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關雎院裏。
年側福晉在屋門口迎着,看了四爺臉色一眼,便轉頭吩咐陪嫁大丫鬟紫陌:“一會擺飯時,把二哥送來的兩壇葡萄酒開一壇,給爺倒上。”
四爺伸手攬了年氏的腰,關切道:“早說了不用迎我,你身子要緊,今日孩兒可有鬧你?”
年氏扶着肚子,柔聲答道:“太醫也說了多走動走動才好。今日院子裏風大,在屋門口倒是還好。”
年氏最是規矩不過的人,四爺便也不再多說,只挑眉笑問,“怎麽今日舍得給爺上葡萄酒了?”
“妾身懷着身子,那酒本也是二哥借着妾身的手,送給爺的。”年氏嗔道,“前幾日五阿哥病着,爺憂心不已,縱是再好的酒,爺哪有心思品?”
她仰頭看着四爺,臉上是真心實意的歡喜,揚聲笑道,“今日遠遠瞧着爺眉目舒朗,想是五阿哥大好了。妾身眼下不方便去探望,給爺擺上一杯酒,權當是為五阿哥高興。”
“紫蘇,從我陪嫁裏挑一盒上好的燕窩,給耿格格送去。”她吩咐完丫鬟,順着四爺的力道,被扶着坐下,感嘆:“病在兒身,憂在娘心,耿格格這幾日怕是不能阖眼。
若咱們的孩兒一輩子平安順遂,我這當娘的便是折壽十年也求之不得。”
年輕貌美,溫柔賢淑的女子,微低着頭,扶着大起來的肚子,此刻慈母心腸盡顯,襯得那張瑩白如玉的臉熠熠生輝。
四爺滿腔的柔情蜜意,臨出口帶了一分責備,“盡胡說,我們的孩子定是會好好的,将來的其他孩子也會好好的。以後可不許再說‘折壽’的話,爺還要好好養身子,和你白頭偕老呢。”
有年氏這樣深明大義的娘,他們的孩子定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若是這胎是個男孩兒,等他大些,他就奏請皇阿瑪立為世子。
是個女孩兒也好,先開花後結果,姐姐心細,可以和她額娘一起照顧弟弟。
眼前仿佛浮現了幾個粉妝玉琢的小孩兒,在院子裏嬉笑玩鬧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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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驀地眼眶一酸,他的孩兒定不會和他從前一樣……
海棠苑裏,弘晝下床和耿格格一起吃晚飯。
別人是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他這是腦子一清明,睡了一覺,立刻覺着自己可以上山追兔子了!
任憑耿格格和乳母保母好說歹說,弘晝就是要下床。
一刻都躺不下去了!
他覺得自己現在不上下蹦跳幾次都不舒坦,好似武俠小說裏真氣入體,急需散發一樣。
耿格格看他一下子精神了,是徹底的放下心來。
這孩子原也是整日蹦蹦跳跳,只要是醒着,那是一刻都不消停的。她還記得去歲春上,這孩子燒得兩頰通紅,還死活要去青竹院找哥哥玩呢。
太醫也說了,孩子生病要看精神頭的,還能活蹦亂跳,多半就沒什麽事了。
“娘,我長大了,以後就別叫我小名了,叫弘晝吧。”皺着眉把面前裝着奶的碗一推,“小孩兒喝的,我不喝。”
這不是牛奶,這是貨真價實熱乎乎的人奶!
他一個十八歲靈魂的英俊小夥,聞着味兒都要起雞皮疙瘩!
想一想都要抖三抖了!
耿格格、容嬷嬷和保母許氏都捂着嘴,忍不住笑。
奶香奶香的三歲小娃兒,皺着眉頭,奶呼呼說着“小孩兒的,他不喝”這種話,那小模樣兒,格外認真。
見她們都笑,還做出了幾分嚴肅的表情來!
唯有張氏幽怨的瞟了小孩兒一眼,“五阿哥這是嫌棄我了?”
尾音上揚,幽幽說着話,眼裏還是看着小孩兒大好了的喜意。一看就知道沒有埋怨的意思,對弘晝嫌棄的話也沒往心裏去。
給雍親王府五阿哥做乳母這差事,可是她好不容易得來的。別說她已經奶了三年,孩子大了也記得她了,就是從前奶了一年就回家的吳氏也得了數不清的好。
每次回家,誰不高看一眼?就是公婆族裏也都供着,好聲好氣陪着說笑。
不說這三年每月一兩銀子的月錢,逢年過節的各種禮,便是沒有別的實惠,一個雍親王府五阿哥乳母的名頭,就能免去他們族裏多少委屈事?
況且,等五阿哥再大些,她自己的兒子送進府裏來,給五阿哥當個書童小厮的,也是天大的造化。
自己奶大的孩子,跟親身的也不差多少。就是乍一聽到說以後用不着她了,心裏難免失落。
端人飯碗的事可不能幹,弘晝忙擺手,“我只是大了不吃奶了,娘會給你安排別的差事的。”
他認真想了想海棠苑裏的各種差事,撓頭,“咱們院裏還有輕省活計的吧?”
張氏怔愣一瞬,是笑着的,眼淚卻湧個不停,拿了帕子拭都拭不幹淨。
她奶的小阿哥,才三歲呢,就知道關照她差事了。
耿格格捏捏小孩兒的臉,“我們弘晝還真是長大了!”
容嬷嬷和許氏也笑,小阿哥三歲就知道體恤她們了,誰心裏不暖烘烘的?
奶是堅決要端下去的,喝肉粥吃雞蛋豆制品也不會缺了營養。
可惜耿格格嚴格遵守太醫的話,只給他吃清淡的,為了防他饞,滿桌子除了白粥饅頭,就是幾盤青菜。
落後!忒落後!
