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最初,她走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腳踝處的刺痛讓她常常重心不穩想要摔倒。
身上的衣裙也染上了灰塵,好在她經過一片樹林時撿到了一根樹枝,姑且可以當作拐杖。
她邊走邊在心裏想,今日到底做錯了什麽。
與外男交談,摔進男子的懷抱,被夫君當場抓住,她忽然覺得,慕容珩生氣是應該的。
她的确做了不合規矩的事。
可是慕容珩的懲罰對她來說未免有些過分。
像是置氣,又像是故意折磨。
忍着劇烈疼痛走了兩刻鐘,她左側小腿已經有些麻木了,原本的痛處也失去了知覺。
女子的臉色變得蒼白,額頭上冷汗涔涔,天上大片大片的烏雲遮住了陽光,陰暗很快席卷天空。
要下雨了。
顏渺忍着痛繼續往前走,這裏離安和王府還有很遠的距離。
“下雨了下雨了!快收攤啊!”
“趕緊走,咱們快回家!”
“拿傘啊,別淋濕了!”
路上行人攤販都在避雨,沒一會兒,路上的人就少了大半,只有零星幾個走在路上,這其中就顏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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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旁人不同的是,她手中沒有撐傘。
風不知何時變得冷濕粘膩起來,像一條冰冷的毒蛇,不知不覺間爬上顏渺的脊背和脖頸,一點一點纏上去,讓她呼吸困難。
豆大的雨滴很快密密麻麻的砸向地面,雨滴落地,揚起淡淡灰塵,空氣中很快彌漫着一股土腥味。
顏渺想起了自己的家鄉永安,永安下雨時,空氣中也會有厚重的泥腥味,每到這時,爹爹就會撐着傘從外面回來,當然也有些時候是淋雨回來的,但每次都有一包帶給她的松子糖。
爹爹會隔着院子喊住她,要她乖乖待在檐下等他過去,不要被雨水沾濕了衣裳。
冰冷的雨水打在她臉上,然後順着臉頰,下巴落在地上,已然分不清究竟是冰涼的雨水還是滾燙的淚水。
她有點想吃松子糖了。
她的爹爹是世上最好的爹爹,會認真完成她的每一個願望,會在她出嫁時偷偷抹淚。
她想爹爹了。
終于,她還是沒能走到安和王府,倒在了全是雨水的路上。
——
顏渺發起了高燒,夢中她不停的說着胡言亂語,雙手無助的在空中亂抓,直到抓到一個堅實有力且溫暖的東西才沉沉睡去。
再醒來,已是兩日後。
她睜開迷蒙的雙眼,眼中盡是酸澀和疲憊,她好像睡了很久。
入眼,是熟悉的寝房,屋內安安靜靜,念夏背對着她小心的收攏某件東西,聽聲音像是紙張。
“念夏。”她開口喊她,發現嗓子幹得厲害,說出的話也帶着微啞。
念夏驚喜的轉過身來,看到她真的醒了,開心道:“夫人可算醒了,奴婢都快擔心死了。”
她想坐起身來,念夏扶着她在她背後放了個軟枕,好讓她坐的舒服些。
一盞茶水下肚,顏渺潤了潤幹燥的喉嚨。
“你剛才在做什麽?”她視線看向桌上那張紙。
念夏起身把那張紙取過來給她,“這個是從夫人身上找到的,奴婢見您貼身放着,應該是很重要的東西,就把它晾幹了,正打算收起來呢。”
那是她求的藥方。
她無力的問:“這張紙除了你,還有誰見過嗎?”
