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章
第 59 章
顏氏能給的無非是金銀礦産, 再多的就只有再入朝廷另擁新王了。
當今陛下膝下子孫凋零,幾個王爺早已虎視眈眈,甚至多番試探, 若非如此,宮中那位也不會這麽着急的把手伸向平溪顏氏。
顏家主在顏玄辭來之前,已經把朝中局勢詳細的分析了一番, 此次災禍的原因再明晰不過了, 只不過,他絕不可能讓天子把顏氏變成他維系統治的肥料。
他平溪顏氏百世清明, 絕不為人魚肉, 既然要舍掉大半根基才能存活下去,何不自己選一位更有潛質的新王?
歸根結底,是他們欺人太甚。
刁難在先,也別怪顏氏無禮在後。
顏渺在得知父親的安排後,心中也是一驚,父親想要擁護慕容珩上位,可慕容珩怎麽算都是名不正言不順,就不怕冒天下之大不韪嗎?
老安和王乃當今陛下的皇叔,在世時就不受陛下重用,否則也不會故意派他去邊關任職,其餘的幾個異姓王和流放封地的皇子常年被看管着, 往往有什麽舉動都會立刻被傳進宮中,更何況, 這些人的子孫兒女還時不時的被以盡孝為由接近宮裏看管。
長久被管教着,即便是猛烈的鷹也會有被馴服的時候。
可慕容珩不同, 他出身雖比不上其餘幾個皇室弟子,卻自幼養在宮外, 還頗受陛下信服。
此舉雖說坎坷,也确實不失為一條好路。
至于慕容珩,過去與他相處時分,顏渺能感覺到他是一個十分有野心的人。
那他自己呢,他想要那個位置嗎?
顏玄辭很快就幫她準備好了所需的一切,還買了個藥童跟着她一同前往,萬一出了什麽意外,也有個人照顧她。
小藥童如今不過十歲,一雙黝黑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轉,看到生人也不膽怯,只是太過瘦小了,身上手上沒有一點肉,看着就跟皮包骨頭似的,讓人心疼。
顏渺見到他時,他正在狼吞虎咽的吃一碗白米飯,看來餓太久了,連菜都顧不上夾。
“雲都此處實在太過窮苦,方才我不過是随處走一趟,就看見不少流離失所的孤兒。”顏玄辭無奈的嘆了口氣,這些孩子都是被人牙子撿來的,雖說讨不到什麽好還會被賣給別人,但好歹能有口飯吃。
顏渺瞧着那渾身髒兮兮的小孩兒,不忍心讓他跟着同去,可二兄卻說:“這孩子的父親在世時是個大夫,他往日也會跟着去醫治病人,我想與其要尋,不如尋個粗通醫理的,也好幫上你的忙。”
原來是這樣。
顏渺看着那舔着碗邊的孩子,心中莫名酸澀,喉中頓時翻湧,她立刻端起一旁的溫茶喝了慢慢一盞。
這地方的氣候太不舒服了,連帶着她的身體也開始難受。
小孩兒吃完手裏的飯,沒忍住打了個飽嗝兒,見自己突然失禮,立刻從凳子上跳下來跪在地上求饒。
“這是怎麽了?你先起來,別跪在地上。”
這孩子滿臉灰塵,哭着道:“奴知錯了,奴不該發出聲音,請主人責罰。”
他如今不過十歲,正是該知事的年紀,可人牙子卻教他順從服從,稍有不妥,便打罵教訓。
顏渺絲毫不在意他身上的髒污,把他扶起來,柔聲道:“別哭,以後你就跟在我身邊,不會有人再責罰你。”
小孩兒像是聽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話,愣愣的問:“那還有剛才的飯吃嗎?”他視線轉到桌上,那裏放着他吃空的碗盞。
顏渺笑了笑,用手帕擦掉他臉上的淚水,“有,當然有,只是你現在必須去洗個澡,然後換一身幹淨的衣服。”
小孩兒聞言,一個勁的點頭,仿佛顏渺說什麽他都會毫不猶豫地答應。
被世道折磨太久的人,太需要依靠了,在經歷過精神和身體雙重崩潰折磨後,活着的本能已然占據了整個頭腦,他什麽都不會多想,甚至連逃走都不會有,因為這裏有人能給他一口飯吃。
“你叫什麽名字?”
