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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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那股憤懑不平的情緒冷卻下來,盛斐如盯着那行已經過了撤回時限的話語有些後悔。
顧無央那邊不知道看到了沒,總之沒有新的回複。
盛斐如雙手輕輕地按壓着太陽穴,她倚靠着沙發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她這是遷怒。
來不及撤回了,盛斐如選中了這條消息點了删除,仿佛如此那冒失的話語就不存在了。她勾了勾唇,眉眼泛開了一抹藏着冷意的自嘲的笑,不去管顧無央的反應,同時也沒有回複徐丹荔的消息。
她的這位好友明知道她的心思,卻要想方設法撮合自己和孔明君,口中說出“我錯了”,心中未必會這麽以為,不晾一晾怕是要翻了天了!
顧無央在看到盛斐如那條消息時收到了驚吓,她雙手捧着手機,腦子暈乎乎的。許久之後,她将消息截圖,轉發給了莊潮歌。
莊潮歌:[這是哪個追求者給你發的?竟然沒有被你拉黑?]
顧無央:[是盛小姐發的,這是什麽意思?在暗示我什麽嗎?]
莊潮歌:[前情提要。]
顧無央:[我約她出門交流感情,她不肯。]
莊潮歌:[交流感情?妙啊。你就直接同意了呗,我看你現在眼裏只有這個漂亮的盛小姐。]
顧無央:[是不是太快了?]
顧無央:[不是!我是說,我只是想跟她做朋友,還沒有那麽長遠的想法。]
莊潮歌:[女朋友也是朋友的一種。]她對自己這好友實在是夠無語的,八成是一見鐘情、見色起意,可惜人家自個兒不認呢。思忖了片刻,莊潮歌又回複道:[你要是不情願,就當沒看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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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無央:[可我還想繼續與盛小姐來往!]
莊潮歌:[只要臉皮厚,你們都可以忽略這件事情。]
顧無央:“……”她覺得自己的臉皮不夠厚,磨磨蹭蹭很久,才找到了一句可能不那麽尴尬甚至有些幽默的回複。
顧無央:[女人影響我畫畫的速度。]
盛斐如是在次日一早才看到顧無央發來的消息。
她緊盯着那一行字,噗嗤笑了一聲。原本不打算理會的,可又怕顧無央到時候誤解什麽,還是回複了一句。
盛斐如:[顧小姐,抱歉,昨晚喝醉了,說得是胡話,您不必放在心上。]
其實也不算是胡說八道,她的确不缺朋友,而是缺一個女朋友。但是這類話語卻不該對顧無央這個泛泛之交說。
顧無央看到盛斐如的回複沒有什麽反應,不管什麽樣的借口,只要這件事情能夠翻篇就好。不過能開這樣的玩笑,是不是意味着與盛斐如的“朋友關系”更進一步了?
朋友之間該怎麽來往、維系關系呢?顧無央有些迷茫,她跟莊潮歌認識的時間太久了,根本無法形成參照,至于在學校裏那些“塑料姐妹花”,更是沒法當參考對象。最後顧無央還是在網上搜到了一句“禮物維系人情”,覺得十分有道理。要是莊潮歌在她身邊,聽了這句話絕對會問上一句“能保證禮物送得出去麽?”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的古話已經被顧無央抛到了腦後,她自己開着一家畫室,但是更多的時候她選擇在家裏作畫。這會兒想着要給盛斐如準備禮物,家中平日裏用着的“工具”卻是顯得不足了。
顧無央到畫室的時候門開着,樓上是作畫室,而樓下的展示着各樣的畫,對來往的游人免費開放。可就算如此,來這邊看畫的人也寥寥無幾。偌大的展廳裏清寂而又寥落。“學姐,您怎麽過來了?”從樓梯上走下來的是個二十出頭的短發女人,叫作趙宣,是顧無央的學妹兼助理,平時也就她在打理着畫室。
顧無央沉吟片刻,問道:“還有扇面麽?絹制的?”
趙宣點了點頭道:“有的。”有時候送成扇,有時候用扇面,扇面畫算是他們接觸比較多的一種類型。只不過顧無央喜歡大幅的,平常很少在這方面操弄。趙宣對上她的視線,試探性問道,“送禮?”
顧無央大大方方地颔首道:“是。”
趙宣恍然大悟,她說這位怎麽跑畫室來了呢。“纨扇還是折扇?”
顧無央思忖片刻,道:“折扇。”折扇的扇面上寬下窄,與平日裏作畫的紙幅不同,如何落筆需要提前構思。折扇扇面大多是以山水、花鳥或者詩文為題材,可她與盛斐如接觸時間不長,并不知道她喜歡哪種類型。思來想去,還是以《洛神賦》為題,勾勒出“翩若驚鴻,婉若游龍”的洛水佳人。
顧無央對自己的要求極高,一連廢了五幅才算是滿意。
等到準備送禮物的時候,顧無央才開始犯難。她也沒有去莊潮歌那裏請教主意,而是回了老宅一趟,将他爸收集的各類金石後自己編成的拓本取了出來。她也不再提去你家還是去我家這樣的話了,而是将地點定在了小區樓對街的茶館。
顧無央的父親顧詢之是個遠近聞名的收藏家,金石、書畫、玉器、古籍各方面都有所涉獵,他自己編成的拓本可是市面上獨一份的。盛斐如見到消息後不免心動。
點頭之交也算是朋友,見一面好像也沒什麽不可以?但是空手去的話也不大合适?盛斐如也不找徐丹荔當參謀了,省得又是沒完沒了的念叨。
米、面、油剎那浮現在腦海,盛斐如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最近跟着領導下去慰問的次數多了,連思路都像是被那些生活必需品給堵住了。要說她現在手頭最适合送禮的便是顧無央的字畫了,但總不能拿着它去吧?