念夏擰眉回憶,而後搖了搖頭,她不知道夜深人靜的時候,慕容珩看到了那張紙。
“我是怎麽回來的?”她暈倒後意識全無,根本不知道是誰帶她回來的。
她突然有點害怕,怕把她送回來的是陌生男子,若是這樣,慕容珩肯定會更加生氣。
念夏見她嘴唇幹燥泛白,又倒了杯水遞給她。
“是世子啊!您在外面暈倒了,是世子帶您回來的。”
送在唇邊的茶水又被放到手邊。
他不要別人幫她是為了懲罰她,可最後,他還是主動出現把她帶了回來。
他心中對自己,應該是有幾分憐惜的吧。
顏渺甚至都不敢多想,只要有一點點她就滿足了。
念夏催促她把茶水喝下,小嘴喋喋不休:“您不知道您昏迷的兩個夜晚都是世子守着的。”那時她太過不安,總要有人陪着才安穩,慕容珩正好回來,被她抓住手臂不放,便陪着她。
他應該只是一時生氣才會說出那樣的話,才會把自己丢下,顏渺在心裏想。
慕容珩大多數時候都是很平靜的,偶爾還會對她笑,他肯定只是一時生氣。
她動了動腿,發現左腳的傷已經消了腫,上面敷了一層厚厚的藥,也沒有刺痛的感覺,有些微的疼痛,只是紗布下浸染了淡淡的血跡,應該是傷處裂開了。
下過大雨後,一臉好幾日都是晴天,湛藍的天空上飄着幾朵雲彩,暖暖的陽光照的人很舒服,顏渺大病初愈,很想出去走走。
顧及着腳傷,念夏攙扶着她,在府中緩慢的散步,走過一處連廊後,她看到了大片粉白的花朵,她叫不上來名字,卻很想去看看。
不知不覺,她們來到了花園裏,這個花園離她的蒹葭院很近,每到花季她都會來這裏賞花。
只是今日不巧,這裏早有了他人,阮薇薇穿一身潔白複繡衣裙,雲鬓高疊,清風徐來,宛若綽約仙子迎風而立。
她正指揮着小丫鬟剪栀子花,栀子花香味濃而不烈,是她為數不多喜歡的花。
阮薇薇看見來人也不動作,只是颔首嗅了嗅手中拿着的那枝花。
顏渺是慕容珩的妻子,這依照夫家,該是她給自己行禮,可她根本沒有這個意思。
見她玩的開心,顏渺也不提這事,柔聲朝她打了個招呼:“阮妹妹。”
誰知阮薇薇輕嗤一聲,不只是在嘲笑什麽。
顏渺一直都知道,她并非初見時那般溫和,只是不知道她會如何針對自己。
果不其然,阮薇薇扔掉手中的栀子花,繡鞋直直從花上面踩過去,方才還肆意綻放的潔白花朵,瞬間化為一灘爛泥。
“我叫你一聲嫂嫂,那是看在珩哥哥的份上,現在珩哥哥不在,我也沒必要演戲,顏渺,你可知我是什麽身份?”她要用身份壓她。
顏渺不知道她想做什麽,一時沒反應過來,吞吞吐吐道:“華寧......郡主。”
“還有點腦子。”她輕蔑一笑,緩緩道:“以後,不管在何種場合,你都該尊我為華寧郡主,我這麽說也是為你好,畢竟這是最基本的規矩,你自己沒規矩不要緊,若是被外面的人聽到,豈不是毀了安和王府顏面,讓別人以為我們安和王府也沒規矩。”
顏渺知道王妃最看重這些,連忙小聲道:“我知道了,以後不會了。”
“我是先帝親封的華寧郡主,自然尊貴無比,不是你這種商戶出身的女子能相比的。”
她的出身不僅僅是父親的愧疚,也是她們無數次攻擊她的利器。
華寧好整以暇的打量着她,然後問:“你可知平溪顏氏?”
平溪,這個地方好像在哪裏聽到過,可她并不知道這個地方在哪。
見她搖頭,華寧也覺得不意外,只若有所思道:“難怪,身上沒有一點大家氣度。”
她聽不懂,只能安安靜靜站着。
“你空有一副皮囊,蠱惑得了珩哥哥一時,蠱惑不了他一世。”
顏渺訝然地看着她,她是慕容珩明媒正娶的妻子,不是什麽低賤的妾室,更不存在蠱惑一說。
她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貶低她。
“我與你這種膚淺的女人不一樣,我不會讓自己處在孤立無援的境地,還有,我的東西終歸是我的,花也好人也罷,你該有自知之明的。”
看着華寧離去的背影,顏渺的心好似被一只手緊緊抓住,她說自己拿了她的東西。
她在朝自己示威。
她果然想把慕容珩搶走,可那是她的夫君啊!
當初明媒正娶,是共盟過誓言的。
他說過會對自己一輩t子不離不棄,她從來都沒有把那些當成過場面話。
不會的,夫君不會不要自己的。
她知道世家的女子嫁入夫家後都會生孩子,以此來維持自己正妻的地位。
這兩年慕容珩雖未在子嗣上說過什麽,可王妃卻是明裏暗裏提了好多次,若是自己真的有了孩子,想必王妃也會念着這一點把她留在王府。
慕容珩他,應該也會喜歡孩子的吧。
思及此,她拉着念夏,要她扶自己回去。
“夫人,你別急,您腳上的傷還沒好全。”念夏心疼的看着自家主子,夫人什麽都好,相貌說是天上神女也不過分,脾氣又溫柔,從來不打罵下人,可偏偏輸在了出身上,若生在世家,必定尊貴無比,一舉把那華寧郡主比下去。
回到院子裏,她拿着那張藥房,要念夏親自去按着方子抓藥。
念夏雖不知是什麽藥,可夫人的樣子實在太讓人心疼,便也顧不了那麽多,找了小丫鬟來陪着顏渺,自己一個人出府去了。
顏渺靜靜的坐在八仙桌旁,想象着自己孩子的模樣,應該很漂亮很聰慧,像她見過的每一個小孩子一樣健康。
想到這裏,她又想起了爹爹,他一個人在永安應該很孤單吧,爹爹只有她一個女兒,孤身一人打理着家業,也沒個人陪。
是她不孝,這麽久都沒回永安看望他。
沒等到念夏回來,小丫鬟就火急火燎的跑進來,氣喘籲籲道:
“夫人,王妃請您過去。”
顏渺總覺的哪裏怪怪的,不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