“名字叫陵游。”
顏渺一怔,卻又很快明了,陵游又名龍膽草,他的父親是大夫,給他定下這樣寄予美好期望的名字,是希望他文質彬彬前途無量,他的父親肯定很愛他。
“好,那我以後就叫你陵游,你先去收拾一下,等會随我出去一趟。”
陵游像是怕她等太久,很快就跑着回來了,原本潦草破爛的外衣換成了素衣,洗幹淨臉後看清了他的容貌,長得很端正,尤其是那雙眼睛,經歷不幸後難得的保留了最純粹的天真。
顏渺帶着陵游坐上馬車前往,到了地方,顏渺卻沒有下車,而是将一方小匣子給他,讓他自己去敲門。
陵游不解,但也沒多問,抱着小匣子就跳下了馬車。
其實顏渺心裏也沒幾分把握,若是慕容珩還顧念舊情,希望那只舊簪子能起到作用,讓他們見上一面。
慕容珩的身上的傷每一處都十分致命,也不知是該感謝崔灏言為了吊着他的命給他用了上好的療傷藥,還是該恨他下毒手專挑最脆弱的傷處刺。
身上的傷口在他被救回來的t第一天就清理包紮好了,可是慕容珩心底空蕩蕩的,崔灏言當日握着顏渺的手刺入他的胸口,那一劍直到今日都在火辣辣的疼,确切的說又疼又癢,還是抓心撓肝讓人日夜不得安生的那種。
慕容珩自問在這人世間行走數十年,有過極致的恨,夜=也遭受過致命的背叛,可那些痛都可以在報仇後得到消解。
可是顏渺不同,她對自己的意義不能用恨來衡量,他想要她,想讓她永遠留在自己身邊,即便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他也依舊想要挽回她。
若這一劍能抵過過去對她的傷害,讓她不要那麽厭惡自己,就算是在砍十次他也願意。
可慕容珩心裏清楚,不可能了。
當初他親眼見過癡戀自己的顏渺,沒想到轉身之後再也回不到從前。
阿順守在門外,替主子安排各項事宜,前幾日送進去的文書到現在都還沒看呢,就連顏氏派人來主子都說不見。
不見也好,更有利于養傷。
如今大業将起,阿順作為下屬自然不希望主子沉湎情愛,更希望他能早日康複帶領着弟兄們完成未竟的事。
當年,陛下即位,東宮血流成河,到處都是斷臂殘肢,除了幾位因罪受罰,被趕去封地的皇子,其餘的皇子都被這位痛下殺手,死無全屍。
那時先帝最寵愛的四殿下被活活剜掉雙眼,關進冷宮自生自滅,當時風頭正盛的貴妃也死的不明不白。
阿順那時不過一個小小禁衛,卻親眼目睹了皇室互相殘害,面目猙獰的模樣。
太醜陋了,太暴虐了。
比之傳言中心狠手辣的主子要殘忍千百倍。
當今陛下艱辛的維持着自己那賢良的名聲,誰又知道他是弑父篡位的呢?
知道的人,早就死全了。
陵游抱着那方小匣子快步跑到宅門前,他仰頭望了望,這座宅子好高啊,從正門朝裏面望進去,到處都是郁郁蔥蔥的。
若在平溪,這肯定不是什麽少見的景觀,可在風沙頗多的雲都,這就稱得上壯觀了。
陵游人小,但猜這宅子的主人肯定很有錢,能養護那麽多好看的花草。
站崗的士兵見他虎頭虎腦的,抱着個盒子望來望去,開口驅趕:“哪來的小毛孩,這裏是安和王的府邸,豈容你在此閑逛?”
