隐瞞。”肖絷沒有說話，只是目光銳利的輕輕點點頭。
太陽只有早上的時候，才會照射進這間房間來。青葵被太陽的光亮照白了眼睛。張開手腳，伸了個懶腰。簡單的洗漱了，打開門想要買些早點吃。就看見門把手上挂着一份粢飯團。以為是鄰居奶奶送來的。有些小竊喜，又有點小忐忑。不過粢飯團，熱騰騰的，香噴噴的。青葵只能随了欲望，吃了起來。想着拿什麽來交換了這份格外的心意
肖絷，在樓道的轉口，看見畫面裏的女子少心沒肺的吃着自己剛買來的飯團。禁不住咧開嘴無聲的笑了笑。他晚上，陪着他的父親喝了很多酒。剛想要睡覺，眼前就是這個女子一個人躺在床上，咬住嘴唇，在默默的傷心流眼淚。他很清楚那張床，那間屋子的裝潢。他有好幾次被老畫家強留下來。睡在那間屋子裏。他用不了別人用過的東西。卻可以在老畫家永遠為孫女準備好的房間裏安然的睡覺。他很喜歡老畫家的老伴專門做給他的宮保雞丁，也喜歡老畫家專門給他泡的略微苦澀的清茶。他更喜歡老畫家總是為孫女收拾出來的整齊床鋪上淡淡肥皂的味道。他知道這種想念，不是單純的支出和收入的關系。這種思念刻入骨髓。再不會湮滅。是神在人間做的最完美的記號。他不願意打擾這種對摯愛親人的思念。只是早早起來，買了份老畫家曾經買給他的粢飯團。穿過一架架橋，一條條路，一幢幢高樓，送來一份可以分享的溫暖。安慰了自己也撫慰了別人。
肖絷很滿意的轉身，就正面碰上正氣喘籲籲爬樓的呂奶奶。肖絷知道這位手裏有不少左老畫家的畫作，便拿出一張名片道：“阿姨，早上好。我們又碰面了。我還是要買左畫家的畫。價錢不會再高。我換了電話，您要是換了主意就打給我。”呂奶奶一直嫌這個年輕人狂妄，輕佻。但知道這個人很有背景，不便得罪，只是虎着一張臉，接過名片。說道：“你今天倒是早。”肖絷哈哈笑笑，看着這位手裏的粢飯團，道：“阿姨也挺早啊。”說罷，自行離開了。
青葵，吃過飯團。出門，找了一個離得遠一點的中介。問了問附近所有老公房的行情。原來這附近新開了一間外國語小學。這裏的老住戶為了讓自己的孩子們回來上這所小學，紛紛都搬了回來。學區之內竟然沒有一間房子要賣。中介聽說青葵有意思要賣房子。使勁搖頭說，不值啊。租出去，每個月收收房租就老不得了。又聽說青葵的房子是美院的。又是一臉的羨慕說:“美院以前蓋家屬院的時候，為了突出自己美院的身份，都是自己的老師設計的。當時都是蘇聯式的公寓建築。客廳很小。美院自己設計的房子，客廳比較大，還有一個大窗戶的陽臺。外觀也好看。那個時候不流行白色。美院的房子就一水白色。現在這一帶，就美院的房子最好看，最有味道了。你們家老人可真撿了大便宜了。”
青葵又找了幾家中介，各自推測的價格有偏差，但都大大超過呂奶奶給出的價格。青葵回到家裏。坐在爺爺經常坐着的書凳上，心裏慢慢的下沉。這所房子裏，是一個小小生命開始認知世界的所在。是這個生命開始摸索愛的模樣的始端。是她所有勇氣的源頭。是她和這片土地最大的牽連。青葵起身，坐在奶奶經常坐着的單人沙發上。小時候樓都矮小，這個位置剛好可以通過陽臺的窗戶看見黃浦江上冒煙的輪渡。現在只能看見遠近的層層高樓了。也不再有明亮的陽光照進來了。青葵嘆口氣。攥起拳頭。該分離的，總是要分離的。不會分離的永遠都不會離開。青葵買了一些補品，敲開呂奶奶的家門。呂奶奶很高興的迎接青葵，看見青葵遞過來的補品，更高興了，說道：“我就知道你是聰明人。想明白了？打算賣房子了？”青葵環視着呂奶奶的家，大部分還是原來的擺設，只是多了呂爺爺臨終的照片。呂奶奶牽起青葵去看一副壽字。說着：“你家爺爺最後臨去北京送來給我家老頭的。那時候我家老頭也剛做完手術。”