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鏈
第33章 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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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月初, 平臺直播的打賞可以提現了,楊致手頭稍微寬裕了些,沈流雙算準時機發來賬單, 讓楊致報銷那天晚上的酒水。
楊致這才發現,flow的老王八蛋們外加一個落井下石的劉滔, 一晚上幹了他八萬。
KTV結束後他們還去做了spa,高級會所私人服務, 充了卡, 叫幹了二十年的金牌師傅, 按摩理療針灸泡澡甚至心理輔導一條龍服務, 面面俱到, 打職業打出來的頸椎病能一夜治好。
楊致看到賬單,青筋隐隐跳動:沈流雙,你是不是人?
對面回得極快:很明顯你更不是吧???[鄙視][鄙視]
行。
楊致冷笑着把錢打了過去,給沈流雙消息框設置免打擾。
他算了算卡裏的餘額。
直播打投粉絲熱情如火, 職業選手和平臺簽約的收益是七三分,楊致到手六十萬。
他又給常年聯系的紅十字會,以俱樂部的名義捐了五十萬, 和前幾年一樣。自從楊致打職業以來,他前後捐了大幾百萬,只不過這事兒沒人知道, 他沒有要到處說的打算。
楊致有用小號關注省文旅, 近幾年旅游業開發得好,也帶動了當地經濟,連綿的山拔地而起高樓, 各大博主都往他家鄉跑,空曠裏終于多了些沸騰的人聲。
他一直覺得自己的根在那兒。
見現況越來越好, 楊致是欣慰的。
到手的錢在半小時內長翅膀飛走了,楊致又搖身一變窮光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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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思考着要不然出掉幾把高配鍵盤,回點血。
坐在後門階梯上,楊致點了根煙,橙色火星在指尖燎起煙灰,風一吹就散,他抖着煙灰,彈到煙灰缸裏,視線拉長,落在原時的瓜田上。
剛打職業那會兒楊致被管得很嚴,尤其是s1拿了世界冠軍,劉滔就跟他爹似的什麽都要叨叨兩句,“黃/賭/毒一個都別碰”像把刀懸在楊致頭上,劉滔生怕他染上什麽惡習。
也有不少職業選手年紀小,被一時的榮譽和錢熏了心,走上歧途。
結果楊致也只是認真打比賽,路邊什麽誘惑都拐不走他,實際各行各業真正能做到不忘初心的又有幾人,無非看諸位工作是為了讨生活,還是為了心中所愛。
換句話說,他很珍惜他的職業生涯。
謝心樹正在卯着勁兒朝目标前行,他又何嘗不是。
只是這一世他選擇換一種方式。
其實現在的楊致看原時,多少能從對方身上找到點自己當初的影子。
他初來,也如林裏馴鹿,橫沖直撞,什麽都不懂。
該磨還得磨,該經歷的一個都少不了。
煙草味在空氣裏彌漫,楊致被熏了眼睛,卻早已習慣地往後一仰頭,躲開煙圈,通過朦胧去看壓在四方的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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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熊隊打完道具賽的次日,基地傳出嘈雜,幾個穿工作服的搬運人員哼哧哼哧開着大貨車,在別墅門前卸貨。
幾個大叔丢下來包裹,裹得嚴嚴實實,砸下來裏頭發出叮叮咚咚的動靜,楊致瞧見後問:“都是些什麽?”
謝聽月梳着高馬尾,幹練十足地撸起袖子,撐着腰使喚,“你別光站着,給我搭把手。”
他倆把幾個大箱子都搬進基地,謝聽月在簽單。
“哇,這麽大的快遞??”原時打完訓練賽起身,圍過來左瞅瞅右瞅瞅,“裝着什麽?”
楊致已經拿來快遞小刀,“拆開看看吧。”
他們幾個人把五個箱子都拆完,發現裏面居然是五把電競椅。
“這是我談下來的代言。”謝聽月進來時拿着相機,“你們誰會拍照的?謝心樹,你上去坐着,還有楊致,你也有份。”
“我們?”楊致指着自己,頗為意外。
“對,你們。你兩挂熱搜上三天三夜自己心裏沒數?”謝聽月風風火火,把相機往缪思羽手裏塞,估計放眼望去也就看缪思羽稍微靠譜點,“官方要求的是九宮格,單人照各四張,合照一張,他們會發微博宣傳,你們拍的圖不用修,有專門的後期,丢給他們幹就行。”
缪思羽點頭,在調光圈,聞言擡頭看兩位當事人,“你們準備準備?直接坐上去還是要去換身衣服?”
