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72章
時間走到十一點四十五分,人越來越多,一開始擠一擠還能往前挪一點,現在是被動地往前往後,內髒都要擠的移位。
世界上的人是真他媽多。
傅宴禮長得高,加上經常鍛煉,體格在那裏放着,幾乎無人可以撼動他的位置。
原本我身上還蓋着毯子,因為擁擠,我一陣發熱。
“我有點熱。”說着,我把毛毯從身上扯下來,解開衣領,但人流量太大,這點動作無疑是杯水車薪。
背後滲出了汗水,臉越來越燙,好像置在火爐邊上烤着,清晰地感受到水分從身體裏蒸發出去,卻無能為力。
傅宴禮把我護在他的懷裏,低下頭,用我能聽見但又不會覺得有負面情緒地說:“要回車上嗎?”
“想看煙花。”我委婉地拒絕了他,這一趟出來就是為了看煙花,要是什麽都看不到,豈不是白跑一趟。
我們來的時間還算早,半山腰的風應該是冰涼而淩冽的,可是只有人對美好事物追求的轟轟烈烈,所以我才會感覺到炙熱吧。
大老遠跑到此處來看煙花,與這麽多人擠在一起,還有甚者帶着專業的設備,記錄這美好的一切。
我突然熱淚盈眶。
生命的意義應該是在某一個瞬間感覺到活着的慶幸吧。
我并不是突然明白我是多麽想活着。
我只是沒有那麽認認真真地對自己和身邊的人負責。
我在頹廢,又在頹廢中追一朵雲,把人世間的百無聊賴付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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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
一聲巨大的聲響在正前方綻開,山腳下的房屋燈一盞一盞,遠處的霓虹永遠不會熄滅。
而天空中,盛開了一朵燦爛的花,絢麗的色彩繪成了一幅畫。
它的保質期只有這一刻。
人們開始歡呼,開始沸騰,我像一個局外人又身處其中,感受他們的激情,淹沒,再高高舉起。
我感覺我的靈魂顫動了一下,被他們震撼到短暫失去了五感,等我反應過來,我已淚流滿面。
自我哥死後,我第一次感受到心髒居然還能如此疼痛,呼出的每一口氣都是我的生命。原來我從來沒有釋懷過我哥的死,尤其是沈清一下子使我想起了最痛苦的回憶。
煙花盛開到墜落只是一剎那的事。
灰燼好像落在了我的嘴唇上。
傅宴禮的手環住我的腰,不顧周圍人是否看得見。他并不滿足單方面的動作,還要與我十指相扣,使我也感受到他。
“李辭,我從來沒仁慈過,不管是父親還是母親,亦或是他人。”
對啊,他從來沒有對誰仁慈過,所以才覺得傷害我是一件常理之內的事。
他的嗓音變得缱绻,嘴唇在我耳側親昵地蹭了蹭,“別離開我,盡管我一開始想過放你離開。”
不是我要離開他,是他從來沒留過我。
我無法回答他,心中的不安放大,如同鄉下的夜會吞噬一個無助的孩子。
這場煙花持續了半個小時。
與在鄉下看到的不一樣,這種帶有商業性的煙花更美麗,爆炸範圍更大。
我不禁感嘆,“好美啊。”
“我可以為你放一場。”
真不愧是有錢人,這麽豪華的煙花,對他們而言不過如此。
我望向他的臉,在他的眼中,我第一次感受到他卸下的防備,我的聲線好像被剪斷了。
失聲了片刻,我說:“先回去吧,我有話想對你說。”
往回走,空氣變得污濁,好像心髒蒙上了一層薄膜,跳動都慢了些許。
整片天陰沉,卻不漆黑,呈現出幽暗的粉紫色。
山風吹動樹葉,掠過一陣帶着濕意的風,好像情人在暧昧地親吻臉頰。
路程明明一樣,但下山的時間比上山的時間短了不少。好像人生。
回到車上,我把毯子放在後面,行人從車旁走過,又停下來。
我把車窗升起,目光淡定,“你還記得我問過你要愛我嗎?後面還有一句是,那你會愛我嗎,如同愛上一剎那的煙火。”
光明墜落進了無邊黑夜。
“你知道我愛你愛的不夠純粹,或者都不能把這種感情稱為愛。”我無法表達,甚至都不知道愛人應該怎麽去愛,我只是憑着感覺,憑着一腔愚勇。
然而愚勇敗落,淪為囚禁我的牢籠。
傅宴禮是冰山,只有一點山尖在海面上。沒有人知道他有多深不可測。
“把你當做我活下去的理由是我對不起,我不應該這麽做。”
我擡起頭,“傅宴禮,你告訴我,我哥的死跟你沒有一毛錢關系對嗎?”
車內的溫度漸漸升起來,從半黑的視線中我看見那一雙比墨還濃稠的眼。
車外是無窮無盡的浪潮,拍打着車窗過,留下一點音訊後消失地無影無蹤,連一點痕跡都找不到,墜入深海。
這樣莫名的寂靜與我心跳碰撞,撞得我開始不安,急于找一個出口。
“沒有。”他一錘定音,我懸着的心終于落回去,好似終于得到氧氣的救贖,肉體不會在這個時刻死去。
傅宴禮不屑說謊,因此我相信他。
他回答地很冷靜,眼皮都沒有跳一下。
我哥的死跟傅宴禮沒有關系,這無異于讓我松了一口氣。我并不想和他刀刃相見。
聽到他這麽說,趁着熱情還沒有消散,我鼓起勇氣,向他提出要求,“今年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你能不能不要再關着我?”
因為這些事情,畢業往後拖了半年,再拖下去,我都不知道我還能不能拿到畢業證。
“到時候會讓林助理安排,你身體不好,還是少出門。”
他不說拒絕,但話裏的意思,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他已經拒絕。
我的手有些顫抖,不知道是不是剛剛看煙花時的震撼還沒有褪去,還是傅宴禮那看似商量卻不留餘地的話把我擊碎的緣故。
“我們是什麽關系?”
傅宴禮幾乎不需要思考,“夫妻。”
我目光哀切,語氣顫抖,“那你為什麽不肯和我磨合?而是自作主張安排好一切?傅宴禮,你別這樣,我想跟你好好相處。”
傅宴禮面色平靜,手放在我的眼角,輕輕地揩了一下,“好,我改。”
不知為何,他好像向什麽妥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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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節上午,窗外陰沉沉,看天氣預報說今天有雨。
傅宴禮出門前告訴我,鄭家父子邀請我去他們家吃飯,問我怎麽想。
“想去,吃了飯,下午再去看看張姨。”
張姨去世快有一年,離開川城之前我帶着我哥專門去拜謝了她對我的照顧,之後再也沒有去過。
說起來,我真的很假,感情像是強塞進腦子一樣。
傅宴禮說讓司機送我去,并且在他下班之前回來。
自除夕夜後,傅宴禮好像真的在做改變,不再像以前那麽把自己當做皇帝,說的話就是聖旨。
他有所改變我很開心,連帶着胃口都好了一些。
傅宴禮總說我太瘦,也就屁股上有點肉,一開始我真沒覺得,後面猛然發現,我怎麽是這幅鬼樣子。
像是被女妖吸的只剩下一口氣的幹屍。
媽耶,傅宴禮胃口挺重,這樣都還能下得去嘴。
人不能活在過去,我應該努力地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