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你們不合适。”面前的男人恹恹的表情裏透露出認真。
他有理有據:“他性格軟弱,容易被欺負,但總歸是會順應社會而去生活,這對他來說是一種生存方式,你從小無憂無慮長大,不會明白他的想法,你們在一起只會是一方受打壓,另一方恨鐵不成鋼,最後的結局只有分手,不如盡早做出決定。”
“你腦子有病就打車去精神科看醫生,不要在這裏發神經。”金佑安簡直是要被這個狗屎的畫家給氣笑了。
是的,畫家。
面前的人是在國內外頗有名氣的新秀畫家李複君,即使單看作品足夠令人驚豔,但由于年齡的緣故并不算特別知名。
因為衆所周知,藝術這種東西都是時間越久越值錢,所以對方也實在沒那個資格令人親自找上門,只是凡事都有例外——對方的背景。
李複君的母親出自于國內有名的書畫世家,和第一任丈夫在情感上不合有分居,後出國散心,跟國外路易斯家族掌權者萊特相愛,對方當時也早已跟其他貴族聯姻。
二人婚內出軌,李複君的母親懷上孩子後離婚,找上門,但至今也沒有讓李複君進入路易斯家族,即使萊特給了李複君極大的權利和寵愛,外人私下仍诟病李複君的私生子身份。
如果不是金佑安要搭上這條線,他根本不會讓人去查李複君。
只是他怎麽也沒想到,他提前下班一時興起想來林志的甜品店看看,還沒抓包周松,就先一步遇到了跟他搭讪的李複君,并且在對方的畫板上看見了畫到一半還沒畫完的周松和小男孩坐在一起吃冰激淩的畫。
金佑安幾乎是下意識命令對方把那幅畫給他,結果對方先一步向他開口說了那句莫名其妙的話。
不合适?
先不說他現在和周松有沒有在一起,就算在一起了,李複君有什麽資格說這句話?
“我和他不合适,誰和他合适?我又和誰合适?你嗎?”金佑安冷笑着打斷李複君喋喋不休的話。
而最令金佑安生氣的是,李複君竟然認真地想了一下,點頭:“可以。我和你,或者我和他,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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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佑安發現自己要是再跟李複君吵下去,恐怕會被氣死。
他對旁人可沒那麽多的耐心。
“把畫給我,或者撕掉。”金佑安眼神冰冷。
他戴着口罩,聲音有些沉悶,但身高和一頭長發,以及李複君的樣貌和二人的争吵,都吸引了附近人的注意。
李複君不慌不忙:“我想我們應該征求一下當事人的意見。”
金佑安以為他要拖延時間,正要動手,就反應過來,轉身回頭,看見了牽着小男孩走過來的周松。
“小姐……”周松喊了聲。
金佑安先發制人:“不是叫你不要來林志的甜品店幹活了嗎?怎麽又出來了?”
“只是出來試吃一下新品。”周松解釋之後,看向李複君。
李複君表情沒變,依舊沒精打采的,不慌不忙地自我介紹:“你好,我叫李複君。”
李複君。
這三個名字傳進周松的耳朵後,仿佛從他正中狠狠砸下一拳,把他砸得頭暈眼花,有一瞬間周松像是在睡夢中驚醒,恍然發現自己眼前的一切不過是虛拟的。
因為李複君也是《千金小姐哪裏跑》的主角攻之一,甚至在後期一度被評為正攻。
在原劇情裏,他們應該是在中期金佑安在娛樂圈展露頭角之後才認識的,李複君邀請金佑安做自己的新畫作模特,二人因此相識,引發與江珞彥的修羅場。
這段安穩的時間裏,周松偶爾會想起這個世界不過是一本小說,會有自己的世界線,大部分時間他已經趨近于平靜,心想金佑安應該不會再遇到到原劇情裏的遭遇。
而李複君的出現,打破了一切。
周松看向李複君的表情肉眼可見地變得冷淡,李複君察覺這一點,略微驚訝,金佑安煩悶的心情一掃而空,空前地愉悅。
“不用理他,他就是個神經病。”金佑安笑着擡手,摟住周松的肩膀,然後發現大腿往下一點的地方卡着個東西,低頭一看,好家夥,是個矮冬瓜小崽子。