“要換嗎?”謝心樹前世拍過不少代言,他低頭看看自己衣服。
淺灰毛衣,黑長褲,除了手腕上那串粉色幸運手晶手鏈之外,全身都樸素到極致,奈何顏值能打,以至于他姐都大手一揮:“直接上吧。又沒有潮牌找我們,穿什麽都一個樣,打扮太精致就喧賓奪主了。”
謝心樹把塑封拆開,手撐着坐墊,試了試柔軟度。
他今天這身私服打扮很居家,一副溫良模樣,缪思羽用鏡頭對準,看了幾眼又放下,搖頭:“隊長,這肯定不符合甲方要求。”
“拍商務,迎合市場比較重要。”缪思羽娴熟道,“你被粉絲怎麽稱呼的知道麽?”
他點了點旁邊楊致,打包介紹,“飛車的電競雙A。”
“表情狠點,把不高興的事全想一遍。”缪思羽手把手教學,“粉絲喜歡看你打電競時候的酷勁兒,臉越臭越好。”
謝心樹:.....
他家教良好,家境優渥,一般不與人起沖突,富二代那一圈有禮貌的還會喊他一句謝小少爺。
平白無故要他面帶不善,謝心樹得練練。
楊致在旁邊插了句嘴:“想想昨天道具賽打完和原時談話的場景。”
這回輪到原時伸手指自己,腿都發軟:“我?”
又我??
“我錯了,隊長。我會努力努力再努力的!”原時滑溜地道歉。
謝心樹還真想了遍。
想完,他表情果然冷下來。
缪思羽滿意地打了個響指,咔嚓咔嚓對着電競椅上的人連拍。
“換個姿勢,一直這麽幹坐着拍出來效果都一樣。”缪思羽把拍的幾張遞給楊致看,上去和謝心樹溝通,“隊長,盤腿會嗎,我給你找條毛毯蓋着,你靠在椅子上,我給你抓拍。”
謝心樹這張沒什麽攻擊性的臉,半夢半醒地窩在電競椅上休息,一定有奇效。
“好。”謝心樹很配合。
白色毛毯遮住謝心樹下半身,畫面內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剛好這張電競椅能調節靠背弧度,也算他們貼合金主給的廣告語進行一番功能宣傳,謝心樹像只溫順的大型動物蜷縮在椅子上,膝蓋将毛毯頂出恰到好處的弧度,脖子上的喉結不太明顯,他皮膚白皙,還泛着微紅,連頭發絲都乖巧地貼在額前與腦後,缪思羽抓拍的瞬間,癢意刺撓着神經,謝心樹把耳側碎發撩至耳後——
咔嚓。
缪思羽原本半蹲着,取了全景,拍完他站起身把相機遞給楊致。
“楊神你拍過那麽多代言,看看這幾張合适麽。”缪思羽淡定自如。
楊致打職業多年遇到的貴人數不勝數,缪思羽是第一個讓他想當場跪下想喊一句再生父母的。
“很會拍。”楊致手指一下一下點着,勾唇把剛拍的照片看了個遍,“以前學過?”
“高中對攝影感興趣,玩過一陣。”
在楊致說話間謝心樹已經從電競椅上下來,他不好意思地擰了擰自己後脖頸,彎腰,“謝謝。”
“不用客氣。”缪思羽接過相機,“楊神上去吧。”
給楊致拍攝就沒那麽多細節要扣,因為他們發現只要楊致入境,最顯眼的就是他的眉釘和狼尾,估計沒人會在第一時間注意到他屁股底下的電競椅。
“我拍張側面的。”缪思羽蹲在地上,“隊長,你去給他轉過去。”
“好。”
謝心樹搭上椅背,調節旋鈕,松開禁锢,比對鏡頭後将楊致側身對準,旋轉了番椅子角度。
“楊神,你就按你平時風格來。”缪思羽看了半天,覺得可能還是少點什麽,“隊長,你給他找個耳機過來戴着,我不拍出牌子應該沒什麽大事,當個拍攝道具。楊神你低頭看文件夾或者看手機。”
“敲個二郎腿吧,放蕩不羁點。”
楊致聞言坐在椅子上笑半天,笑完他才一一照做。
銀色眉釘在光下折射出寒意,偏偏他這張臉五官鋒芒畢露,垂眸更顯疏離冷峻,周身萦繞着生人勿近的氣場,懶散滑動屏幕的手指充滿野生力,性感十足。
他長腿疊上膝蓋,坐姿确實放蕩不羁,手肘抵着座椅扶手,略傾斜地撐着上半身。
“ok。三二一——”缪思羽摁下快門。
單人各四張都搞定後,缪思羽倒是想起來要問一問兩位當事人的想法:“雙人照你們打算怎麽拍?用什麽姿勢?要舒服還是要好看?”
