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五阿哥已無大礙,仔細将養些時日,便能和從前一般無二了。”常太醫收回診脈的手,語氣輕快,向來嚴肅的面容多了幾分喜意。
前天夜裏實在是兇險,他都偷偷給長子寫了信,安排自己後事了。
懸在心裏幾日的石頭落了地,總算是可以回家睡個安穩覺咯。
不對,先得回宮向皇上報喜!
雍親王府五阿哥感染天花,五日就痊愈了,可是大喜事!
“佛祖保佑,菩薩保佑!“
“這可真是太好了!”
“五阿哥吉人自有天相!”
滿屋子的人頓時都露出笑來,謝天謝地。有實在是歡喜不過的,還拿起帕子按按眼角。
站立床邊,屏息凝氣的耿格格松了手裏的帕子,躬了躬身,連連道謝,”多謝常太醫,常太醫辛苦了。”
她神色憔悴,眼下烏青,幾日未阖眼,臉色實在是稱不上好,只一雙烏黑的眸子,聽聞愛子終于從魔爪中脫險,晶亮無比。
“微臣分內之事,當不得格格的謝。”常太醫忙起身,作揖回禮。
滿臉喜意的容嬷嬷端來早準備好的謝禮,言語間也滿是感激:“我家格格的一點心意,還望常太醫莫要推辭。”
常太醫雙手接過,笑道:“微臣還要回宮複命,就不久留了。”
這差事可真是要了老命了,謝禮接得不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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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嬷嬷将人送到海棠苑門口,自有小太監飛奔着去前院給王爺報喜。
自從五阿哥診出天花,海棠苑諸人就沒出過院子。整個雍親王府,別說大小主子了,更是各管事下人們,都恨不得有多遠躲多遠。
容嬷嬷斂了笑,心下嘆口氣,皇子皇孫又怎樣?格格不得王爺的寵,便是五阿哥糟了這麽大的罪,王爺也只在院門口問過兩次。
也就怔愣一瞬,她拍拍自己的老臉,一邊轉身一邊嘀咕,“格格本也不是争寵的性子,眼下五阿哥大好了,咱們海棠苑還和從前一樣,安安穩穩過日子才是正經。”
進屋前,又是那個喜氣洋洋的慈愛嬷嬷了。
才踏進東暖閣,見主子坐在床邊,身子傾着,似在探小主子的額頭,便壓低了聲音,“格格幾日未阖眼,先去……哎,五阿哥醒了啊!阿哥想吃什麽,嬷嬷這就給你做去!五阿哥渴不渴?嬷嬷先端碗甜奶來。”
許嘉,現在該叫弘晝了,小名天申,從被子裏探出手來,輕輕擺擺,“先不用了,額,額娘先去歇息。”
弱弱的小奶音出口,弘晝被子裏的身體都微不可查的抖了抖,這都什麽事啊!
“額娘”,“阿瑪”之類的,叫就叫呗,總不能說“你們的兒子已經不在了,我是幾百年後的人,叫許嘉”?
不被燒死怕是也要被關起來!
閉上眼,腦子裏各種生無可戀表情包排排坐,“我再睡會。”
小孩兒這一病,臉頰上的肉都下去一半,說話也不像從前那麽大聲了,閉着眼安安分分的樣子乖巧又可憐。
耿氏心疼不已,再不舍得離開,也知道自己必須得歇歇了,“額娘讓張嬷嬷和許嬷嬷陪着天申,晚會天申和額娘一起用飯可好。”
張嬷嬷和許嬷嬷是他的乳母和保母,這些天也是整夜不閉眼的候在一邊。
弘晝點點頭,眼睛仍閉着,裝作馬上就要睡着了的樣子,好讓耿格格放心去休息。
前幾天腦子暈暈乎乎的,直到今早才清明起來。
要不是現實不允許,他一定要跑出門外,仰天長嘆:這都什麽事啊!
高考是什麽了不得的劫麽?考完就能叫人穿越的?
記憶裏前一刻還捧着手機,在網上沖浪呢,下一刻就成了幾百年前的三歲小娃。
小娃兒的記憶很簡單,除了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就只記得身邊見過的幾個人。
真不多。
可憐的小娃兒三歲了還沒出過王府大門,日常就是在海棠苑和後花園蹦跶,去隔壁青竹院找哥哥玩兒,再就是跟着額娘到靜華院給嫡額娘請安。
旁人稱他五阿哥,額娘是耿格格,叫他天申。爹是王爺,小哥哥名喚元壽,小哥哥的額娘是鈕钴祿額娘。年節一起吃飯的還有李額娘,宋額娘,年額娘,有個姐姐出嫁了,還有一個不怎麽搭理他的大哥哥。
哦,對了,年額娘懷孕了,耿格格帶他出院子玩兒的時候,老遠看見就會走開。
作為一個雜七雜八歷史愛好者,根據以上信息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他穿越了,穿成了雍正第五子愛新覺羅·弘晝——赫赫有名的和親王,俗稱大清“擺爛王”。
弘晝的優秀事跡他是知道的:熱衷于給自己辦喪禮,當着乾隆和朝臣的面,毆打身為親戚和長輩的軍機大臣,打劫運銀車……
總之,只要他傲慢任性,肆意妄為,無法無天,就能過好這一生!