小崽子仰着頭看他,手裏還攥着個只剩下脆筒的冰激淩,嘴上粘着融化的奶油,傻乎乎地喊:“奧特曼哥哥。”
這一下把金佑安給吓得松開周松往旁邊閃了幾步,随即趕忙低頭看自己的衣服有沒有被小崽子蹭髒。
“你怎麽牽着他,快放開,他臉和手都髒死了。”金佑安眉頭皺得死緊。
“擦一擦就好了,不是很髒。”周松為小孩辯解了一句,然後就被金佑安瞪了。
小孩倒是對金佑安有着超乎尋常的崇拜,一聽奧特曼哥哥嫌棄自己髒,立刻掙脫周松的手,小短腿蹭蹭蹭地跑回去找他奶奶洗手去了。
他跑了,周松想走近金佑安,被嫌棄手髒,周松無奈,只好站定在他旁邊一步的位置。
李複君看着兩人的一舉一動,淺褐色的眼眸裏閃着好奇與不明,他思考了一下,最後還是在金佑安不耐煩的喊聲下把畫板上的畫撕下來,揉碎扔進了垃圾桶。
他離開前的最後一眼并沒有落到金佑安身上,嗯是看向了周松。
那一瞬間他給周松的感覺,不像是原書裏描述的古怪畫家,而是一個沒有獲得自己想要答案的孩童。
與金佑安的肆意無畏不同,他是沉默而無力的。
周松怔愣,視線下意識跟着對方的背影走,直到臉頰被掐住扭回來。
“總是看着那個醜八怪做什麽?”金佑安不爽道。
不知道出于什麽心思,他竟然還跟人家攀比起來:“我的臉不知道比他好看多少倍。”
說完就要摘下自己的口罩。
周松眼疾手快阻止了他,手摁住他的口罩。
“我知道,你最好看了。”周松哄他。
金佑安勉強被安撫下來,哼聲:“以後遇見他繞着走知不知道,怕你被他咬了我還得去救你。”
把李複君比成狗了,得是有多讨厭。
周松哭笑不得。
周圍的路人聚集,周松怕金佑安被人抓拍放到網上去,推着他往外邊走,同時左右找小智或者孫成的身影,出乎意料的,沒有找到。
“你自己來的嗎?”周松說着奇怪,“你去的攝影棚也不路過這裏。”金佑安也不知道他會來甜品店啊。
“我去哪裏要你管。”金佑安抓他小辮子,“不是說這兩天要在家裏研究新甜品嗎?怎麽還出來。”
周松小小聲:“就出來了一下。”
兩人說話的功夫,小智不知道從哪裏跑出來,看見兩人愣了一下,“你們怎麽在一起,佑安姐不是說要去買那家新開甜品店的甜品嗎?”
“什麽甜品?”周松下意識接嘴。
小智回:“就是小松你上次說的抹茶蛋糕卷。”說着納悶,“我剛剛去買還說沒有。”
“……”
周松記得自己只是在公寓提了一嘴,而且這蛋糕卷是林志還沒上新的甜品。
他怔怔地看金佑安,金佑安表情變都沒變一下,“看我做什麽?上班累了忽然想吃了不行嗎?平時要吃的那家太遠了,你有意見?”
周松搖頭。
金佑安一擺手,“沒意見就回去了,出來一趟煩得很。”
他轉身往車的方向走,周松跟在他身後,微微擡頭,看見他泛紅的耳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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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院深深深幾許》中長公主的高潮戲份定在一個雨天。
前幾天編劇和導演等不及,本來想用人工降雨,但因為劇組主演進度出現問題導致推遲,再一看天氣預報,幹脆就等到了雨天。
那天早上金佑安低氣壓起床,收拾收拾被小智哄着去上班了。
有時候周松都不得不承認孫成不愧是頂級經紀人,第一部戲給金佑安接的劇組戲份是不用外出去其他省份,要是在外地,金佑安的大小姐脾氣恐怕要更厲害。
畢竟貓在陌生環境都會應激。
雷聲轟鳴,白光閃過,劈開雲層,雨水驟然落下,淅瀝的雨聲浸滿整個天地。
周松在金佑安離開後的十分鐘帶着傘出門,打的去了劇組。
他來到劇組門口後被編劇接進去,直接塞進換衣間裏換衣服。
“這一場戲不需要露臉,你換好衣服就可以了。”編劇一邊說一邊問他,“你看劇本了吧?知道大概劇情嗎?”