青葵看着爺爺的這幅壽字有些飄逸，不像爺爺平時一筆一劃篆體的收斂。看看題詞:雲在青天水在瓶。青葵很喜歡爺爺寫的青字。好像是在呼喚自己。呂奶奶看青葵眼裏慢慢有淚光閃起。有點抱歉的說:“不該給你看這些的。我也是不敢看我家老頭畫過的那些油畫。一看就不舒服一整天。你家爺爺算是有了些名氣。總有人來找你爺爺買畫。我家老頭到死也只是一個美院的老師。沒名沒姓的。想想，你也有點安慰。”青葵趕緊笑笑道：“呂奶奶，我們坐下來說吧。”呂奶奶沒有看上去那麽健康，腿腳已經不是很方便了。青葵看着呂奶奶稍微有點費勁的坐下來。坐到旁邊握住呂奶奶的手說到：“呂奶奶，您也是看着我長大的。我也把你當成我的另一個長輩看待。說賣房子，能賣給您，我想我爺爺奶奶也會很放心了。只是，我爸爸媽媽想在北京給我買房子。現在北京四環以內的房價已經一平四，五萬了。兩室一廳的房子最低三百萬。我爸媽供我在美國上學，根本攢不下錢來。我媽媽身體也不好，風濕性關節炎。每次治病也需要一大筆錢。呂奶奶，您看看能不能再多出點。”呂奶奶，臉色不好，但晚輩說到這個地步，不能不退一步，沉默了好一會才說：“青青，你爸爸的意思是要多少？”青葵點點頭道：“兩百萬。”青葵看着老太太虎黑了臉，趕緊拉緊呂奶奶的手說道：“呂奶奶，我知道您肯定沒有那麽多錢。我也跟我爸爸說過了。我爸爸說現在上海最低都240萬了。我們要200百真的不能再低了。我也是挺沒主意的。”呂奶奶張了張嘴道：“我給我兒子買的房子，現在賣出去，給我孫子在郊區買一個二手的。再給我兒子買了你家的。也算剛剛夠。只是，我孫媳婦就是看上了我們家市區的房子了，讓我孫子搬走真是比登天都難。”青葵知道時候到了，說道：“呂奶奶，我在美國贊了一些錢，總共60多萬。聽我爸爸說您手裏有不少我爺爺的畫，都轉讓給我。您再好歹添上20萬。我就騙我爸爸，說是兩百萬成交的。您覺得怎麽樣？”呂奶奶有點猶豫，想到早上想要從她手裏買畫的年輕人。但這個年輕人開的價錢實在太低。倒不如讓給青葵。也全了和青青奶奶這麽多年的交情。點點頭道：“那我們倆就這麽說定了。我給你看看你爺爺的畫。”說着進到卧室拿出來一個黑色的畫夾。打開來，都是一張張山水畫。說道：“你爺爺年輕的時候是畫山水的。我們家老頭也是畫山水，雖然，一個是油畫，一個是水墨。倆人總是一起出去寫生。這些畫就是那個時候你家爺爺送給我家老頭的。我們家老頭，畫畫慢，畫一幅要大半年。所以沒有送過畫給你家爺爺。我老伴到死都覺得虧欠。總嘟哝着說，欠你爺爺一幅畫。今天你把這些畫拿走吧，也算一個好的歸屬。”呂奶奶看着青葵的眼睛盯住門廳裏的那副壽字，走過去，摘下來道：“這幅你也拿走吧。我留着它也是徒生悲傷。”青葵咬咬嘴唇，接過一米大小的字，心裏有點難過。趕緊說道：“我已經給我爸爸打過電話了，我爸爸明天下午帶着房産證在民政局等着和您過戶。您要在明天下午之前把120萬打到我帳上。到時候可能需要2，3萬的過戶費，也是您要負擔的。我爺爺家的家具，在我收到錢之後搬家公司就會來搬走了。等您和我爸爸在民政局辦好手續，我爸爸就給您鑰匙。”呂奶奶想想道：“青青，你覺得你爸爸能同意嗎？別明天你爸爸來了，不同意。事情就難看了。”青青撇嘴笑笑道：“就算您信我爺爺一回。”呂奶奶沒法再說什麽，只能說:“那也別等了，你撫我去銀行吧。我現在就把錢打給你。我腿腳不好了。下樓不方便。等我兒子住過來。我也就不怕死了也沒人知道了。”青葵知道爺爺很早就想要辦個畫展。只是忙于給青葵掙學費，忙于到處教學生，一生也沒辦過一回畫展。爺爺去世前幾天，青葵帶着爺爺去國家美術館看展覽。