原來這裏是安和王的宅子,陵游牢牢記着顏渺的話,大着膽子把小匣子舉過頭頂呈上,用孩童特有的清脆嗓音道:“這是我家主人送來的,還請安和王收下。”
“你家主人是誰,還不快速速報上名來?”兵士接過小盒子,動手晃了晃,發出了碰撞的聲響,只不過這木盒子太過厚重,聽不出什麽。
兵士直接把盒子打開,裏面居然是一支金簪,他不懂這些女子用的首飾,只覺得這簪子成色頗好,款式不像是民間會有的,再結合慕容珩王爺的身份,便猜測是什麽有權勢的人借此物想來拜訪。
這小孩看着也沒什麽特別的,兵士思索再三,讓人看着這孩子,自己帶着東西進府內去了。
穿過郁郁蔥蔥的花園,正跟管事商量請大夫的阿順見他來,以為營中又出了什麽事,便叫他過來。
兵士将那一方匣子呈上,将那孩子的事告知,阿順打開來看,發現這支金簪是宮裏的制式,非尋常人不能擅用,可這雲都是主子的地界,哪有什麽宮裏的人在。
再三思索後,阿順讓他把門外等着的小孩兒叫進來。
陵游不知道什麽規矩,來得太過匆忙,顏渺也沒教他,只好模仿着帶他來的人不倫不類的行了個禮。
“大人好,我家主人是名醫,什麽病症都能治,還請大人見主人一面。”
“你主人姓甚名誰,來這裏所為何事?”
陵游确實不知道顏渺的名字,他剛剛從一個破落吃不飽飯的貨物變成藥童,就被帶到了此處送東西。
見他搖頭,阿順眯了眯眼,以為這又是誰的把戲,想借此來看看主人的傷勢,好伺機取而代之,剛想揚言趕人出去,就聽陵游道:“主人是個很很漂亮的女子,她會醫術,真的能給人治病。”
“這裏沒有需要醫治的病人,也不需要你主人前來。”阿順剛想趕人出去,就聽屋內主子喚他。
他只好讓人把陵游看住,自己先進去了。
慕容珩氣色很不好,若非過去數十年他刻苦歷練,身體強健,怕是都熬不過這傷痛帶來的高熱。
他本就難以入眠,外面阿順還一直跟人說話,吵得他更心煩。
“主子您怎麽起來了,您的傷還沒好,大夫說了要靜養。”慕容珩瞥了他一眼,擡手披上外衣,腰腹間纏滿了白色的布條,其中有一部分,已經開始往外滲出星星血色。
慕容珩随意的披上外衣,擡步就望書桌方向去。
“你倒是大膽,我昏睡數日也就罷了,你還敢聯合大夫一起給我下藥!”他随手拾起一封文書,快速翻看起來。
慕容珩傷的比他這個下屬還要重,最初知曉的時候,阿順多次想自裁謝罪,若非他保護不利,也不可能受如此重傷。
可那時,他們人就隐在暗處,可主子硬是不讓他們出現,任憑自己被崔灏言帶走,阿順哪裏還看不出來,主子分明是放不下夫人。
慕容珩傷的太重,血流不止,重傷處被嵌入了好幾個刀刃,就隐藏在皮肉之下,可表面卻被人敷上加速傷口愈合的藥,若不給他下足夠的藥讓他昏睡不起,這拔刀之痛還不知道要如何挺過去。
也幸好那是慕容珩在昏迷着,否則還不知道該如何收場。
“屬下知錯,請主子責罰。”
慕容珩不再看他,只問:“外面發生了何事,吵吵嚷嚷的。”
阿順上前一步,把手中的盒子打開,露出裏面那支彩蝶于飛的金簪,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慕容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