編劇給的周松個人劇本,裏面只有半頁紙,換個人或許還模糊不清,但周松跟着金佑安在劇組個把月,早已把這部劇的劇情知道個七七八八。
“我知道。”周松換好衣服,對編劇點頭。
編劇看着他純然無害的模樣,心下一時竟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讓周松來演到底對還是不對。
算了,又不需要演技,蒙上臉誰都一樣,說不定金佑安自己都認不出來周松呢。
“那就走吧。”編劇給周松遞了一個面具。
周松戴上後,他就帶着周松往布景點走。
面具冰冷,周松踏上小石路,細細密密的雨随風飄搖,淋濕了他的衣擺。
周松不由自主想到自己這一次需要演的身份——一個意外背叛了長公主的男人。
也是長公主唯一喜歡過的男人。
這個角色是一個屢試不第的書生,實際上他才華出衆,一直考不上舉的原因在于他被有權有勢的官宦子弟頂替了考卷,對方家族派下命令,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對方進入官場,于是這位書生不得不靠抄書砍柴為生。
遇到長公主,與長公主相識的一切也意外地如夢似幻,像話本裏面描述的,不得志的書生醉于山野,醒後看見高貴的公主,二人只是于寂靜的山林中對視一眼,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做,這一眼已将彼此記入心中。
他們也并不曾去尋找過對方,偶爾會見一面,也不說什麽,直到長公主的身份暴露,有人壓着書生進奉給長公主做面首。
對書生而言,在金碧輝煌的長公主府見到的心上人,與在青山綠水中見到的心上人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對長公主而言,跪在腳下可憐又悲傷地看着自己的心上人,與在山林中會對自己投以腼腆又明亮的笑容的心上人也不一樣。
書生在長公主府留了下來,也在一次意外中得知了自己十年寒窗苦讀失敗的原因是什麽,可是長公主不願意替他出頭。
這位高傲不可一世的公主說:“侯府對我有用,暫時不能動,你的事,我會再處理。”
可書生沒有辦法再等,于是在各方面的推動下,在男女主和其他勢力的追逐下,長公主終于陷入了困境,而這困境裏,有書生的一份。
他背叛了長公主。
長公主明白,所以恨。
朝廷的腐敗不是一時的,長公主的勢力根紮卻已經很久,這一次長公主雖然受傷,但依舊贏了。
在這個昏暗雨天裏,她提着紅色的燈籠,由侍女撐着傘來到了潮濕、陰冷的牢房內。
裙擺濕潤,精美的繡花鞋踩在稻草上,凝結的、新鮮的血液混合散發出腥臭味,牆壁上閃爍的壁燈照亮長公主華美冷漠的側臉。
在她停在一間擠滿了人的牢房時,獄卒殷勤上前打開鎖,“這都是小的們抓的叛黨,他們都戴着面具,還沒來得及給摘,小的現在就給他們摘了,叫您看清楚他們的臉。”
“不用,就這樣。”長公主擡手阻止了他的動作。
門應聲打開,裏面一堆堆的擠在一起的人像待宰的豬狗牢牢綁着,部分人面具掉落,嘴裏塞着布,仇恨地看着長公主,恨不得吃其肉,可惜卻連動都沒法動一下。
長公主沒看他們,而是提着燈籠走到了角落,來到了整個牢房裏最安靜的人面前,屈尊降貴地蹲下了。
慘白的燈籠燃燒着,裏面的火光跳躍,長公主漠然的面容與對方冰冷的鐵質面具兩兩相對,長久的沉默,藏在面具下的人很慢地眨了一下眼,長公主也終于伸出手,拔掉他口中的布,從面具下擺伸進,掐住他的臉頰。
面具翹起,露出對方的下巴和柔軟的唇。
“我說過,要等。”長公主略微沙啞的聲音在牢房中響起,“沒有耐心的人總會死得很早,我是。”
被制住的人沒有說話,不适地偏頭,露出了薄薄的耳垂。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鏡頭後所有人都看見金佑安長長的睫毛顫動了一下。
然後他低下頭,很輕地吻了一下對方的耳朵。
“你也是。”
在話音落下的一剎那,長公主寬大的袖擺擡起,手指捏着短刀,直朝身前人揮下。
唰——
鮮血濺射,白色的燈籠染上血光,通紅一片。
長公主提着燈籠站起來,垂着眼睫,看着地上的人,慢慢地說:“沒有人是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