旁邊看了半天的原時默不作聲,在心裏為他的小隊長哀悼祈禱。
千萬別被楊神給吃拆入腹了!
在基地一層路過,準備上樓去開個視頻會議的謝聽月正巧聽見這句問話,瞬間止步,太陽穴隐隐作跳:“我說。”
“你們把我談下來的代言當什麽了??”
“...給我正經點!!”謝聽月怒吼一聲,眼珠子能噴出火。
噴完她又拽過桌上的筆記本電腦,箭步上樓。
她常年混跡各大俱樂部,清楚好多選手私下都是這麽浪裏浪蕩沒個正型,大部分還是中二少年,處起兄弟撩起隊友那叫一個得心應手。
就比誰能先惡心死誰。
近似于彎,其實全等于直。
“這椅子坐得下我們兩個人?”楊致提出質疑,他伸手大概比劃了番,“塞不下,胯頂着胯。”
“那怎麽辦?你們站着拍?兩個人一左一右搭着這椅子,當左右護法。”缪思羽只是個拍照的,想不出有效解決方案。
楊致坐下後朝謝心樹招了招手。
“怎麽了?”謝心樹走過去。
“你坐上來。”楊致抵着靠背,敞開手臂,努了努下巴示意。
坐..上來?!
謝心樹尾音抖如過山車:“坐哪個上..?”
“坐我腿上。”楊致晃了晃自己膝蓋,甚至用膝蓋碰了碰近在咫尺的謝心樹的膝蓋,“不然還能坐哪?”
“還是說你想讓我坐你腿上。我也不是不行,就怕等會兒開拍你吃不消。”
...吃不消是指謝心樹承不了重嗎。
雖然楊致比他高,骨架比他大。
...但是瞧不起誰。
謝心樹沒說出口,最後幹笑兩聲,轉頭向缪思羽求助。
缪思羽用鏡頭擋着自己視線,嘴上道:“楊神說坐那就坐吧。拍完趕緊交差,我快蹲麻了隊長。”
“....”
謝心樹只能小心翼翼地往楊致腿上坐。
他雖然會結巴,有時候對上楊致也會怵場,但他不是扭捏的人。
既然答應接代言,配合拍攝也不是什麽大問題,養好車隊,能讓他好好打比賽,一切都不是問題。
小心翼翼是他怕自己壓痛楊致。
然而謝心樹才剛把後背暴露給楊致,就被一只手繞上腰,感受到生猛的力把他往後帶,謝心樹直接穩穩當當地坐在楊致腿根處,兩條腿搭在楊致大腿上,猝不及防到他一下握住楊致搭在兩側的手臂,穩定自己的身形。
缪思羽此刻盡職盡責當一個話少的攝影師,只專注找角度。
“緊張嗎?”楊致離他近,從背後這麽抱着他,說話的氣流如羽毛撩刮耳廓,溫熱呼吸不疾不徐噴灑在謝心樹脖頸處。
“..還好。”謝心樹如同擰緊的螺旋,手不是自己的手,腿也不是自己的腿,除了僵硬坐着他沒任何反應。
楊致只是這麽攬着他,低聲和他說話,分散謝心樹注意力:
“手鏈一直都帶着嗎?”
“..洗澡的時候,會解,解下來。”
“你沒有手表,突然戴上手鏈還習慣嗎?手腕異物感重不重?”
這個問題讓謝心樹愣了下。
他沒想到楊致還會關心這種細枝末節。
不常戴手表首飾的人即使心血來潮想打扮,想往身上添點銀飾,起初多少會有不适應感,原本空蕩的肌膚長時間被硬質物接觸着,大腦總會有某個位置不斷地顫動,提醒這具身體,身上某處沉甸甸的。
謝心樹一開始也以為自己會不習慣,但結果是,他戴上手鏈沒有任何的不适感,飛速接納這條楊致給的禮物。
“不重。習,習慣的。”謝心樹小聲,“我身上..本來也有戴別的鏈子。”
這下輪到楊致怔住。
他尾音微揚,帶了點不自覺的訝然:“..身上哪還有鏈?”
