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史多倫
史多倫
他已經記不清自己到底是怎麽從樹上下來的，因為突發高燒帶來的混亂，迷迷糊糊間，他只感覺到自己正被人抱着狂奔。
耳邊斷斷續續地傳來齊教授的念叨，也不知道是在安慰他，還是在安慰自己。
後來的事就很簡單了，齊教授提了離婚。
賽家的人一開始不同意，甚至用在清大的人脈作為威脅，告訴他如果離開了賽家，他在京市一天也活不下去。
可饒是如此，寧願放棄前三十年所有的榮譽與資産，甚至是名聲，齊教授也堅持離婚。
他是孤兒，在這個世界上本就沒什麽親人。
來時路已經看不清了，唯一能作為他靈魂延續的那個孩子，他想讓他好好活着。
再後來，作為母親的賽靈犀有超乎常人的占有欲，她驕傲，不可一世，卻又不希望被人看出來，為了彰顯自己不容置否的地位，她欲蓋彌彰地舉辦了一場“自由選擇”。
她讓兩個孩子選擇跟爸爸還是跟爸爸。
弟弟毫不猶豫鑽入媽媽的懷抱，甚至示威一般朝哥哥投以目光。
哥哥也沒有猶豫，沒什麽表情地牽住爸爸的手，問他什麽時候可以立刻這裏。
等他們真正走出那棟豪宅時，齊缙的臉上多了個巴掌。
頭上還多了個“白眼狼”的帽子。
“我生你讓你，往你身上堆了那麽教育資源，你就是這樣報答我的？”
“狼心狗肺的東西，真是養不熟！”
“好好的大少爺你不做，非得跟他走？行，你就再也別回來！”
那天也下了大雨，頭發濕了，衣服濕了，連鞋子都被路過的自行車濺上一圈泥。
可齊缙知道，這樣的雨，再也不會有了。
說完這個故事，店裏的音樂剛巧換新。
時間幾乎掐的剛剛好，一首《送你一朵小紅花》毫無征兆地冒頭。
周遭是小朋友的歡歌笑語，氣氛在洽然中變得晦澀，卻依舊濃稠。
像極了原本空落落的白霜冰淇淋被灑上蜜豆，口感的涼倒是一如既往，可甜蜜也不是假的。
遲周周像個聽童話的小學生，眨了眨眼睛，又送進嘴巴裏一根薯條。
她說不出安慰的話，因為這個詞詳述起來，本就算不上太體面。
憐憫，同情，亦或者是恻隐之心的泛濫。
這些詞都不适合現在。
尤其，不适合他們之間。
“齊缙。”
她兀得喊了聲。
語氣脆生生，有點一板一眼。
齊缙“嗯”着應下，唇邊始終勾着弧度，仿佛剛剛那一連串的故事，他并不是主角：“怎麽了？”
“我覺得，你是長發公主。”
“啊？”
耳根莫名升騰起熱氣，遲周周也沒想到自己怎麽突然用上這種孩子氣的形容，一邊怪罪肯定是眼下環境惹的禍，一邊又将沒說完的話補全。
“高塔那麽危險你都跳下來了，以後肯定都是舒服日子！公主一直有燈光在等她！”
她說得一本正經，圓圓的鹿眼熠熠生輝，仿佛這一刻，她成了那個帶公主離開的王子，認真且虔誠，那不是撫慰的虛假，而是篤定的福祝。
齊缙啞然。
他當然知道。
有關公主的故事，他相信的。
因為已經正在實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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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進入學生會，遲周周也算領略了什麽叫“新時代牛馬”。
與學生會其他部門不同，組織部是與校團委關系最密切的部門，日常的工作便是圍繞着入團入黨開展，以及各個團支部的時政活動。
走南闖北的體力活不多，但坐電腦前對着各色統計表格、活動策劃書是真的頭大。
遲周周最佩服齊缙的一點，就是這家夥會裝，且是那種目标明确的裝。
占了悶騷的優點，野心不會“傻白甜”一般寫在臉上，乍一看清清冷冷不谙世事，實則比誰都關注這方面。
要不然也不會才大二就已經是入黨積極分子了。
甚至觀察期已經超過半年。
但興許也是正因為他一路走得太順，遲周周偶爾也能聽到有關他的一些壞話。
跟之前陳清遠說得大差不差，什麽沾了薛菲的光，什麽會說漂亮話，什麽會在各個老師的課上刷臉賺取高績點。
可除了第一條，遲周周完全不覺得有什麽不對。
既然有想要的東西，不去努力争取，難道有人施舍到面前嗎？
臨近國慶假，遲周周收到了來自自家社團的“任務簡報”。
因為某個貓糧品牌牽頭的公益活動，要為大學城周圍的流浪貓免費做絕育。
而首當其沖的任務，便是抓貓。
時間就定在這個周末。
