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拌嘴
拌嘴
柳州本不如長州如此富饒,再加上詠荷縣地處兩州交界,能尋得的資源和支持有限,又時而受到匪患侵擾,也富裕不到哪兒去。
蕭确觀左府的屋宅與杜府倒是有的一拼,縣令領的那點俸祿怕是支撐不起如此大的開銷,想來他還有別的進賬途徑。
背後撺掇左縣令做事之人恐怕就是他的金主,蕭确便命長州的監察禦史來此地仔細調查與他私交過甚之人和他的家産明細。
按蕭确原本的計劃,他三日內便可趕到長州,眼下卻已耽擱一日。
他雖是早就料到會有人來阻撓他前往長州,只是沒想到那些人如此按捺不住性子,他還沒進長州就找上門來。
蕭确一開始有一點沒想明白,這婚宴的日子不是說改就改的,他們如何能保證他來時能碰上這婚宴,拿這婚宴當掩護來殺他?
可回想到昨日只有一人前來刺殺他,他便猜出他們此次目的并非是要讓他命喪于此。
眼下情況最有趣的是,表面上左縣令和吳聲似乎都想讓他死,但整個刺殺過程都是吳聲一人知全局,左縣令只不過是塊用兒子婚宴來掩蓋此計劃的遮布。
如此看來,操縱他倆的或許是同一人,而吳聲便是用來鏟除左縣令這顆棋子的棄子。
蕭确若真能死在這兒,剛好順了他們心意;可若他還活着,他們或許早已做好了局将左縣令推為替罪羊,也或許他們一開始的計劃就是要除掉左縣令。
左縣令和吳聲二人既然置身于這盤棋局,就必能從他們身上牽出更多人來。
現下已将左縣令交與監察禦史調查,那吳聲便由他自己調查。
畢竟他答應了左淩淵的交易,再者他有一點自己的私心,他不願看到忠良之人被冤死,也不願看到奸詐小人在朝堂上快活。
收拾妥當後,十五将馬車從客棧取來,蕭确先一步上了馬車,姜鳶撫摸着馬頭張望左淩淵的身影。
說來她還挺同情柳應溪的,昨日成婚,今日公公遇害,夫君又不管不顧地踏上尋仇之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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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若是柳應溪,肯定後悔嫁入左府。
等上片刻,終于見左淩淵背着一個巨石般的行囊,在柳應溪的幫扶下走出府。
姜鳶微笑道:“左少爺請上車吧。”
左淩淵踩着腳蹬喘着粗氣上了馬車,進車輿時還因行囊太大差點卡在門框上。
車內傳出蕭确不滿的牢騷:“叫你少帶點東西,你帶這麽多作甚!”
“我就一個行囊你還嫌多啊,我還嫌你這馬車又小又破呢!”
左淩淵這下又變回了少爺性子,仿佛方才一本正經要替父尋仇的不是他。
姜鳶預知未來路上耳根子清淨不了,無奈搖搖頭。
柳應溪拿着一籃子遞給姜鳶:“姑娘,我可否拜托你一件事情?”
“少夫人但說無妨。”
“我夫君中午未曾進食,我怕他路上餓肚子,就做了些點心。可方才說什麽他都不帶,我就想拜托你幫我帶上,若他餓了能給他墊墊肚子。”
柳應溪語氣裏充滿請求意味,水汪汪的大眼睛滿是期待,姜鳶自然不會拒絕:“有少夫人這般體貼的妻子,左少爺真是好福氣!”
姜鳶眉眼彎彎接過籃子,與柳應溪相視一笑。
簾子猛地被掀開,探出左淩淵的腦袋:“你們在聊什麽呢!再不走太陽都落山了!姜鳶,蕭大人喊你上車來!”
“知道了。”姜鳶讓柳應溪放心把此事交給她,跨上馬車坐入車內。
微風輕拂,将漸遠的最後一陣馬蹄聲吹過柳應溪耳畔。
她注視着已無車影的長街一動不動,攥緊手中的帕子,眼裏晶瑩剔透。
沫兒改了稱呼,安慰她道:“姑爺很快就會回來的,夫人莫要傷心。”
雖是這麽說的,但沫兒自己心裏清楚,姑爺此去怕是要好一陣子,以他以往的性子,就算尋得真相也定會在外玩上一段時間再回來。
姑爺依舊我行我素倒也不是不行,只是苦了她這個剛出嫁就要獨守空房的小姐了。
柳應溪澀聲道:“他方才是不是喊了那姑娘的名字?”
“是……吧?”沫兒看她臉色暗淡無光,覺出她在因此事煩憂。
今早姑爺被左夫人押着來叫小姐一起用早膳時,他張着嘴半天愣是沒喊出一聲“夫人”,偏要磕磕巴巴地憶起小姐的名字。
好歹是拜過堂成了親的人,怎會不知曉對方的名字?
她早就看出姑爺對小姐無情,奈何小姐對他死心塌地,她只希望姑爺表面上能裝裝樣子也好。
“夫人,我方才聽到是蕭大人讓姑爺來傳話的。”
“當真?”