爺爺看見久違的水墨畫，混沌的眼睛突然就閃閃的亮起了光。爺爺像個小學生一樣新奇又羨慕的觀望着每一副作品。悄悄對青葵說：“我以後一定要在這裏辦我自己的展覽。”今天從中介回來，青葵本來下定決心不買房子了。路過爺爺一生耕耘的辛酉美院，看見一個個學生背着大大的畫夾，潮氣蓬勃的從美院出來。忍不住想着爺爺當時一定也是這樣一張盎然的臉，迎着太陽照射的光芒。忍不住想起爺爺最後時光裏從眼睛裏滲出來的幾許對遙遠向往的堅持。青葵忍不住，咬咬唇。決心要為爺爺圓了這個平生的夢想。
搬家公司來了，一一搬走了這所房子的一切。爺爺的椅子和書桌一定要搬走的。還有爺爺存放畫卷的書櫥。奶奶最喜歡的那個單人沙發。還有單人沙發上配套的沙發巾。這種白色蕾絲的沙發巾是一個蘇聯記者送的。奶奶很喜歡。青葵到現在也喜歡這種白色的蕾絲沙發巾，都是受了奶奶的影響。其餘的都是很老舊的東西了。青葵恨恨心，全部都扔掉了。等搬家公司和青葵确定了訂單，很費勁的駛離了狹小的巷子。呂奶奶就笑着帶着兒子進來了。青葵也挂了笑，道：“呂叔叔，以後就拜托您來照顧這個家了。”呂叔叔和他的父親長得很像。都有一雙淡薄的眼睛。笑着的時候很腼腆。聽見青葵說話，才認出來眼前這個女子是小青葵，也笑笑道：“聽我媽媽說了，你自己貼了很多錢。真是對你不住的啊。”青葵搖搖頭道：“呂奶奶是從小看着我長大的。是我的長輩。能幫忙，是我的榮幸。但最好不要讓我爸爸知道。也別讓別人知道。以免有人說我們逃稅。”呂奶奶聽了，很着急。趕緊拍拍兒子道：“再不要給別人知曉了。”青葵一直笑着，看這對母子商量着裝修房子。直到他們出去了。才默默的流下一行淡淡的淚。再見了。我的美好時光。
爸爸在民政局辦完手續。本來不是一個計較的人。還是看出價錢上的出入。問青葵。青葵只能如實說出。爸爸默然了很久。把存折交給青葵說:“我怎麽能拿你辛苦賺來的錢呢？”青葵笑着退回去說：“那就趕緊回去幫我買房子吧。200萬不知道能不能交個首付。”爸爸也笑了。他的小小的葵花已經長高到要擡頭望着了。爸爸和青葵并着肩正往外走。被呂奶奶叫住了。氣喘籲籲的跑過來。手裏有一幅畫卷。直接遞給青葵說:“翻了翻。翻出一件寶貝。這是你爺爺當初一直挂在美院展廳的畫。後來改挂了別的，這幅畫就讓我老伴弄到我家來了。”青葵趕緊言謝。呂奶奶又掏出那天肖絷給的名片道：“這個人想要買你爺爺的畫。你若是辦完畫展，想賣畫了。可以聯系這個人。這個人以前也經常來買你爺爺的畫的。”青葵眼睛亮了亮。趕緊收好。呂奶奶才和這對父女道別。
青葵和爸爸回到北京。爸爸請了幾天假，天天去看樓盤。媽媽風濕好了不少。做很多好吃的給青葵吃。青葵慢慢整理爺爺的遺作。聯系美院看看是不是可以歸還爺爺在美院的作品。接電話的美院老師，和爺爺共事很多年。答應和領導反映情況。青葵覺得事情進行的額外順利。躺在床上，看養在窗臺上的一盆小菊花。突然就想到，離開上海的那天呂奶奶遞給的名片。拿出來撥出了號碼。心想爺爺賣出去的畫，也可以暫時借過來展覽，應該也不是難事。電話嘟嘟的響着，那頭卻沒有接聽的意思。青葵不放棄。從新又撥了一遍。沒有人接聽。青葵撅起嘴。回國後第一次碰釘子。不依不饒的又撥了一遍。嘟嘟的聲音讓青葵有些心涼。正要挂斷電話，那頭卻傳出一個男人沉厚的聲音：“喂，你好。”青葵咳了咳，拿出萬般魅力的聲音道：“你好。我是畫家左檐的孫女。我叫左青葵。能向您詢問幾件事嗎？”電話那頭的男子冷冷的說道：“不行，我沒時間。”青葵剛想問：“那你什麽時候有時間？”那位已經挂斷電話了。再打過去，自己的電話已經被設置成阻斷了。