生病了不好大魚大肉是真,營養跟上才能好得快呢!肉蛋奶都不能缺!
呃,奶先去掉……
才吃完飯,各院子給他們送的禮就來了。
當然了,還有他阿瑪,傳說中的四爺給他額娘的賞賜。
賞賜?
蘇培盛親口傳達,總不至于是故意這麽說的。
四爺您奏折和信上什麽“爾等大臣若不負朕,朕再不負爾等也”,“朕實在不知怎麽疼你 ”,“朝廷之上近親大臣中,只和你一天也沒有分離過……如今相隔月餘,未免每每念”,“朕之親切寶貝爾等俱好麽”……
這些後世清宮檔案中找出來的,實實在在的史料總不會有假?
呵!
對大臣們能寫出如此肉麻的信,對給自己生兒育女的小老婆,哪怕沒站在你心間榴蓮的一個尖尖上,居高臨下,施舍般的用“賞賜”二字,也太渣了吧!
不愧是古往今來第一大豬蹄子!影視劇裏,整天都在跟後妃談戀愛。
倒是耿格格,收到那對一看就很值錢的手镯和幾匹綢緞歡喜得很。
容嬷嬷送蘇培盛出海棠苑,耿格格就開始“拆快遞”了。
弘晝也興致勃勃的跟着一邊看。
哎,沒有手機電腦,不能出院子,眼下甚至是屋子都不能出,每一刻,都無聊至極。
耿格格雙手拿起哈密瓜細看,“你阿瑪惦記着你呢,這哈密瓜聽說是從老遠的地方運過來的貢品。皇上賜給咱們雍王府的也不多,往常就福晉院裏和年側福晉院裏能得兩個。”
弘晝:看着都不怎麽新鮮了,皮還厚,也就中間甜,比黃瓜強點。
耿格格又打開蜂蜜罐子聞一聞,“這蜜也是補身子的好東西,你阿瑪特意送來的,定不是外頭能買得着的那種,說不得是藥材蜜。”
弘晝:不就是糖的一種?放久了,花香味也沒了。
吧唧吧唧下嘴,晚飯的白粥沒滋沒味的,這蜂蜜蘸點心吃可,沖杯蜜水喝也成。
耿格格瞟一眼就知道他在想啥,“喝了藥再吃,額娘給你收着,吃多了要壞牙的。
這緞子真好,額娘摸着比府裏的份例強不少,娘給你做幾件新衣裳。”耿格格一邊說着,一邊拿了布料在弘晝身前比劃。
做新衣裳可,杏黃色的絕對不行!
“我穿湖色的,杏黃色的額娘穿好看。”
“額娘都這麽大年紀了,怎麽能穿這種鮮嫩的顏色?”耿格格好笑道。
“女子才穿杏黃色。”弘晝建議,“額娘若是覺得不合适,鑲上邊兒。”
對,這裏是流行皇子穿杏黃色,但他現在就是不想穿!
況且,耿格格才二十歲呢,怎麽就老了?他占了人家的身體,得替人盡孝,這種好料子,就該讓耿格格穿。
見弘晝态度堅決,耿氏也不再堅持,只心裏有些惘然:弘晝是真長大了啊!
鈕钴祿格格提醒過她,“天申和元壽雖是咱倆生的,畢竟是皇家阿哥……”
阿哥們到了六歲就會移居前院開蒙讀書,得打小就會自己拿主意,才不會被身邊的仆從哄騙了去。
關雎院送的燕窩品相難得,耿格格想着下回太醫來了問問,能不能給小孩兒吃。
福晉和李側福晉院子送的都是尋常補身子的藥材,不管是轉送她人,還是留着自己吃都是好的。
宋格格還是和從前一樣,送來一雙針腳細密的鞋,耿格格照常遞給常嬷嬷收着。心意收到了,鞋是不敢給弘晝穿的。
冬瓜糖是四阿哥要來的,耿格格想了想,整罐子都給了弘晝,“慢慢吃,吃完得漱牙啊。”
青竹院還送來一塊弘晝愛吃的紅棗糕,一看就知道是鈕钴祿格格親手做的。耿格格讓張氏放起來,一個時辰後弘晝餓了吃。
“鈕钴祿格格最疼你了。”耿格格笑道,“等太醫說能出院子了,可要好好去給鈕钴祿格格道謝。”
按宮裏的慣例,她們這些低位份的侍妾生了孩子,爺都會指一名養母,鈕钴祿格格就是弘晝的養母。
按理不該是鈕钴祿格格的,但那會王府情況特殊。
大阿哥去世後,福晉大病一場,這些年身子就沒好利索過,還得管着王府後院的大小事,禁不得小孩兒鬧騰。
李側福晉養着三阿哥,同時張羅着大格格出閣,自個兒院裏的事都忙不過來。
年側福晉剛進府,年歲太小了,也不合适。
四阿哥也只比弘晝大三個月,爺說笑似的指了鈕钴祿格格,鈕钴祿格格愣都沒打一個,立時就應了。
都是沒有品級的格格,她是漢人,鈕钴祿格格是滿人,在府中的地位就是比她高。
說是養母,實則兩個院子連在一起,弘晝還是她自己帶着,兩個孩子日常在一起玩耍罷了。
大夥都知道爺只是随口說笑,爺自小離開親額娘被送出去養,最是不喜母子分離,礙于規矩提一嘴而已。
鈕钴祿格格應下了,也真當弘晝是養子疼,日常做了什麽點心都給海棠苑送一份的。
她也知道爺給弘晝指養母只是玩笑話,四阿哥那裏應是沒指過,可鈕钴祿格格能立馬應了,她心裏就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