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道士批命
第006章 道士批命
林岱安哭着哭着,忽覺薛靈均渾身顫抖,林岱安連忙起身,卻見薛靈均哭得比他還兇,還要更撕心裂肺,幾乎喘不上氣來,吓得岱安顧不上自己哭,忙替他撫摸胸口,抽抽噎噎問他道:“我祖父沒了,你怎地哭得比我還厲害?”
薛靈均好不容易才喘上氣,帶着濃重的哭腔,含糊不清道:“見玉郎哭,心裏難過,就忍不住哭起來。”
林岱安破涕為笑,“傻寶兒,你咋恁憨?”
薛靈均委屈地哭道:“是玉郎憨,我才憨的。”
林岱安學着祖父平日裏掐自己的模樣,去掐薛靈均白嫩嫩的臉頰,還學祖父平時說話的寵溺語氣,“我的乖乖寶貝心肝兒,你對我笑一笑,我就不難過了。”
薛靈均聽他這句話,不知怎地想到了他爹薛仁每次出遠門回來,也是這樣對他娘說話,噗嗤一聲笑了,眼中帶淚,一邊躲一邊伸手去拽玉郎的手,不讓他繼續掐。
兩個人争做一團,沾滿一身草葉子。
少年人的悲喜來得快去得也快。
薛靈均岱安松開手,改為撓癢癢,這是逮着薛靈均軟肋欺負,薛靈均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不停求饒。
“饒了我吧,玉郎,我怕癢,我受不了。”
岱安笑道:“叫我一聲好哥哥,我就依你。”
倆人雖是同年同月同日,但薛靈均明明比林岱安還大幾個時辰,薛靈均便不肯叫。
他堅守陣地一回兒,但實在怕癢,沒多久就棄甲丢盔,連連叫好幾聲好哥哥玉郎哥哥,林岱安才肯放過他。
薛靈均去撿身上的草葉子,“給我娘看到,定要數落我。”
岱安幫他一起撿幹淨,拍去他身上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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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草葉汁液染髒了薛靈均一身時新的錦緞綢子,這青一塊那黃一塊的,有些慘不忍睹。
薛靈均這下急了,“這是我爹剛從外面帶回來的新衣,專門在城裏找名店量尺寸給我做的,好讓我生辰時穿。這可咋辦?”
林岱安也沒想到這一出,“既然是生辰穿的,怎麽你這麽早穿出來,離咱倆生辰還有一月呢!”
“我見這衣服好看,忍不住心裏癢想試一試,就趁我爹出門去賣貨,偷偷求了我娘給我試穿,娘應允了,交待我說別到處去耍,千萬別弄髒就好。不然爹爹要生氣。”
林岱安聽他如此說,無奈道:“那你不乖乖在家待着,跑出來作什麽。早知如此,我就不鬧你玩,你怎不早說?”
薛靈均委屈道:“我想來找你,給你瞧幾眼嘛!誰知找不到你,找了好久,才聽花糕兒說你來這兒了。結果我看你哭,就把這事給忘了。”
薛靈均越想越覺得嚴重,“我爹爹這次回來常發脾氣,聽娘說是最近生意不大順,被他知道,不會要打我罷?”
林岱安安慰他,“你爹娘那麽疼你,怎會打你,別自個吓自個。走,先跟我歸家去,換上幹淨衣服,我讓娘看看能不能找人把你這件洗幹淨。”
兩人手拉手,往林家去了。
林素貞自父親去世,悲切之下,形容清瘦,幸而丈夫體貼溫存,每日安慰照顧,心情才漸漸好轉。
這日,見兒子拉着薛寶兒歸家,薛寶兒平日裏一向喜笑顏開的白嫩臉蛋,今日卻苦巴巴的,秀長的眉皺着,一雙如秋水的眼紅紅的,像是狠狠哭過,吓了一跳,便問道:“寶兒這是怎麽了?可是玉郎欺負了你?”
薛靈均搖頭道:“林娘娘,玉郎不曾欺我,是我貪玩,不小心弄髒了我爹新買的衣服,怕回家遭爹爹打罵。”
林素貞哭笑不得,“這有什麽,林娘娘幫你洗洗,若有去不掉顏色的地方,幫你補繡上些原先的繡樣,保管你爹爹看不出來。”
薛靈均轉憂為喜,忙去玉郎的房間換了衣服。
因林岱安要守孝,生辰便省過不辦。
薛靈均那邊,薛亥因林員外去世也頗有幾分哀戚,囑咐薛仁不要辦生辰宴,備一桌簡單家宴即可。
薛仁心中不滿,卻也只得應下。
轉眼就到九月初九,重陽節。
薛仁提議兩家一起去登山。
林彥歸擔憂妻子悶在家中思念亡父,便攜帶妻兒去登山賞秋,見一見秀山美木,能開闊些心情。
兩家大人帶着孩子,一同去到靈溪山。
靈溪山上,山幽林密、湖水清澈。山頂上有一百年道觀,名叫靈花臺。
到了山頂,吹些秋風,從山頂向遠處望去,可看到不止花溪村一個村落,遠遠還能望見青州城裏的梵淨寶塔。
薛寶兒嚷嚷着說腿酸得不行,被他祖父薛亥放在肩膀上馱着,林彥歸要背兒子,林岱安卻不肯,執意要自己走。
兩家人又行至靈花臺,進了那道觀,只見一個仙風道骨、胡子白花的清瘦老人,手持浮塵,正靜悄悄打坐。
那老道見兩家人進來,原本不曾睜眼。
薛寶兒見他不動,一臉好奇,從祖父背上下來,湊到那老道跟前仔細瞧,又在他面前揮手。
“玉郎,你看,這道長竟睡着了!”
