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袁府
袁府
昏迷前,姜鳶模糊地望見湯檸蹲在房頂上看着她,但意識消失得太快,她并未看清她的表情。
是焦急,擔心,還是冷漠無情?
姜鳶不知,但她知的是眼前的這人滿是興奮,眼底泛着小人得志的笑意。
吸了太多迷藥,身子癱軟在床上。姜鳶只能奮力擡起眼皮看着他。
“袁......”姜鳶想了想他的官職,“尚書?”
袁益禮點點頭和藹地笑道:“是我。你的變化真大,我差點都認不出你。”
他笑裏帶刀,姜鳶只覺得如芒刺背,這床是一刻也躺不了。
她努力直起身子:“袁尚書這是......”直接說他綁架了自己不合适,她想了一會兒改口道,“找我有事?”
“我找你能有什麽事,府裏的下人看到你昏倒在路邊,便把你救了,沒想到竟救了杜兄失散多年的女兒!”他雙手一攤表示驚訝,轉頭看向身邊的管家,管家附和地陪笑點頭。
“元漪啊,你可回過家了?怎麽沒聽你父親提起。”
姜鳶歪着腦袋不說話,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她确實記得兒時父親與袁益禮關系甚好,稱兄道弟。可他迷暈了自己,就絕非是表現出來的好人模樣。
不知他有何目的,姜鳶裝作咳嗽起來逃避回答。
袁益禮示意丫鬟給她喂水,耐心等着她回答自己的問題。姜鳶眼見着逃不過了,便只好模淩兩可地道了句:“回過,但也不算回過。”
袁益禮中氣十足地假笑道:“哈哈哈哈,元漪果然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幽默,也怪不得我那小女時常念起你。”
姜鳶眉頭一皺,袁益禮的女兒叫什麽來着,她怎麽一點印象也沒有,甚至連模樣都想不起來。難道記憶還未完全恢複?
袁益禮察覺到她在低頭沉思,打斷道:“過幾日的穿針大賽你可要參加?”
“是。”
”正巧汝婷也參加,她知你來了府上,一早便等着你醒來。”袁益禮回頭看了看管家,管家立刻會了意,把袁汝婷請了過來。
“杜姐姐,你終于回來了。這麽多年你去哪裏了,我可想死你了!”未見其人便聞其聲,那聲音如銀鈴般清脆,響亮卻不刺耳。
姜鳶努力搜尋着有關袁汝婷的記憶,可腦中一片空白,若不是她不記得了,就是兒時她根本就沒遇見過這樣一個人。
可觀袁益禮的歲數,也該是有個如她這般大的子女,這女兒應該假不了吧?
袁汝婷提着裙子風風火火地跑了進來,裙擺揪在手中甩得如同一朵盛開的芍藥。她坐在姜鳶床邊毫不陌生地握起她的手;“杜姐姐可還記得我?”
望着她濃密睫毛下水靈靈的眼睛,姜鳶一時失了神,竟點點頭順口說出了袁汝婷想要聽到的回答:“記得,當然記得。”
不記得,一點也不記得!
話說出口她便立刻後悔了,袁汝婷若是要與她敘舊,她什麽都說不出來豈不是很尴尬?
袁益禮給兩人留下交談的空間,待屋內人都散去,袁汝婷松開手,起身瞧着她。
“杜姐姐當真記得我?”
她緊鎖的眉間爬滿了懷疑的皺褶,姜鳶咽了下口水,猶豫要不要說實話。誰知她似是失望地輕嘆一口氣,戲谑笑道:“無妨。我聽聞杜姐姐還未回過家,參加穿針大賽莫不是為了那一百兩銀子?”
聽她這話,姜鳶下意識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衣服。昨晚她沒想到回去的路上會遭人暗算,一身黑色束身衣還未脫下來,尤其是在地牢裏染了傷灰塵,顯得整個人落魄不堪。
但袁汝婷那句話的邏輯她不能理解,難道回府相認她就不能為了這一百兩銀子而參賽嗎?那可是整整一百兩啊,誰會嫌錢多!
袁汝婷問完那話,目光就一直落在姜鳶身上,那眼神中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微微眯起的眼中隐隐有一絲嫌惡。
她的表現與袁益禮說的大相徑庭,她這麽看不起她,又怎會時常念叨?
“袁姑娘說的不錯,我确實是為了那一百兩銀子,不知姑娘參賽是為了什麽?”