青葵兩只眼睛充滿憤怒。猖狂!倒要看看你的真面目！青葵咬着嘴唇，睜大眼睛看着名片上的地址:“西城區。還挺近的嘛。”青葵去衣櫥找來一件霸氣的紅色連衣裙。穿好，在鏡子面前一照，自己還頂着一頭雜亂的有些瘋狂的頭發。頓時瀉了一半的氣。從新換上簡單的衣服，對媽媽說了聲：“我去剪剪頭發。”就出了門。等青葵再出現，已經把頭發染成了深褐色。精致修剪過的頭發尾部燙了寬松的S卷。配上青葵白白的皮膚，大大的眼睛，很顯成熟女人味。爸爸正和媽媽讨論今天看的幾個樓盤。趕緊過來鼓掌道：“還是打扮起來好看。”青葵心裏暗暗攢起一股勁。定要去會會這位嚣張的人。
青葵在這所大廈的門口停了停腳步。這個建築比想象的要高大些。有一點猶豫，還是擡起頭，給前臺的職員看過名片，道：“找你們肖總。”職員看了名片，有點犯愁道：“肖總不是每天都上班的。不知道今天在不在。你預約了時間嗎？”青葵很坦然的說：“肖總讓我有時間來一趟。今天有時間，就過來了。”職員看了看青葵考究的裝束，說道：“那我打過去給你問問。請問您貴姓？”左青葵突然心裏一抖，說道：“免貴姓呂。就說呂阿姨來找就行了。”職員看着青葵沒有一絲皺紋的臉，感嘆現在的科學真是一日萬裏。有錢人就是任性。撥通了産品開發部的電話，問道：“這裏有一個呂阿姨，說要見肖總。”青葵努力不把自己的耳朵也貼上去。只能故作從容的劃着手機。職員挂了電話說：“肖總今天有事出去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他們說，若是您願意等，就等。不願意等，把電話號碼留下。到時候再聯系您。”左青葵心裏苦苦的笑。點點頭說：“肖總忙，可以理解。我願意等。在哪裏等啊？”職員歪歪腦袋，指了指大堂門口的沙發說：“您就坐那邊等吧。但肖總不一定回來呢。”青葵道謝。走過去，坐下來。開始了漫長的等待。
肖絷從股票交易所出來。又去拜訪了銀行的幾個主管。事情進展的比想象的複雜。肖持從監獄出來。不知從哪裏弄來的錢。收購了不少朝宇集團的股票。又用這些零碎的股票都換成了朝宇樂園的股份。這間朝宇集團的子公司雖然只是一間游樂園。卻實際掌握有朝宇航空50%以上的股份。而他自己和父親直接掌控這間游樂園60%的股份。如果讓肖持持有了游樂園的股份，最後受威脅的一定是他們這對父子對朝宇主體公司：朝宇航空的經營權。肖絷揉揉腦袋。從交易所給出的數據來看，肖持的股份只有不到6%。但也算得上大股東了。銀行的幾個主管都願意配合調查肖持錢的來源。但需要幾天調數據。肖絷也只能等一等了。
肖絷從車上下來。很懷疑自己怎麽來了公司。問司機道：“怎麽開這兒來了？”司機有些驚慌的說：“肖總，剛才從銀行出來，您不是說要回公司嗎？”肖絷很讨厭自己的那間孤零零的辦公室。不過既然來了，不進去，又怕給姑姑知道了。多了是非。就點點頭，等司機給他拉開大堂的門。
青葵百無聊賴的等在沙發上，連廁所都沒敢去過。看見前臺的職員奔向大廳門口，又看見門口停着的黑色汽車。立刻斷定肯定是什麽重要人物來了。趕緊跟過去，問道：“來的這位是誰？”前臺職員愣了愣道：“呂阿姨，您沒見過我們肖總啊？這位就是我們肖總。”青葵看過去，一身青藍色西服，白白的臉，眼睛不大卻很有神。一雙劍眉配了高挺的鼻子讓整個人的氣質有了些脫俗的靈秀。青葵心想，怎麽這麽眼熟眼光緊緊的望過去，沒想到正好碰上這個人望過來的目光。微薄的嘴唇上現出一道溫暖的弧線。青葵突然想起來，眼前的這位就是爺爺去世的那天在辛酉美院遇見的那位好心青年。不自覺的就長大了嘴。剛想上前問好，這位卻扭轉了頭大搖大擺的走過去了。