遲周周看了眼時間，又看了眼某人的課表，果斷決定這種好事不能獨享。
她給齊某人發消息：【莫西莫西】
【齊二狗】：【？】
就一問號？
還讓你小子裝上高冷了？
遲周周笑了下，敲字：【後天你有空嗎？我們社團配合公益活動組織抓貓，幫流浪貓做絕育，人手不太夠】
【齊二狗】：【我好像知道這個事，之前部長們的例會任真提過，還問我們去不去】
遲周周：【所以嘛，你來幫個忙呗？】
【齊二狗】：【任真讓你找我的？】
遲周周：【怎麽會！】
她又發了個皮卡丘搖手指的動圖表情包：【咱倆誰跟誰啊，我這可是自發性地邀請！】
【所以你來不來？】
聊天頁面安靜兩分鐘，就當遲周周以為這事涼了的時候，終于又看到了回複。
【齊二狗】：【集合地點和時間發我】
集合當天。
為了行動方便，遲周周特地穿了條寬松的工裝褲，上身是白色內搭配克萊因藍的襯衫外套，黑長直被綁成高馬尾，整個人渾身透着數不盡的清爽。
任真是第一個到集合地的，一擡頭看見她，揶揄：“真好看，少年感滿滿。”
被誇的有點不好意思，遲周周撓了撓臉頰，順嘴道：“學姐你才是真好看呢，一米七五大長腿，普通人靠穿搭可很難有你的氣質。”
“要麽說東省的人會講話呢！确實不一樣哈。”任真笑得合不攏嘴。
又大概等了十分鐘，社團的人就都來齊了。
除了兩個還堵在高架橋上，公益活動安排來的專業人士，一共十七人。
除此之外，還有被“坑騙”來的。
比如齊缙。
看見齊缙時任真顯然也很意外，可一扭頭瞅見遲周周憋笑的表情，也樂了：“這不是齊部長嘛，有勞了哈。”
說完，又用手肘撞了撞遲周周，道：“待會兒咱們兩人一組，就按照昨天晚上劃好的區域開始，可以多組配合。”
自然聽懂了任真的意思，畢竟捋着之前的分組名單，遲周周是和另外一個女生一起，而齊缙作為多出來的那個，自然只能單人一組。
這也就成了那句所謂的“合作”。
說來也巧，同組的女生就是建築系的，看到自家學院的學長來幫忙自然也很驚喜，沿途多次搭話，甚至搬出給他們上專業課的教授作為共同話題。
遲周周站在另一側，聽了兩個自己根本插不進去嘴的話題，有些落寞。
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其實如果沒了青梅竹馬的關系，她和齊缙中間隔的，可不只是物理系和建築系兩個學院。
“學長，我可以加你個好友嗎？之後有什麽競賽和設計展的事我還想多問問你。”
加好友？！
猛地，遲周周心髒一個激靈。
鬼使神差的，她想起剛開學的時候孫楠楠朝自己要他聯系方式，當時她說問問他，而齊缙得知後态度也跟堅決——
【我暫時沒有談戀愛的打算，以後再有人找你要，直接推了就好】
【我給的特權，用在那些只敢靠難為你而達成自己目的的人身上，很合适】
那時候她就看得驚心動魄，何況現在。
他……會同意嗎？
畢竟是一個專業的直屬學妹。
耳朵不自覺豎起老高，喉間的吞咽都被悄悄遏制住。
下一秒，答案便來了。
“抱歉，好友欄滿了，加不了。”
齊缙淡淡地說着，目色挪動，不偏不倚落在遲周周微怔的表情上，似笑，也似無奈：“如果你之後真有什麽事，可以找遲周周，通過她聯系我。”
那女生沒想到會是這麽個答案，表情閃過一絲僵硬，但很快又恢複自然，連忙說“好”。
視角問題，她自然也沒看到遲周周眼底那一閃而過的慶幸。
那是連她自己都覺得意外，甚至有些嫌棄的情緒。
遲周周你真是夠了！
人家齊缙加不加好友跟你有什麽關系！
她忍不住在心裏罵自己，罵得毫不客氣，一句賽一句得兇狠。
抓貓的工作比預想中困難很快，步步都是驚險刺激。
有專業人士遠程指導，雖然剛開始的時候稍顯淩亂，但連着将一窩在垃圾桶裏翻東西的小奶牛收進貓籠後，終于步上了正軌。
剛好趕上另一個女生去上廁所，遲周周想着休息一下，就跑去最近的便利店買飲料。
剛出來，就遠遠看見齊缙神色沉郁地盯着某個方向。
擡步朝他走過去，自然而然地将手裏的綠茶遞給他，問：“在看什麽？”
齊缙：“那兩個小孩，我見過他們。”
遲周周挑挑眉，順着看過去，發現只是兩個普通的小學生，穿着打扮都沒什麽特別，可還沒開口問，耳邊再度傳來齊缙的聲音。
“我之前跟你說過吧，富貴是被兩個小孩用石頭砸傷了眼睛。”
“那兩個小孩，就是他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