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自訴書
自訴書
我是韓風致,今年17歲。
我現在很害怕。
我不是一個膽子很小的人,但現在我卻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
現在是深夜淩晨1點36分,我失眠了。
爸媽都睡了,我不敢找他們。
而這件事,我也不能找他們。
他不見了。他不見已經有一年多了,我找不到他,到處都找不到他。我很害怕,我最近總是做夢,我夢見他在笑,他越是笑我越是害怕,我知道自己在做夢,我努力地想醒過來,可是我越是想醒來,他就越是笑得開懷。他笑得很開心,他開朗,他活潑,他圍着我笑,他不讓我醒過來。他想逼死我!
不,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韓風致。
因為我的出現,他消失了。他死了。我殺了他。
……
或許,有人聽過“偷換人格”?
我很确定自己不是雙重人格,我沒有什麽非常痛苦的經歷需要分裂人格來保護自己,我也沒有間接性失憶的症狀,所有的一切改變都需要有一定的前提基礎,可是我沒有。
所以,我一定是被偷換了人格。
在潛移默化中我取代了他,我成為了他,我殺了他,并繼承了他的所有。
可是我沒有他的樂觀,沒有他的開朗,我生活在無邊的黑暗中,只有夜深人靜時我才敢撕下自己的僞裝。
很好,沒有人發現這個秘密。
我小心地隐藏着,拼盡全力去滑稽地模仿着,可是韓風致,你的生活太累了,我讨厭你的朋友,我不知道你是怎麽忍受的,我只知道我活的很痛苦,我真的做不到像你這樣包容一切。
我真的很害怕,我害怕你在夢裏對我笑,我害怕傷害你的朋友。
我好痛苦,我真的好痛苦。
你快回來吧,你到底怎樣才能回來?
如果我死了呢?你會回來嗎?
你比我更适合這個世界。
我不知道我是什麽時候來到這個世界的,周圍的一切都讓我感到陌生。
學校的生活很煎熬。我每天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說錯一句話,做錯一件事,我害怕惹別人不高興,害怕惹得別人讨厭我。
我讨厭學校這個四四方方的天空,讨厭學校把學生當作犯人一樣囚禁在裏面,那就是個沒有任何自由的囚籠。我向一個朋友提過這樣的看法,可是他卻嘲笑我無病呻吟,他說所有人都是這麽走出去的,誰沒有吃過苦受過累?怎麽別人都行我卻那麽多愁善感?我知道他是想說我矯情。
那一刻我在他的眼中看到了随波逐流般的木然,我猛然發現從我身邊路過的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是這種神情,我惶然明白過來,不會有人理解我了,因為我就是個不求上進的異類,我感到頭頂上四四方方的天空突然朝我壓了下來,我想起了魯迅描述的那個“吃人”的社會,我很茫然,學校也會“吃人”嗎?
或許只是我太脆弱敏感,沒有人給我施壓,我卻兀自陷在了壓力的漩渦裏。這仍然是我所不理解的。
他是韓風致初中最要好的朋友,因為我,他們漸漸無話可說。
常常回到家裏,爸媽都在玩手機,我很想告訴他們我每一天過的多糟糕,可是沒有人聽我說話,我獨自回了房,把自己關在了房間裏。媽媽會問我要不要吃夜宵,她很關心我吃的好不好,穿的暖不暖,關心我的身體,我很感激她,我沒有辦法怪她,所以我只會加倍地厭惡這樣的自己。
我的父親和母親,每天都在為生活奔波,他們很辛苦,我是不該拿這點糟心事去煩他們。
如果是韓風致呢?他會怎麽辦呢?
爸媽又在吵架了,真的很煩很煩,我不敢出去,他們會罵我。
我真的跟他們沒什麽好說的。
……
我有一個性格很孤僻的同桌,他是林生。他說自己沒什麽朋友,我就成了他唯一的朋友。他告訴我他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離異了,我很同情他,我帶他認識我的朋友,分享我的一切,可漸漸的,他開始向我展現他極其自我的一面,我不知道怎麽形容這種感覺,就好像是……他想控制我,他想介入我的所有。
但很可笑的是,這樣一個人,居然也不願意聽我說話。
他的話慢慢多了起來,卻不允許我再說話。
這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他開始頻繁地向我訴苦,我不知道他是想借此留住一個朋友,還是只是把我當作情緒垃圾桶,在任何時候,韓風致都是一個合格的傾聽者,韓風致也很心軟,可是我學不來,所以當我表露出一點點的抵觸情緒時,他就對我冷嘲熱諷,說我小心眼。
的确,我是小心眼,我已經小心眼到快要容不下他了。
時間越久,我心底的厭惡就越明顯,可是我不敢将我的厭惡表現出來,我不想傷害任何一個人,這是我的問題,我只能在心裏用惡意揣測別人,然後不留餘地鞭笞自己。
我是個徹頭徹尾的壞人。
……
這是我的自訴書,但請明确一點,我不是韓風致。
我找不到他了,我失手殺了他。我會為此贖罪。
林生讓我認清了我殺人的事實,我很感謝他,某種程度上,其實我們是一類人,但是,他配不上那麽好的“韓風致”。他是幫兇。
我就賭一場,不用身家性命,也不要你任何賭注,就拿我最珍貴的東西。
你沒有選擇,那就開始吧。
4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