青葵心想，明明認出來了，還裝不認識，趕緊追上去，大喊道：“喂！別裝了。你認識我的。”
☆、請客
肖絷兩手插兜，趾高氣揚的進了公司的大廳。就看見一抹紮眼的紅。他個人非常不喜歡這種張揚的顏色。很蔑視的瞟了一眼不知從哪來的村姑。卻是驚訝于這位村姑熟悉的面孔。是最近經常出現在他眼前的面孔。他最近總是看見這個女子的愁容慘境。沒想到竟在自己的領地遇見了。不過比起前兩次的相遇，這次的神色确實好了不少。嘴角就現出了一個寬慰的笑。雖然這個女子打來過電話，也知道今天她在這裏等了整整一天了。但也沒覺得有必要和這個人攀談什麽。直接越過這個女子要去搭電梯。身後卻傳來女子不大不小，正好能讓大廳所有的人都聽的清清楚楚的三個字‘別裝了。’肖絷心想，誰裝了就是不願意理你。不管大廳裏射過來的各種波段的目光，他頭也不回的進了保安經理按住的電梯。青葵心裏騰出幾朵煙火。也不示弱的跑了幾步，緊緊貼着肖絷的面也站進了電梯。肖絷下意識的退後一步道：“出去。”保安經理反映靈活，立刻就架住青葵，往外拉。青葵也手快，緊緊抱住退了一步的肖絷。心想，胳膊長還是有好處的。三個人正撕扯。電梯的門緩緩要閉上。肖絷皺了皺眉，對保安經理道：“算了。放她進來吧。”電梯的門在保安經理懷疑的目光中閉上了。一瞬間電梯裏只有青葵緊緊抱着肖絷兩個人相互的看着。青葵意識到不妥，趕緊放下手，裝出一副矜持模樣，道：“你好，我是左瞻的孫女，左青葵。我們認識的。”肖絷看了看這個表面很淑女骨子裏卻住着一個張飛的女子，覺得很可笑，忍住道：“我不認識你。”青葵嬌柔的大眼睛眨了眨道“怎麽會不認識呢？我們辛酉美院見過的。你還送了一瓶水給我呢。”肖絷咳了一聲道：“有點印象了。”青葵很高興的又說：“謝謝你替我叫來了救護車。”肖絷低下頭看見青葵慢慢握緊的雙手。低聲說道：“不客氣，應該的。”青葵想起爺爺最後閉上眼睛時皺起的眉頭，眼裏有點濕。側過身和肖絷并肩站了，快速的抹掉眼淚，才說道：“聽說你買了我爺爺很多畫。我要為我爺爺辦畫展，能借來展覽幾天嗎？兩三天就行。可以嗎？”肖絷故意不去看她，把臉側向了另一邊。也不答話。直到電梯到了大廈的頂層，慢慢打開了門。肖絷跨腿走出來，看見青葵還呆呆的站在電梯裏，伸手拉了她出來道：“你晚上有時間嗎？我請你吃飯。我們慢慢談。”青葵本來停滞的腦海裏突然閃過無數的劇本。她在美國當基金經理的時候也遇到過這種邀約，當然不懷好意的多。青葵有點習慣性的說道：“太好了。但我今天晚上沒有時間。能不能明天中午一起吃飯？我請客。”肖絷搖搖頭道：“我只有今天有空。”眼看着，對話要隔空，青葵點點頭道：“那好吧。現在就去嗎？”肖絷嘴上扯出一個淡淡的笑，指了指走過來的秘書道：“我還有些事要處理，你在會客室等我一下。”青葵微笑着點點頭，跟着秘書去了會客室。
這個會客室像是一間很具規模的酒吧，有專門的人負責服務。青葵看見裏面已經坐了零星幾個人，就撿了一個角落的位子坐了。要了一杯果汁。靜下心來想，這個肖總不應該是個壞人，和好人卻也有些距離。倒是很難琢磨。想着，這個人不會是打了囤積居奇的主意吧又覺得這個人不會那麽壞。努力說服着自己，這個人只是單純的喜歡爺爺的作品，是爺爺精神上的至交。
青葵等了一個小時，起身去洗手間。磨磨蹭蹭回來，還是沒有肖總的任何消息。正想給媽媽打個電話，才記起來自己拿的就是媽媽的電話。還沒等青葵嘆氣，就聽見有一個嬌滴滴的女人的聲音傳過來。轉過頭想看看這等公司的客人們都是何等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