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借口與悶棍
借口與悶棍
047
自從在王宮時感受到對方打量的視線, 謝爾比就沒想過自己能完全瞞住……只是他也着實沒想到,自己會以這種姿勢曝光身份。
短暫失神片刻, 他的耳朵動了下,眼神忽地一變。
右手轉而拽住小弗魯門先生的領子,将其帶到一個鐵罐子的後面蹲下。
晃悠悠的煤油燈照過他們剛剛所在的位置,伊登中校似乎又罵了聲什麽,大步朝門外走去,十分利索地關上了門。
利昂娜:…………
看來中校的熱血終于下頭,想起來該去找外援了……
但還沒确認她有沒有出來就關門, 這會不會有點太沒有同僚愛了?
直到門後那道光消失, 謝爾比的神經才放松了一點,同時也察覺到兩人此時貼得多近。
他不太習慣跟別人靠這麽近,無意識地皺了下眉, 很快便要拉開距離。
可他身邊的家夥顯然沒有絲毫紳士風度,不僅沒主動遠離,反而揪着他的領子,把兩人的距離拉得更近了。
“別這麽着急,女士。我們的話還沒談完呢。”為了能讓對方在這糟糕的環境下聽到自己的話, 她不得不貼到女仆的耳邊說道, “先說說你之前去黑卡爾莊園的原因。”
“別想着撒謊糊弄過去……現在開始你敢說一句謊話,我可不管你身後的‘主人’是什麽人,戲耍我的代價我定要在你身上讨回來。”
謝爾比感受到冷硬的刀尖戳在自己的側腹, 赤裸裸的威脅簡直是擺到了明面上。
而時間緊迫,等那位軍官帶着援兵回來, 那他的馬甲就真的要展示在所有人面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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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時從……主人那裏收到一個任務, 讓我探查黑卡爾莊園的擁有者——希爾科羅男爵隐藏的秘密。”
黑發的女仆擡眼瞥了對面的青年一眼,坦白道:“跟你一樣, 我的任務也是查明塞勒梅研究院失火案的真相。”
黑卡爾莊園謀殺案的罪魁禍首——多弗爵士,是個在馬黎議會裏潛伏多年的間諜。
當年的塞勒梅研究院失火案也由他負責,是他親自調查後拿出“證據”,證明那只是一場普通的酒鬼縱火案。
舊大陸那邊的勢力才不會派人來調查這件事,關心這件事的只會是馬黎王國內的勢力。
而不管是代表新資本的“萊博黨”還是代表舊貴族的“保皇黨”,即使雙方的關系已經差到會在議會裏扯頭發,可在面對外來勢力時他們會一致對外。
比如當前這場聯姻,就是雙方合作的産物。
“謝莉”是在借此表明立場,兩人現在是站在同一邊的。
利昂娜緊盯着那雙近在咫尺的眼睛,似乎想從中找到絲毫說謊的痕跡。
但很可惜,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裏并沒有絲毫隐瞞。
“……你當時就在馬廄的窗t外?”
兩個月前最後的謎題也解開了,利昂娜的瞳孔都因興奮放大了一點:“那個開槍的人是你,是你打傷了多弗爵士的右手!”
随着對方的臉越靠越近,謝爾比也跟着不自然地向後仰。
“他也是我的目标,我不可能讓他趁機逃掉。”他頓了頓,又道,“但我好像多慮了。”
“別這麽謙虛,你那一槍可是幫了我的大忙。”利昂娜臉上的笑愈發燦爛,“能在那麽昏暗且混亂的環境下一槍命中,你的槍法真是令人欽佩……”
謝爾比聽着對方洋洋灑灑的贊美詞,垂眸看了眼絲毫沒有移動的劍刃,默默給小弗魯門先生貼上一枚“表裏不一”的标簽。
“……所以,那個帶槍上了飛艇的家夥是你?”
利昂娜話鋒一轉,仿佛唠家常般抛出目前最棘手的問題:“你在這裏跟人發生槍戰,還被人鎖到了裏面?”
“不是我。”謝爾比幾乎是立刻否認,“我知道飛艇上不能攜帶槍械和弓弩,所有武器我都留在了王宮。”
“那牆上的彈孔和你抛出來吸引伊登中校的子彈頭是怎麽回事?”
