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周松躊躇,他身上髒兮兮一片,手裏還拿着裝垃圾的托盤,遲疑道:“我去收拾一下再過來。”
“過來。”金佑安聲音沉下來。
雖然戴着口罩看不清臉色,但從那雙露出來的眼睛就能看出來對方的耐心已經到達極限了。
周松從來都拿金佑安沒辦法。
“我沒事。”周松走到金佑安面前,明明是站着的,卻像是做錯事的小孩,垂着頭看金佑安,黑眸閃着點小心翼翼。
金佑安有時候對周松非常惱火,大部分原因是就是因為周松太好欺負了。
“好人”這個詞在現在大部分人眼裏都已經不算一個好詞,是帶着嘲諷、憐憫、鄙夷的名詞替代品。
可有時候看着周松,金佑安又明白對方并不是好欺負,而是下意識地按照标準生活,就像是學校教導的拾金不昧、樂于助人、不與人計較。
明明金佑安才是溫室裏長大的花朵兒,周松自小颠沛流離,該是看盡世界上大部分肮髒了,為什麽還是會如一團棉花一樣,任人揉捏。
“如果我沒來,你打算怎麽樣?”金佑安問周松。
周松想緩和氣氛,無奈地笑道:“店內有監控,無非是先穩住她,再私下處理,她即使鬧,也不會得到什麽,店裏也不會受影響。”
“那你呢?”金佑安努力壓制着怒火。
“我?”周松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我沒事啊……”
“你沒事個屁!”金佑安的耐心告罄,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周松吓得瞪大眼睛。
“你白被她吼了?任由她罵你?店沒事那小屁孩沒事,跟你又有什麽關系?你能不能把自己放在最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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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佑安訓斥着,生氣得好像立刻就要把周松給狠狠揍一頓,罵聲令周松繃緊身體,可周松卻聽出了對方話語無法掩蓋的恨鐵不成鋼之中那一點細微的擔心。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周松,你發什麽呆!你……”
“腰好痛。”周松忽然說道。
金佑安未說完的話就這樣也突然地被堵在了口中。
“你腰痛跟我有什麽關系?找那小屁孩要賠償費去……”金佑安蹭得站起來,大步就要去找跟那女人掰扯的林志,周松下意識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臂。
滿甜品店的人都看向他們,眼裏閃着八卦的光。
“就是撞了一下,晚點回去塗塗藥油就好了。”周松臉頰發燙,小聲說。
金佑安不知怎的臉也跟着熱起來,他看着周松,腦海中浮現了周松掀開衣服下擺,露出纖細腰肢讓他幫忙擦的畫面。
在出租房時,二人合住,有一次金佑安意外在衛生間撞見過周松換衣服,即使只是看了一眼就避開,那一抹白依舊停留在他記憶直到現在。
“不要撒嬌。”金佑安別扭掙開他的手,仰起下巴,“藥油味道太難聞了,我不會幫你塗的。”
周松也沒想讓他幫自己塗藥油,況且剛才那句“痛”說出口後,周松已然在懊悔中,不明白自己為什麽突然會說這句話。
他胡亂點頭,“我知道了……”
金佑安又翻了臉,“你自己笨手笨腳的,塗疼也是活該。”
二人在這掰扯,女人牽着小男孩從店裏面走出來,神情頗為得意,路過周松和金佑安的時候還晃了兩下腦袋,眼睛瞥着耀武揚威。
結果剛路過兩步,金佑安猛地大踏步追上去,女人吓得兩腿發軟,扯着孩子礦跑出去,嘴裏大喊:“殺人了——”
小男孩被扯得屁股摔在地上,這下是真疼了,大哭着尖叫。
“喊什麽喊啊,吓死人了,誰要殺你,神經。”路人被她吓到,沒好氣地說。
女人下意識指着身後回頭:“就是他……”
手什麽也沒指找,反倒是看見金佑安慢吞吞地坐回了位置上。
“……”
女人牙都要咬爛了,氣得直跺腳,只得拽着哭鬧的孩子離開。
“吓他們做什麽……”店內,周松無奈地看着金佑安。
“不會說話就閉上你的嘴。”金佑安擺手,随後看見林志,直接道,“以後在店外挂上那女人和小孩不準入內的牌子,還有禁止追逐打鬧,違者罰一萬。”
林志端着蛋撻和小蛋糕,以及兩杯果味氣泡水過來,聽到這話嘴角直抽抽,委婉道:“我覺得這會對我店裏的生意産生一定的影響。”
“那你挂上周松不得入內的牌子吧。”金佑安換了句話。
“……”
林志默默看向周松。
周松扶額:“這件事是意外,我沒事,你不要擔心。”
林志也發誓保證:“沒有下次。”
金佑安對兩人的保證嗤之以鼻,林志放下托盤把東西擺好,順便說起了剛才的事,直接道:“我已經報警了,說她勒索,金額在六千,晚點我會帶着監控去做筆錄,那女人的名字和電話我都知道,保證不會讓她有好果子吃。”
“叫什麽名字?”金佑安随口問。
林志下意識回了,反應過來疑惑:“怎麽了嗎?你們認識?”