沫兒重重點頭道:“夫人在與姜姑娘說話自是沒聽見,沫兒聽得清清楚楚。”
柳應溪整個人忽然明媚了起來,她轉身朝府裏走去:“夫君不在的這段時間,我可得幫母親把府上打理好,等他回來了就少了這些煩心事。”
沫兒快步跟上:“夫人這般能幹聰慧,姑爺回來見了定會高興!”
—
馬車出了詠荷縣,一路向着郊外疾馳。午間的陽光斜照在馬車上,拉出長長的影子。車輪滾滾,壓過鄉間坑窪不平的土路,濺起些許塵土。
車輿內坐了三人略顯擁擠,姜鳶與左淩淵對坐着,中間夾着冷若冰雕的蕭确。
車身搖晃,穩坐的三人不自覺地跟着同頻搖擺起來。
車輪碾過一塊凸起的石頭,馬車猛地一颠,姜鳶覺着自己飛起片刻,又被一只手壓回座。
蕭确本是想關心地提醒她多吃點飯,可因左淩淵在一旁,話從口出就變成了:“這麽能吃也沒見你長肉。”
“姜姑娘也愛吃美食?”左淩淵插話道。
蕭确眉頭一皺,他怎不知方才說的話還有這般意思?這人分明是想借此機會與姜鳶套近乎!
他轉身面向姜鳶欲岔開話題,卻見姜鳶眼裏帶光頻頻點頭。
“沒錯,愛吃!左少爺應是吃過不少美食佳肴吧?”
“那是當然,此番要去的長州城我早已逛遍,等到了那兒我便帶你去最好的酒樓吃上一頓!”
兩人像是多年老友般熟絡,全然沒注意蕭确在一旁捏緊了拳頭。
“我何時說過你能跟我一道去長州?”
蕭确聲音冷得如同飛來的冰刀,逼得左淩淵将剩下閑談的話咽進肚子裏。
“蕭大人這話是什麽意思?”左淩淵以為蕭确要反悔,“你不是說要幫我一起找幕後真兇嗎?”
蕭确抱胸板着臉:“我會幫你查清此事,但不是帶你一起。等我拿到那東西,你就回府。”
一聽這話,左淩淵氣得拍腿站起身,卻一頭撞上了車頂。
十五被他撞頭的巨響吓得一顫,以為車內打架了,趕緊掀開簾子查看情況,一看是左淩淵在大人嘴下吃了虧,便不覺驚奇地默默放下簾子。
左淩淵撫頭憤憤道:“蕭确,你怎可這般言而無信!你不帶我一起去調查,莫不是想随便找個人把我打發了?你若不帶上我一起,我定不會把東西給你!”
姜鳶見他們要吵起來,趕緊插嘴調和:“左少爺先別激動。大人,交易講究的就是誠信,答應的事情就如潑出去的水,再想收回怕是不行。”
“那你與我的交易可還記得?”蕭确挑起一抹笑,直勾勾地看向她。
與他交談這話題怎麽總繞回她身上?
姜鳶臉上滿是笑意,心裏卻在嘀咕他:“當然記得,我會幫大人尋到杜小姐,也請大人這一路上看好我的小命。”
去長州的路上必會再次受到攔截,姜鳶這麽說也是想讓他逃命的時候記得帶上自己,這樣她也就不會因自救暴露身份。
蕭确聽她這麽一說,心裏舒服了許多,至少她勸說的理由不是因為左淩淵。想着多一人也算是多一份力,說不定左淩淵有能派上用場的時候。
他清嗓道:“你可以跟着,不過你不可擅自行動。若是因你攪了亂讓那賊人跑了,交易即刻終止。”
左淩淵總覺得蕭确看不起他,但想來自己确實也沒他的身份地位,便點頭答應。
聽話還不簡單?
照做就是了。
二人的争執算是落下帷幕,姜鳶滿意地點點頭,掀開窗簾看向窗外。
馬車已行進有些時候了,似是進入了深山之中。
落日的餘晖竭力穿透厚重的霧氣,卻只留下幾縷微弱的光線,周圍的一切都顯得影影綽綽。巨大的樹影沉默而壓抑地矗立着,随着馬車的前行飛逝而過。山風呼嘯,帶着略微刺骨的寒意。
哪有寺廟會坐落在這種地方?
姜鳶覺着周圍極其不對勁,轉回身打量左淩淵。
他一副毫無心眼的模樣,不像是會把他們往深淵裏帶的人。
若此路沒錯,那便是這寺廟有問題了。
不知是誰的肚子咕嚕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她的目光在二人之間游走,見左淩淵先開了口。
“車裏可有吃食?我現在有點餓。”
幸好柳應溪給他備了吃的,姜鳶把籃子遞給他,特意提醒:“這是你夫人讓我幫忙帶上的,左少爺不是之前百般推辭嗎,現在可還要吃?”
左淩淵瞳孔微顫,轉而露出無所謂的表情:“吃也行,不吃也行。”
姜鳶不知他在傲嬌什麽,提了提嘴角,語氣略微不滿道:“左少爺還真是不把夫人的心意放在眼裏,不吃也罷,這東西放到明日怕是也壞了。”說着她将籃子遞給蕭确,“大人吃點嗎?”
還未等蕭确接過籃子,馬忽然高聲嘶鳴,三人失了重心,一同向前傾去。
蕭确環腰穩住姜鳶,厲聲問道:“十五,發生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