林岱安還未答話,便聽薛仁呵斥道:“寶兒,不得對道長無理!”
那老道士頭一點,醒了過來,見到衆人,手上浮塵一甩,口中驚呼道:“無上殷羲天尊,文曲星光臨本觀,叫本觀蓬荜生光矣!”
薛亥聞言,奇道:“這位道長,老朽以前竟不曾見過?”
裏間出來一位道童,招呼道:“原來是薛施主和林施主。”
薛亥和林員外以前常常捐贈修葺靈花臺,是以得道士們十分尊敬。
那道童為雙方引見介紹:“觀主下山游歷去了,這位道長是不久前來此游歷的,極負盛名的空空道人,代觀主主持事宜。”
林彥歸滿臉驚訝問:“空空道人不是幾百年前的人物了?”
那老道長又念了句“無上殷羲”,口中道:“閻王生死殿,不收道仙魂。生者亦死,死者亦聲,生生死死,不可知也。”
薛仁問道:“道長方才說文曲星光臨,此話何意?”
那道長微微一笑,閉上眼,“此乃天機也,俗人不應打聽,施主還是莫要多問的好。”
林彥歸聽他如此說,開口道:“這位空空道長說話怎地這般故弄玄虛。”
薛仁卻說:“聽聞空空道人乃世外仙人,會摸骨算命,看人極準。道長可是對我兩家的小兒看出了什麽?不如道長就幫忙相看相看,若有個旦夕禍福,也好早做防範。”
那道長微微睜開雙目,瞧了薛寶兒一眼,“看在文曲星的面上,今日便破個例,為你兩家相看。”
薛仁滿臉喜色,忙将薛寶兒的小手拉出來,給空空道人摸骨。
空空道人一手摸骨,一手捋白花花的胡須,沉吟片刻後,呼道:“果然,果然!貧道遠遠便感知有文曲星氣息,不曾想真就是你!”
薛仁大喜道:“道長的意思,我家寶兒乃文曲星下凡?”
空空桑人道:“正是正是!此子富貴非常,命中帶福,他日必定高中狀元,旺家門榮耀,佑父母長壽。”
這話一出,連薛亥也十分驚喜意動。
薛亥如今年紀大了,兒子薛仁是沒指望了,若孫子他日能考得狀元郎,光耀門楣,那他縱然死,也可瞑目了。
林彥歸因多讀了些書,原本不信這些算命之言,但見這道長說得吉利,便想若也能給自家玉郎說些吉利話,給妻子寬心也是好的。
便也拉了林岱安的手,去給空空道人摸骨。
林岱安被那道人攥着手,卻見那空空道人十分深沉地摸了又摸,沉吟良久,翻來覆去,摸來摸去,也不見說話。
林彥歸問道:“道長怎地摸這麽久?”
空空道人連連嘆氣,又不停搖頭,“若說實情,怕施主不樂,要怪罪貧道。”
林彥歸道:“道長有話盡管直說,怎會怪罪。”
“唉!唉!這位小施主命格帶煞,怕是克父妨母,連累家親,他日親人俱亡,家産沒落,淪為乞丐矣!”
林彥歸聞言,心中有怒意,但他向來脾氣溫和克制,只冷笑一聲,道:“荒謬之論!”
薛仁在一旁熱心問:“道長可有破命之法?”
空空道人唉聲嘆氣:“有倒是有,只怕施主不肯。若是将這小兒早早送人,或出家從道,或削發為僧,離得遠遠的,方可破此厄命。”
“一派胡言!”林彥歸這下忍不住大怒,厲聲呵斥道:“好一個道貌岸然的騙子!你從哪裏來?做這等行騙之事!”
薛亥連忙勸慰。
空空道人搖頭嘆氣道:“貧道待不說,你們偏偏要貧道說,貧道說了,你們又怪罪貧道是胡言亂語。罷了罷了,貧道還是打坐去。”
說完浮塵一甩,不再理會衆人,閉眼打坐起來。
薛仁夫婦滿目喜色,林彥歸面有薄怒。
林素貞原本也心生怒意,但她還是第一次見丈夫生氣,一腔怒火頓時滅了,反過來勸道:“算命之說,過耳便罷,你何苦與他計較。玉郎如此乖巧懂事,長大定有一番作為,怎會淪為乞丐。你我以後,更多用些心,再嚴厲些教導他做人就是了。”
林彥歸這才稍稍平靜。
兩家人各懷心思地下了山,一家歡喜非常,一家郁郁不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