袁汝婷顯然未曾想過這個問題,眨巴着眼睛愣了神,然後漫不經心道:“不為什麽,湊個熱鬧而已。”
“也是,袁府上下富麗堂皇,袁姑娘斷不可能和我一般庸俗。”
姜鳶微微一笑,卻被袁汝婷以為在陰陽怪氣地嘲諷她,她頓時急了。
“我可沒說你庸俗,你可不能污蔑我。再說這府上的東西又不是我的,縱使再繁華富麗都與我無關。”
姜鳶一挑眉毛,覺出她話裏有話。
短短一面的時間,她已經對袁汝婷改觀三次。
剛開始以為她是傳統中端莊娴雅的大家閨秀,可袁益禮走後她又變成一副刁鑽刻薄的模樣,現下卻又像個表面單純內心藏着痛的清醒女子。
袁益禮能年紀輕輕就成為尚書令絕非等閑之輩,沒想到他的女兒也這般心思深沉,讓人着實猜不準脾性。
姜鳶這會兒倒是有點想念說話不過腦情緒全外露的阮明語了,她雖吵鬧但着實簡單一人,她愛與之交往。
袁汝婷又重新坐下,許是本就覺得自己方才的表現有些不敬,咬着嘴唇面露愧疚。
姜鳶奮力擡手拍拍她的腿:“袁姑娘可還有什麽要與我說的?”
“有,既然你我都要參加穿針大賽,不如你這幾日就住在府上與我一同準備。”袁汝婷這才想起正事,面對姜鳶坐直身子,“有個伴就不會這麽無聊了,而且我擅長女紅,你若有需要,我可以幫你奪得頭籌。”
“多謝袁姑娘好意,不過我還有事要做,不方便留府。”
姜鳶婉言拒絕,誰知袁汝婷急了,起立抖着身子焦急地尋了個借口要将她留下:“都跟姐姐多久未見了,姐姐就不想與我敘敘舊嗎?”
打感情牌,她可不吃這套。
姜鳶抿着嘴表示為難,畢竟在記憶中她根本就是不存在的人,哪來的情誼一說。袁汝婷這般表現好似她不留下能要了她命似的,可眼下待在袁府絕非正确的抉擇,蕭确一晚見不到她也定大發雷霆了,她答應抑或是不答應都左右難做人。
她現在身在袁府,袁汝婷又是袁府千金,若是把她惹惱了,她就算頂着杜府大小姐的身份也沒用。畢竟杜泉河已辭官,現在是一介平民,袁益禮真要追究起來也可以不必給他面子。
現在最好的事情便是蕭确能來此與袁汝婷對峙一番,誰贏了她就跟誰,這樣她就誰也不用得罪。
正如是想着,屋外一陣騷動。看門的仆人焦急地去了正堂,片刻後又跑回去将門外的人請了進來。
姜鳶身子軟得如棉花,坐也坐不起來,看不到外面發生了什麽。袁汝婷瞧見她好奇,便代為去看。
不一會兒她笑着走了進來:“原來是蕭哥哥來了,杜姐姐你且歇着,我有事就先走了。”
“哎!”她走得匆匆,姜鳶叫不住她,平躺在床上等着靜候結果。
她敢肯定蕭确是來尋她的,以他的三寸不爛之舌,應當能說服袁汝婷放她離開。
等了有些時候,她躺得快要睡着了,聽到屋外的動靜又強撐着坐起身。
腳步聲漸近,應是蕭确來接她離開了。
滿心的歡喜在門推開的一剎那撲了個空,袁汝婷先走了進來,蕭确跟在她身後,于門檻前駐足。
“杜姐姐,蕭哥哥同意你待在這裏了。”
這話聽起來總有種施舍的意味,姜鳶煩心地看向蕭确,眼神質問他是否如此。
蕭确背着手轉眸看過去,目光原本還帶着幾分溫柔,卻在對視的一瞬間被一層寒霜覆蓋,冰冷而刺骨。
迎上那道目光,姜鳶眼眸微顫,心頓時沉了一截。
她還從未見過蕭确這般冷漠的目光,先前哪怕是在質問的時候他的眸子也是溫柔似水,流轉着說不盡的愛惜與眷戀。看多了那樣的眼睛,她一時難以接受當下的他。
蕭确什麽話也沒有說,只是把袁汝婷叫出去囑咐了幾句便走了,袁汝婷便又返回屋中關上了門。
她坐在姜鳶床邊道:“杜姐姐,你不是曾經和蕭哥哥最要好了嗎,怎麽來了京霖也不告訴他一聲,害他着急地趕來了這裏。”
“他......沒見過我?”姜鳶蹙起眉頭疑惑道。
“對啊,是我爹今早告訴的他,他才來的。”
“他親口說的讓我在七夕前都待在這兒了?”
“是啊。”袁汝婷不明白她為何這般驚訝,微微撅起嘴巴,“蕭哥哥待你可真好,還一早去醉心樓給你打包了桃花糕,拿來時還熱乎着呢!”
桃花糕?莫不是楓迎告訴的他,昨晚她讓其去醉心樓買點心了,他以為她想吃了才去買的。
姜鳶覺着此事不對勁,蕭确提着桃花糕來找她,分明是早就預知袁府會将她留下,他在來之前就決定将她留在袁府了。
而按理說好友失蹤多年的女兒突然出現,袁益禮最應該通知的人是杜泉河,他卻派人去告知了蕭确,這分明就是沖着蕭确去的。
如此想來,她就是袁益禮用來威脅蕭确的武器,蕭确的突然冷漠便也可解釋為他不想被袁益禮掐住軟肋。
可聽聞蕭确是袁益禮舉薦上任的,兩人應是同一繩上的螞蚱,他究竟為何要威脅蕭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