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事後了解,當時情況是張姨停下來接我的電話,貨車司機疲勞駕駛,這才釀成了這場事故的悲劇。
如果當時我沒有給張姨打電話,她會不會就不會遇到那場車禍?
如果我當時沒有去找蘇槐,也不會這麽晚回去,讓張姨打電話過來。
如果之前沒有和蘇槐鬧矛盾,我也不會為了道歉前去找他。
這一切的矛頭全指向我,在控訴我,是我犯了天大的錯。
如果沒有我,也許大家都平安無恙。
因為這場事故,我認識到張姨的家裏人,她的丈夫叫做鄭鋒,兒子叫鄭長生。
聽鄭叔,鄭長生聽到母親出車禍的消息,心髒承受不住,也進了急診室,現在還沒有醒過來。
鄭叔安慰我不要太難過,他時常聽張姨提起我,說我是個很乖的孩子,把我當親兒子一樣照顧着呢。
“鄭叔,司機那邊怎麽說?”他一個沒考過駕照的人都知道,不能疲勞駕駛。
鄭叔長長地嘆了口氣,悲戚而沙啞:“現在還不知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司機的老婆幾年前跟別的男人跑了,家裏上有老下有小,一直哭着說沒錢,保險公司那邊還沒有上班,不知道怎麽賠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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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張姨出事過去了兩天,我還沒有意識到她已離我遠去。
張姨在這邊的親戚不多,加上沒有錢舉行葬禮,只在荒郊買了一塊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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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出了這檔子的事,傅宴禮沒有催促我離開川城。
孫志和朵娅姐那邊不知道情況,事發後的第二天給我打了電話,也發了幾條消息問我怎麽沒去。
我直接說這幾天有事走不開,微視頻只能過一段時間再說。
骨灰下葬的這天,從早上開始就下着蒙蒙細雨,我,包括鄭叔,還有鄭長生皆是穿着一襲黑衣站在墓碑前。
雨紛紛揚揚地落下,鄭叔和鄭長生站在一把傘裏,鄭長生握着傘,傾向父親,自己的肩頭那一塊兒沾了雨水。
我站在他們的身後,手持一把雨傘。我的心在下雨,下着暴雨。
我本不該出現在這裏,可張姨生前對我那般好。
人可以輕而易舉死去,活下來卻不容易。
本來我打算送葬完就回去好好休息,鄭長生喊住我。
我以為他會興師問罪,畢竟張姨的死是我間接導致。
然而我低估了張姨教育出來的孩子。
“李辭哥哥,我想跟你聊聊。”鄭長生瘦弱白淨,穿着一身黑顯得他更弱不禁風。
他面上沒有表情,硬要說的話,他很疲憊,好像一個久病之人走了很久,身體根本負荷不了這樣的運動。
我說好,他便把傘遞給鄭叔,來到我的傘下。
“之前經常聽媽媽提起你,說你長得秀氣,性格很好,今日一見,媽媽說的沒錯。”鄭長生說話溫吞,我仿佛透過他看到張姨在跟我對話。
他為什麽不怪我?
明明是我害得他沒了媽媽。
我沒有接話,只是默默地聽着他說。
“李辭哥哥,媽媽的離開跟你沒關系。”鄭長生無奈地嘆了口氣,自己還在難過,還要來安慰我這個罪魁禍首。
“大概這就是命吧。”或許是經歷過太多次的生死,年僅十七歲的他看淡了生死,語氣裏帶着幾分釋然老成。
他的話在我心口劃下一條永遠不會長好的傷痕。
在十七歲之前我對命運嗤之以鼻,心想,老天讓我這麽悲慘又如何,初中語文書上不是寫了嗎,成大事者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
那時候的我成績名列前茅,班主任說我考上一本是絕對的,要是再攢攢勁,說不定還能考個985或者211。
一個鎮上,每年考上一本的屈指可數,更別說是算得上是名牌的大學。他這話簡直是讓我堅定了讀書改變命運的名言,讓我更勤奮,只要醒着,基本上都在學習。
然而高三下期,因為李國平欠下高利貸,追債的人追到家裏來,那段時間我哥帶着我東躲西藏,學校也不敢去。
那幾年鎮上的治安算不得好,班主任報警也無濟于事。
我本來想着以我現在的學習基礎,只要參加高考,再怎麽樣也有一個大學讀,是李國平把我關起來,揚言要賣了我抵債。
與高考失之交臂,我的人生也好像跌落進深淵。
我哥為了保護我帶着我離開,在逃跑被抓的路上,他死死護住我,自己被打成植物人。
當時發生了什麽我記不太清楚,只記得清醒後,頸側有一條血痕。經過幾年的時間,那傷痕已經淡到看不見。
問我現在信命嗎,我還是不相信的。以我的命格來說,我這輩子都不可能遇到傅晏禮。
“對不起。”我向他鞠躬。
鄭長生搖了搖頭:“我和爸爸都沒有怪你,我想媽媽也不會怪你。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天意如此吧。”
走到墓園門口,鄭叔上了出租車,我說自己等會兒回去,你們先走。
他們沒有強求我。
車子離開我的視線,我往回走,找到張姨的墓地。
墓碑上的照片為黑白色,女人微微笑着,慈祥又美麗。
我放下傘,仰起頭,雨滴落在我的額頭和臉頰,好像張姨在溫柔地撫摸我一樣。
“張姨,謝謝你。”我第一次在她身上體驗到有母親會是什麽樣的感覺,但是這股溫暖在照耀我後迅速離去。
我不知道該怨誰。
我不能說命運不垂憐我,因為它給過我生的機會,溫暖的邂逅,只是收回去的太快了。
雨下得并不大,但是我的頭發很快就濕了,寒意一點一點滲進,把我滾燙的血液凍住。
我跪在張姨的墓前,磕頭向她道歉。
一陣風吹了過去,我撿起傘,直接去了療養院。
只有讓我哥陪着我,我才不會難受到想死。
到療養院是上午十一點,我的衣服要濕不濕,加重了它的重量。
我坐在病床旁邊,沒有吃早飯,這會兒低血糖,反胃頭暈,呼吸都有些急促,甚至覺得喘不上氣。
握着我哥的手,喘了幾口大氣,一直憋在體內的眼淚終于找到了發洩口。
“哥,你快醒來吧,我真的好想你,想的快要瘋掉。”
他再不醒來,我真的堅持不下去了,這樣的人生于我毫無意義。
療養院的床夠大,我脫掉外套,鑽進被窩,像小時候害怕黑暗,非得跟我哥擠在狹小的床鋪上睡覺一樣。
我在努力找到那些讓我存在的記憶,好洗去我現在的痛苦。
閉上眼睛,我突然想起那只被我撿回來的狗,到現在我還沒有給它取名字,因為我對它并不上心,所以确認它還活着就行。
我抱着我哥的腰,在他肩膀旁邊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