不過,歷史上的弘晝沒得過天花,他應該是穿到了平行空間。
還能怎麽辦呢?既來之,則安之呗……
雍王府前院。
聽說弘晝大好了,四爺喜不自禁,厚厚的給了常太醫賞,就往後院走去。
他年已三十有六,膝下只有弘時、弘歷、弘晝三個兒子。弘歷、弘晝三歲稚齡,正是乖巧可愛的時候,哪有不愛的?
只不過……
途徑關雎院,他還是慢下了腳步。
年側福晉進府三年才有孩子,且她一向體弱,這胎懷得又辛苦,每日裏不親眼看看,心裏總是放心不下。
弘晝一向皮實,既然已經大好了,過幾天再去看他也無妨,年氏這會兒可經不得一點病氣。
“前兩日宮裏賜下的哈密瓜給海棠苑送去一個,各種果子的份例加兩層。”四爺吩咐身旁的蘇培盛,“再挑一罐百花蜜,記得囑咐耿格格,不能給弘晝多吃,喝完藥甜甜嘴就夠了。”
蘇培盛應了聲,轉身正要去張羅,又聽主子說,“耿格格照看弘晝盡心,賞杏黃江綢六匹,湖色花绫六匹,赤金點翠镯一對。”
躬身等了片刻,不見主子再有其他吩咐,蘇培盛心裏默了默各色賞賜的數量,餘光瞄見主子擡腿往青竹院去了。
視線掃過邊上的關雎宮,他心神一凜,再次提醒自己不要揣測主子的心思。
弘晝出痘,青竹院裏上上下下雖也擔心,但也是關門閉戶,小心謹慎。天申和元壽去年一起去宮裏種的痘,現在天申染上了,元壽也不能掉以輕心。
四爺過來,青竹院上上下下都露出笑臉來,行禮問安,端茶上點心,之前略顯沉悶的氛圍一掃而空。
“阿瑪,弟弟好些了嗎?”在裏間讀書的弘歷噠噠噠跑過來,來不及請安,先問起弟弟。
弟弟好幾天沒來青竹院,額娘說弟弟病了,也不讓他去海棠苑,他可想弟弟了。
四爺彎下腰,一把抱起弘歷掂了掂,笑道:“再過幾日,你就可以去看弘晝了。弘歷孝悌該賞,想要什麽告訴阿瑪,阿瑪這就叫人給你送來。”
小弘歷眼前一亮,掰着手指頭開始盤算:“弘歷想要一個印章,刻着‘元壽’的印章,一罐冬瓜糖給弟弟,額娘喜歡金镯子。”
他這麽一說,鈕钴祿格格就紅了臉,忙道,“王爺是賞你,你提額娘作甚?”
她瞥一眼小弘歷,又氣又好笑,這麽丁點大,也不知該說他機靈還是不機靈。
額娘是喜歡金啊銀啊沒錯,你阿瑪是個風雅人,可不喜歡提這些俗物……
“好,好。阿瑪親自給弘歷刻‘元壽’的印章,冬瓜糖一會就叫人給弘晝送去,說是弘歷給弟弟送的,你額娘的金镯子也有。”說到這,四爺故意笑看一眼有些難為情的鈕钴祿格格。
府裏就這麽幾個女人,誰是什麽性子他還能不知道?
也難得鈕钴祿氏這麽實在的娘,生出了弘歷這麽個小人精來。
想想海棠苑溫順恭敬的耿氏和頑劣的弘晝,這當娘的和兒子可是都反着來了。
那溫柔聰慧,賢良淑德的年氏?
停停停!年氏不一樣,年氏知書達理,清雅文靜,若是女孩兒活潑些也無妨,男孩兒定是靈心慧性,聰明伶俐。
鈕钴祿氏一扭腰,一跺腳,嗔道:“爺……”
瞅着平庸的臉面,看起來都生動不少。
四爺“哈哈”笑着,抱着弘歷去書房考校功課。
臨走時,更是心情大好。
弘歷《千字文》都會背了,釋義也說得大差不離,聰敏好學的勁随他了。
自從年側福晉進府,整個雍親王府後院都習慣了四爺宿在關雎院。
在院門口目送四爺離開,鈕钴祿氏沒有半分不舍。
她心裏清楚,自己原也不得四爺喜歡,若不是弘歷讀書好,四爺也不會隔三差五來青竹院。
沒什麽不甘心的,青竹院比隔壁海棠苑還強點,府裏還有個跟透明人似的宋格格。
摸摸兒子的小腦袋,她有弘歷就好!
就是弘歷,對他阿瑪過來一趟,問了功課就走也習慣了。
小孩兒扒着院門,伸出頭去,望向隔壁院子,“弟弟你快點來找我玩吧!”
沒有弟弟亮晶晶欽佩的小眼神,他背書都不覺得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