想到了字畫,盛斐如忽地想起了一直放在抽屜裏的一疊花箋。大三的時候,課業并不繁忙,她有更多的時間去走街串巷。也是機緣巧合,認識了巷子裏一位會古法制作花箋的老人家,跟她定制了二十張花箋。當初搬家的時候連它一起帶過來了,只不過好幾年了,也就搬家的那刻露了面,在她的手中,顯然是“暴殄天物”。
晚上八點鐘,是酒的天地。
臨近關門的茶館寂靜得過分,連燈光都鍍上了幾分冷意。茶館的老板好幾次想開口,可對上顧無央和盛斐如那兩張臉時,又将話語咽了回去。
燈光下的顧無央儀态萬方,風韻動人。
盛斐如的打量并沒有持續太久,在被正主捕捉到之前,便不着痕跡地收回了視線。
顧無央将線狀的拓本推到了盛斐如的面前,清了清嗓子道:“希望你喜歡。”
來都來了,滿腔心思可不就是朝着拓本?這時候遮遮掩掩就沒有意思了。盛斐如毫不客氣地收了下來,也從包中取出了那一小疊花箋,笑道:“顧小姐幫了我這麽大的忙,我也應該有所表示。”
顧無央:“……”盛斐如的語調實在是太客氣了,那一絲熱切也只是對着拓本。她眨着眼睛,凝視着盛斐如。
盛斐如莞爾一笑道:“顧小姐不喜歡嗎?”
顧無央:“……喜歡。”她垂着眼睫,眸中閃過了些許懊惱。她的打算是送出拓本再送禮物,沒想到盛斐如搶先了一步。難道她就不送了嗎?想了一會兒,顧無央眸光一亮,她取出了裝着折扇的盒子,彎着眸子笑道:“這是回禮。”
盛斐如:“?”她的眉頭一蹙,很快便想明白這事情。顧無央将她喊出來不只是為了拓本,而是為了送出這份禮物?拓本只是怕她會拒絕邀約?這個念頭讓盛斐如心中有些悚然。她訝異地望着顧無央,實在是想不明白她到底是什麽意思。
僅僅是為了當自己的朋友?
盛斐如的手指點在了禮盒上,她對上了顧無央的眸子,體察着她情緒的變化。在她将禮盒往回推的時候,顧無央的眼中閃過了懊惱和黯然,甚至是忐忑。她仿佛不會掩飾自己那充沛的情緒。
她為什麽要送自己禮物?
盛斐如心中想着,也順勢問出了口。
紅暈自顧無央的耳根蔓延,仿佛點上了一抹胭脂色,容光照人。
盛斐如:“……”她不知道顧無央臉紅個什麽勁。難不成是要說什麽“驚世駭俗”的話語?這麽想着,盛斐如神情凜然,她目不轉睛地望着顧無央,提前做好了心理準備。
“我、我只是、只是覺得你很适合入畫。”在盛斐如的眸光注視下,顧無央有些緊張,她想到了盛斐如缺女朋友的事情,那份陡然冒出的壓迫感讓她說話也變得結結巴巴的。
“是這樣嗎?”盛斐如望着顧無央,幽幽地開口。
顧無央抿了抿唇,用力地點頭,生怕盛斐如誤會自己的心思。
“那好吧。”盛斐如嘆了一口氣,她現在大概是猜到顧無央的“禮物”是什麽了。反正家裏都那麽多顧無央的“舊作”了,現在多一件也沒有什麽不可。
“兩位小姐。”一直踟躇着想要關門的茶館老板實在是忍不住了,他的話語橫插進來,打斷了顧無央和盛斐如的對話,委婉道,“晚上喝茶容易失眠,不盡興的話可以右拐去那條‘不夜街’。”
“不夜街”之所以得名,就是因為那邊酒吧通宵達旦,燈火通明。
茶館老板顯然是暗示她們去酒吧繼續。
被別人點破的尴尬升了上來,盛斐如險些壓不住自己的羞惱。她等了顧無央一眼,拿上東西便匆匆往外走,像是有什麽洪水猛獸在追趕。
顧無央慢條斯理地起身,她轉向了茶館老板認真道:“喝酒誤事,還容易失言。”萬一酒吧走一遭,就多了一個女朋友,那該怎麽辦?
茶館老板眼角跳了跳,也不管會不會得罪客人了,沒好氣道:“趕緊走吧,我要關門了!”
顧無央:“……”
被趕着出來實在是不美,下次約人得再早點兒出來,如果能有一整個周末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