“對方有槍,并嘗試用槍破壞管道。他發現我後先後朝我開了兩槍,彈頭是我後來撿到的。”他從腰間綁帶的褶皺裏翻出另一枚彈頭,捏着展示在利昂娜面前,“我只找到兩枚,看子彈規格口徑不大,大概率是把轉輪手|槍。”
利昂娜對子彈沒什麽研究,但這種事對方沒有必要撒謊。
周圍的空氣太悶了,悶到利昂娜開始感到呼吸困難,連帶着心情也變得煩躁。
長長呼出一口氣,她再次壓低聲音警告道:“從你走出夏洛蒂公主房間後到現在,把你所見到的都一五一十說出來。”
“……我一開始确實守在夏洛蒂殿下的房門口,但沒過一會我就聽到一點不太對勁的聲音。”
“你可別告訴我,你從三樓聽到了一層底下的動力室發出的聲音。”利昂娜立刻質疑,“動力室的聲音可沒大到那種程度。”
“準确說不是聲音,是震動。”
謝爾比的手指向地面:“當時整個飛艇都小小颠簸了一下,之後震動的感覺就不一樣了。”
飛艇在空中飛行總會有氣流波動,颠簸一下這種小事根本不會引起任何人懷疑。
但謝爾比的五感比一般人敏銳,常年的鍛煉讓他不會忽視任何可疑的細節。
正好負責看守公主房間的另一名侍衛也從廁所回來了,他便借口去廚房拿食物走下一樓。
因為實際目的是檢查動力室,謝爾比直接走的靠近船尾的樓梯,到達在一樓後也沒有轉出樓梯間,徑直下到動力室的入口。
“我到時,動力室的門就是開的。”黑發的女仆看向不遠處那道門,“我一開始以為是有工作人員進去維修,但我看到挂在上面的鎖,鎖芯被破壞了。”
動力室是整個飛艇的心髒。
沒有它,世界最大的機械飛艇就會變成一個連着陸點都無法控制的巨型氣球。
門口沒有其他人,說明試圖破壞飛艇的人是在單獨行動。
為了不打草驚蛇,謝爾比打算直接潛到裏面抓人。
他最擅長的是遠程射擊,可平時也有做近戰訓練,一對一的情況下他有自信解決掉對手。
可他萬萬沒料到對方居然有槍。
“那人先是想用槍破壞管道,開了一槍後發現效果不佳。恰好那時我就在附近,那人察覺到了,朝我開了一槍就往外跑。”謝爾比道,“我本來能追上,但他在出動力室時又開了一槍,我貼着牆躲了下,他便趁機把動力室的門關死了……”
利昂娜沉吟片刻,突然道:“你被關在門裏,便開始不停拍門,試圖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可惜沒用,這裏的噪音太大了。”謝爾比道,“我敲了很久都沒有回音,直到你們進來……我一開始不能确定是不是那人或者那人找來了同夥回來滅口,這才想着先試探一下。”
當然,這些顧慮在看清來人時徹底消失,但謝爾比當時并不知道外面死了個人。
他還想盡量拯救一下自己的馬甲,讓利昂哈特·弗魯門這枚與自己處境相似的“暗棋”找個合理的理由把自己帶出去。
當然,現實與想象的差距有點大。
本以為是同盟的家夥直接把他撂倒,一點都不顧及他此刻的“女性”身份,不但撕掉了他用于僞裝的假鼻子,還随便找個地方便開始審問……
真是個,很難評價的人。
黑發女仆還在垂眸分析眼前人的性格,不經意地,他感受到那個抵在腰間的刀刃移開了。
“你的證詞有一定的可信度。但鑒于你在容貌上做了僞裝,我必須把你帶到利貝爾将軍面前再核實一遍……不過在此之前還有另一個問題。”
利昂娜看着眼前這個老老實實跪坐在地的女仆,略帶苦惱地摸了摸下巴:“你的身份最好還是不要暴露,那你為什麽會來動力室也需要一個合理的理由……”
至少不能是察覺到飛艇振動頻率不對這種離譜的借口。
謝爾比思索片刻,迅速圓謊:“因為漢娜去了很長時間都沒回來,我有些擔心,便以取食物的理由去一樓廚房看看。”
“下到一樓後,我察覺到下層傳來很大的聲音,便下樓看了眼,結果發現動力室的門開了。好奇之下,我走了進去。”他擡眸看向對面的小弗魯門先生,“這個理由如何?”
利昂娜:“那怎麽解釋你在我們進來時扔彈頭呢?還有,伊登中校的聲音那麽大,你聽到後為什麽不在第一時間向他求救?”
謝爾比沉默了,他确實無法解釋這個詭異的行為。
“除非,女仆‘謝莉’在進入動力室後立刻被歹徒打暈,然後一直被關在裏面。”利昂娜豎起一根手指,“至于子彈頭,那東西本來就容易亂滾,偶然滾到腳邊也不是不可能。”
謝爾比明白她的意思了。
看看小弗魯門先生尚未收回劍鞘的劍,他默了默,幹脆貢獻出自己剛剛用于抵抗的武器——一根鐵棍。
利昂娜順手接過來,點了兩下:“這東西你從哪兒找到的?”
“備用撬棍而已。”謝爾比面無表情地轉過身,“請不要擊打要害。”
“放心,我懂得輕重。”
碰————
機械運作時産生的巨大噪音中,無人在意的角落傳出一聲悶響。
沒過多久,伊登中校便帶着手下來到動力室門口。
聽到門後居然有人在敲門,不禁冷笑一聲。
确認正對着門的手下拿好鋼制盾牌,這才一把拉開大門。
然而,衆人預想中的槍聲并沒有響起。
門口只站着一位年輕的金發侍衛,懷裏還抱着一個女人。
“格蘭德斯通?”伊登中校震驚的視線不停在兩人身上掃視,“這是……”
“父神在上!這是夏洛蒂殿下的另一個女仆吧?”站在樓梯上的醫生聞聲探出頭,看到利昂娜懷裏的人也是吓了一跳,“她受傷了?怎麽會在動力室裏?”
利昂娜:“沒時間解釋了,我需要帶她去見利貝爾将軍……還請您把飛艇的總工程師叫來,動力室可能被歹徒破壞過,需要全面檢查一遍。”
說罷,她便以最快的速度奔上三樓。
在一衆同僚的注目禮中,正直的格蘭德斯通準尉挺胸擡頭,抱着“昏迷”的女仆走進了公主的寝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