謝心樹側了側腦袋,拉開距離,楊致現在說話離他太近。
“就..腳踝有,我周歲宴的時候奶奶找人給我打的玉飾,用紅繩串了我的生肖。”
夏天謝心樹在家換中褲居家服的時候,這條生肖結才會顯露出來,這會兒他長褲毛衣,真是遮得嚴嚴實實。
...草。
楊致手上力道驟然加緊,手背的青筋一路暴起,如重巒山脈蜿蜒向上,藏匿于衣袖下,他忍不住視線下移,看着懷裏人弧度正好的鎖骨。
萌死了。
謝心樹看不到此刻楊致的眼神,鏡頭卻捕捉到瞬息的變化。
攝影師距離較遠,缪思羽沒聽清他們說了什麽,但見狀手起刀落,咔嚓咔嚓幾聲。
畫面上,楊致低頭看着謝心樹,眼神要怎麽解讀都行,仿佛把留戀,驚訝,帶着侵略性的占有欲,觸而不可及的幽微情愫,試探着進一步的躊躇,不可名狀的着迷,上瘾,憐惜都彙聚在這雙顧盼生輝的黑瞳裏。
這個眼神值得品味的太多,只有相性相通的人能看懂。
“拍..好了嗎?”謝心樹打斷一層詭異的寂靜。
缪思羽這才回過神,他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發酸的膝蓋,“嗯,好了,你們可以看看。等會兒月姐下來會取走的。”
他把相機放桌上,幹完活卸下擔子,上樓要去組排位賽。
原本兩人都勤勤懇懇地配合工作,拍完倒是好像都突然不感興趣了似的。
楊致撞上謝心樹無辜的視線,立刻擺擺手,煞有介事拎起外套出門,“..稍後發我備份。”
他往自己家浴室走。
謝心樹也沒有久留。
他躲回房間裏,背抵着門,雙手捂着臉,腿軟得差點蹲下去。
天知道他剛才到底在心裏念了多少遍清心經才沒有失态。
謝心樹羞愧地拽着自己毛衣下尾,故意把衣服尾巴拽得很松,反複确認看不出異常。
說實話,電競椅坐墊很軟,很舒适,絕對符合人體工學。
但他方才坐過電競椅又坐上楊致大腿,兩相對比,更是無地自容。
或許是因為手術後在康複階段,楊致不僅養生還健身,他之前會玩賽車,體能就不可能差到哪去,現在經常在活動室跑步機上溜達一小時,又舉鐵,把電腦前久坐的時間都勻給這些活動,以至于效果明顯,他身形越發高挑健氣,穿衣顯瘦脫衣有肉。
謝心樹坐的腿肉墊子就有種...
說不上來的滋味。
能感覺到楊致體脂率很低。
尾椎會在偶爾的短暫瞬間觸到金屬皮扣和拉鏈,能感覺到蓄勢待發,蟄伏,危險。
還能感覺到楊致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逗弄,會用膝蓋颠勺般戳和頂謝心樹。
謝心樹伸手揉了下自己屁股,心下一橫,拉開卧室椅子就開始抄經文。
他最後怒抄兩頁A4紙。這法子還是謝心樹從他爹身上耳濡目染學來的。
謝家書香門第,從爺爺那一代才開始經商,不過家底雄厚,且家風良好,謝聞雄又是妻管嚴,在商業大鱷裏是最有書生氣的居家好男人,潔身自好,面對徐雅的咄咄逼人一向逆來順受,總之就是絕不能讓老婆受氣。
以至于養出來的謝家姐弟兩也一個賽一個地優秀,雖然可能不知道基因遺傳在哪個方面出了差錯,他們姐弟兩現在幹的行業和謝家祖上是一點不沾邊。
正巧徐雅發來慰問消息,謝心樹回複後又從頭開始看自己抄寫的經書。
他深呼吸一口氣,強行甩開腦子裏雜亂的思緒。
想什麽呢謝心樹。
這種老前輩的小把戲你都重來一生了還應對不來嗎!電競圈裏哪個上了年紀的選手沒調戲過新人!
你要進步!
楊致的個人作風就是這樣的!
他就是個宇宙無敵螺旋霹靂爆炸升天的超級老油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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