“不認識。”周松看着金佑安擺弄手機,心裏有不祥的預感。
“十一點了,我十二點要吃飯。”金佑安手指尖碰了一下裝着淡粉色氣泡水,正在冒冷氣的玻璃杯,扭頭看周松,“到點我吃不上飯,你就死定了。”
讓他千裏迢迢來甜品店,這已經是周松犯的一大罪。
“還有,你竟然沒看我發的消息。”
這是第二罪。
周松懵懵地去掏手機,因為幹活,他把手機靜音了,這一下打開可算是捅了馬蜂窩。
99+,最後一條是:你死定了。
“我來到這裏你還氣我。”金佑安雙手抱臂,冷冷地說。
這是第三罪。
周松,罪孽滔天。
周松深深低下頭:“我錯了。”
林志:“……?”
喂,你們之間的相處我不是很懂啊。
“倒,倒也不至于吧。”林志讪笑。
金佑安管他至不至于,他說周松不對,周松就有錯。
他站起身,徑直往外走,周松對林志說了聲抱歉,脫下圍裙小跑跟上,因為手髒又不敢去扯金佑安的衣服,只能不斷小聲說等等,結果到車上又被抓着用礦泉水洗手擦褲子。
林志在門口看見嘆為觀止。
難道這就叫做什麽鍋配什麽蓋嗎?換作是另外的兩個人早就吵起來冷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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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品店鬧事風波終究還是在傍晚時分在各大視頻軟件上爆火,外加林志發出店內監控,并告知網友們已報警告女人勒索一事,這件事鬧得愈發開,第二天女人就被迫出來公開道歉。
她聲淚俱下:“我只是擔心孩子。”
孩子的屁股被她拍出來了,确實是擦紅了,但知心路人拍了她被金佑安吓到,拖孩子逃跑的視頻,于是她再度敗北,反而賠了甜品店三千塊。
林志把這三千轉給了周松,不由感慨:“禍福相依啊,我這店爆火了,現在天天都有人來打卡。”
又提到:“叫你家大小姐也給你開一家店,開到我們隔壁去,我們雙劍合璧,掃蕩T市所有甜品愛好者的錢包。”
“再說吧。”周松笑着打岔,“最近店裏生意忙,要不要重新招人?”
“在招臨時工,反正暑假過去人流量肯定低一點,九月份再招長期工吧。”林志說着又順帶邀請周松:“什麽時候可以來看看,給你試吃新品,你手藝好,給我提點意見。”
周松想了一下,今天金佑安出門拍雜志去了,估計要下午六七點才回來,他幹脆現在就應了林志:“我現在過去吧。”
林志當然是雙手歡迎,只是等到周松到了,剛好是四點,下午茶時間人流量開始多起來,林志端了新的甜品給周松品嘗之後,就又陀螺似的轉起來。
周松嘗了甜品,認真寫下自己的意見發短信給了林志,見店員忙碌,自己也上去順帶收拾了一下桌面,剛到後廚洗完手出來,衣角下墜,有人在扯他衣服,低頭一看,是上次撞了他摔屁股墩的小男孩。
小男孩手裏拿着跟上次一樣的冰激淩,眨巴着大眼睛看他,喊:“哥哥,我請你吃冰激淩。”
周松反射性地去看他身邊的大人,只發現了一個長相慈祥的老婆婆,大概是小男孩的奶奶,見周松看過去,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奶奶說媽媽做錯事了,我也做錯事了,應該要和你道歉。”小男孩搖頭晃腦,“媽媽在網上道歉了,我要在這裏跟你道歉。”
“哥哥我當時跑太快了,不小心撞到你,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把我的零花錢拿出來了,我們一起吃冰激淩吧。”
說完這話,小男孩從兜裏掏出一張十元紙幣,“找我四元哦。”
“你算數還挺好。”周松蹲下來,摸摸他的頭,笑着說道。
小男孩點頭:“我已經讀二年級了,下學期就是三年級。”
周松失笑。
他被小男孩牽着手到隔壁的奶茶店買了一個草莓味冰激淩甜筒,二人一起坐在靠門口落地玻璃的座位邊吃邊說話。
“哥哥,那個哥哥真的好厲害,像奧特曼一樣,我媽媽就像怪獸,會被打飛的感覺。”小男孩說起金佑安,眼睛都亮了,“如果給我一拳,我也是會飛上天。”
周松掩面悶笑:“嗯,我也是,不過他是姐姐。”
“姐姐?哥哥,但是那個哥哥姐不會打你吧。”小男孩嘀咕着,蕩着腿兒玩,然後扭頭忽然激動地叫起來,“噢噢!奧特曼!”
“什麽?”
周松疑惑,順着他的手往窗外看去,表情一怔。
因為在不遠處的路邊,該在攝影棚裏拍照的金佑安出現在了那裏,他的對面,還站着一個身形瘦削的男人。
男人留着到鎖骨的淺棕色卷發,五官秀麗,眼皮耷拉着沒什麽精神的樣子,黑t,腰上綁着姜黃色格子襯衫,手裏抓着畫板,腳邊還散落着一些畫具,面無表情地跟金佑安說了句什麽。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對方好像朝他看來了一眼。
周松還未反應過來,就看見金佑安像是被逗笑一般,驟然彎起眼眸,因為笑意,臉上浮出幾分驚人的豔麗,奪人視線。
“哥哥?你不高興嗎?”
小男孩舔着冰激淩,歪着腦袋提醒他,“你的冰激淩要化掉了。”
周松驚醒,發現冰激淩已經融得滑到脆筒上,他拿起紙巾擦掉,咬下那一塊融掉的地方,對小男孩搖頭。
“沒事。”
只是他從來沒見金佑安這樣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