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我好像墜入了無邊黑暗。
審訊室後,我被關了起來,除了送飯的人,沒有其他人進來。
一天,兩天,也可能是第三天。
我暈乎乎地躺在床上,細數今天是第幾天。
黑暗中,我能聽到水流竄動的聲音。我動了動身體,房間不大,陰暗潮冷,放置在床尾的被褥濕潤,蓋在身上一點也不保暖。
我翻了個身,他們應該在商議怎麽處罰我。
一道光突然闖進我的視線,長期處在黑暗中我不适地閉上了眼睛,等到自己能适應那道光線,我才緩緩睜開眼。
來人身後背着光,腳步平緩地向我靠近。
那麽高大,那麽聖潔,好像是來帶我脫離苦海的救世主。
我支着身子,光線再強烈,我也不想閉上眼睛。
皮鞋在地板上發出“啪嗒”的聲音,等他走近,我看清楚,他是傅晏禮。
他們是不是在空氣裏放了針,為什麽每吸進去一口,就疼的身體好像都不是我的。
他的嗓音有些啞,尾音帶着幾分不可置信的上揚:“聽說你殺了人。”
雪松味清新而冷冽,與發黴的氣息相撞,兩種味道競争,最後雪松更勝一籌。
我嗅着他身上的味道,心有所動,好像一潭死水激起漣漪:“我想看看李國平的死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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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我不會央求他救我,也沒有情感需要寄托。
我的血肉已經成了一灘爛泥,死亡對我而言說不定是解脫。
傅宴禮的眉心往兩側收緊,我很少看到他皺這麽深的眉頭。
幾個月不見,不知道是不是光線問題,他沒什麽變化,身姿永遠挺拔,很難在他臉上讀到情緒。
可是為什麽,這次他的神色讓我感覺到他的不滿。
我懷疑我在做夢,收回了視線,以免多看一眼,就動搖一分。
“看着我。”他語氣壓得很低,聲線覆上了一層決然。
我聽話地看着他,如以前一樣,他讓我往東,我絕不會往西。
傅宴禮穿着便裝,這樣的光影下,那些不容易瞧見的細紋也隐匿起來。
“傅先生,謝謝你。”我努力朝他擠出一個笑容。
不知道他為什麽出現在這裏,但我想應該是蘇槐向他求救,他才來的。
大老遠跑到新城來,于情于理,我都應該說一句謝謝。
他平波無瀾的眼神翻湧了一下,我無法明白他那種情緒為何物。
一張照片遞到我的面前,上面是李國平的屍體。
身體浸滿了血液,死像慘狀,心口那處好似被挖空了,血肉模糊,不知道作惡者對他有多大的仇恨。
就算我沒學過法律也知道,這件事很棘手。
如果傅宴禮插手,一定會付出些代價。
我不想麻煩他,當時我動手的時候,就想過我的結局會是什麽樣。
只是,我哥死了。
這是唯一的錯。
人生到頭,不過一個死字。我緩緩呼吸,生命脆弱到好像只需要輕輕一折。
我再次收回視線,坐回床上,靈魂疲憊到身體承受不住。
不知道沒能讓傅宴禮相信我對他的愛算不算是一種遺憾。
“李辭,你想活嗎?”
我想活嗎?
早在很多年前我就問過自己無數遍,答案當然是想。
否則我為什麽要努力學習,為什麽要脫離那個地方。
可是此刻,我犯了猶豫。
我以前活着是因為我有很多期待,但那個期待最核心的關鍵在于我哥。
我不知道我想活着能得到什麽,又會失去什麽。
我突然開始害怕上天的安排。
直至此刻,我都覺得那天發生的是夢。
我現在要做的就是醒過來,不讓自己陷在痛苦裏。
“你想活我才能救你。你想活下去嗎?”見我不回答,他再次開口。
“小辭,好好活。”耳邊響起我哥說的話。
他把我護着,就是不想讓李國平傷害到我。
也不想我犯下錯誤。
可是當時他放開我,我們都有機會活下去。
對于那些故意忘去的片段,我顫抖着尋找細節。
他好像拿自己當了賭注。
警察和救護車來的時間也太湊巧。
一陣潮水湧入了我的心髒,我說不出來是憤怒還是悲傷。
他騙了我!
我哥騙了我!!
明明答應我會好好的,但他卻拿自身做誘餌。
他千算萬算一定沒算到,他的弟弟也成了別人眼中的殺人犯。
我笑了,笑地眼淚冒出來,肺在漏氣,胃在抽搐。
心髒酸脹的難受,只有把它剖開,讓水流出來,我才會好受一點。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我擡起頭,“我要活下去。”
那是來自心底最深的渴望。
盡管我已經找不到存在的借口。
我站起來,走向傅宴禮,雙手緊緊抓住困住我的鐵欄,“我想活着,我要活下去!”
殺人兇手逍遙法外才是對生命的蔑視,我不應該為李國平的死付出我的生命。
我哥已經死去,我不能。
他仿佛笑了,轉瞬即逝,像是蝴蝶,來不及捕捉便消失到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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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宴禮有人脈有關系,我很快就從那地方出來。
在發黴的地方呆久了,接觸到陽光居然會覺得刺痛。
世界上唯一能威脅我的人消失了,世界上唯一愛我的人也消失了。
我拿着手機看了一眼,不過短短五天,居然能發生這麽多事。
傅宴禮直接把我帶回了川城,還是把我養在他的別墅。
劉姐看到我十分意外。
我從新城過來,什麽東西都沒有帶,傅宴禮事無巨細地安排好。
那些東西我都沒拿,便跟他說:“那個房子我繳了三年的房租,就租着吧。”
當時是打算跟哥在那邊長住,所以租期很長,繳了幾年的房租。
傅宴禮用沉默作答,表示他知道,并且會看着安排。
我回到別墅的第一時間就是睡覺。
不管會夢到好的還是壞的,我要睡覺,睡到世界盡頭最好。
就算是換了地方我也會做噩夢,我夢到李國平張開血盆大口朝着我撲過來。
我一開始會害怕,但是夢為我創造的,于是我幻想我再一次,又一次殺掉他。
陷入了無休止的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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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睜開眼睛,聽到樓下有狗叫。
慢悠悠下樓去,元寶歡快朝我跑過來,吐着舌頭,兩眼放光。
因為好吃好喝地養着,它不僅胖了很多,也沒了一開始的膽怯。
它什麽都不知道。
它不知道給它喂飯洗澡的言哥哥再也回不來了。
有那麽一刻,我嫉妒一條狗,甚至想殺了它。
憑什麽它什麽痛苦都不用承受。
我又想抽煙,準備出去買兩包,門口站着個黑衣人攔住我的去路。
“傅總說這段時間你只能呆在別墅。”他口吻帶着公事公辦,沒有打算通融一下。
我不滿:“我只是出去買包煙。”
“我可以出去買。”劉姐立馬上來,笑着當個和事佬。
“我想跟傅總聊聊。”我不想給傅宴禮添什麽麻煩,所以我打算親自問他,是我身上的命案導致我不能外出,還是因為別的原因。
如果實在棘手,那就以命抵命。
“傅總在忙着處理您的事,最近一段時間就在別墅吧。”林助理不知何時出現,腳步飛快走向我,頭發都稍顯淩亂。
确實,我才被關幾天就被放了出來,傅宴禮要處理的後事一定有很多。
他又一次拯救了我。
我看着他手裏抱着個罐子,他也注意到我看到了。
他遞給我,神色肅穆:“這是您哥哥的骨灰,傅總說交由您做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