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這要命的尴尬
第041章 這要命的尴尬
《致愛麗絲》的旋律，在商家老宅的大廳裏，飄了一會兒又停了。
彈奏者商禹諾心情不太美妙，恹恹地，不想再彈了。
她想去樓上找一趟舅舅，又有點心虛。
可再猶豫，就晚了。舅舅是她見過的最忙的人，在書房裏忙完了，就要去別的地方忙了。一忙就不知道要忙到多晚，晚上還回不回來，也不好說……
昨天，宋川馳拍攝的有聲小短片公映。
發布會現場，各大報社記者們手上的長qiang短pao，記錄下了這經典的一刻。
今早，《姐妹情》與《半生緣》抄襲風波的驚天大反轉，和天幕電影公司即将拍攝中國第一部有聲電影的重磅消息，就見了報。
就在前幾天，她還非常地生氣，痛恨自己有眼無珠，怎麽就崇拜了辛籽沐那個抄襲者那麽久？
抄襲的不是別人，還是她的熟人。
一想到，她前不久，才托何筱媛搞到了辛籽沐的親筆簽名書，拿到學校炫耀了一番，她就羞憤到無地自容。
真的是，太丢人了！
這輩子沒吃過什麽苦頭的商家大小姐，是個完美主義者。
她恨辛籽沐！
恨辛籽沐讓自己的完美品味有了小小瑕疵。
她在猶豫，是不是得去跟何筱媛解釋一下，順便道個歉？
沒想到，何筱媛的體貼超乎了她的意料。
一個電話打來，叫她不要自責，誰能想到《姐妹情》一發表，就被《半生緣》明目張膽地抄了去呢？別說她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了，就連自己，都是想也想不到，想都不敢想。
只能說，辛籽沐太可惡了！
如果有錯，也是辛籽沐一個人的錯，其他人有什麽錯？
都是受害者罷了！
一番話說的，頗有金钏兒死了，薛寶釵勸解王夫人不要自責、要寬心，要相信自己一點錯都沒有，都是金钏兒自己命薄，的意思。
商禹諾果然一秒走出了陰郁情緒。
還虛榮心作祟，沉浸在有一個當紅白話文小說家“舅媽”的喜悅中，并計劃着，趁這個周末，舅舅要去招待他打北平而來的老朋友，就邀請何筱媛到商家做客，将她介紹給自己的同學們——
《姐妹情》的作者，她跟自己很熟哦。
她不僅是《姐妹情》的作者，近日“抄襲風波”的苦主，還是《良友》畫報的主編，滬上時尚圈的寵兒，身份閃亮亮。
未來很大可能會成為自己的舅媽哦！
到時候，一定會羨慕死元茂琳和杜青曉。
沒想到，何筱媛這麽快就翻了車……
今早她睡了個回籠覺，迷迷糊糊中，早飯沒吃、早報沒看，就坐上了商家的專車，趕去了學校。
她在座位上還沒有坐定，剛想趁老師沒進門，再眯瞪一會兒，就被同學們團團圍住，你一言、我一語地堆笑誇贊着商家家大業大，已經跨界到了電影業，還一出手就要拍有聲電影，有個能幹的舅舅真是讓人羨慕！殷切詢問着，聽說辛籽沐本人也參與了《滬上假日》的編劇工作，那麽，她這個商家的大小姐，想見到她，一定是很容易、很容易的喽？畢竟，現在商家是辛籽沐的金主嘛。
就連元茂琳和杜青曉，也在包圍圈之外，遙遙地露出了豔羨之情。
見這陣仗，她屬實有點蒙。
再看到，同學們遞到她面前的各大報紙上報道的同一重磅新聞，她頓時就傻了眼。
什麽？
《半生緣》根本沒有抄襲《姐妹情》，是《姐妹情》抄襲了《半生緣》？
還是《姐妹情》的作者何筱媛親口承認的？
不僅如此，她還在《半生緣》的作者辛籽沐面前十分嚣張，料定了辛籽沐拿她沒辦法，拒絕了和解建議，暴露了她的醜惡嘴臉？
這怎麽可能……
但事實擺在眼前，由不得她不認。
再聯想到，前幾天，何筱媛主動打電話過來安慰她的時候，還表示，自己被文壇不正之風傷了心，寫完了《姐妹情》之後，就正式封筆，不會再寫什麽白話文小說了，她還覺的很遺憾，反過來勸何筱媛不該因為一個小人，造就的寫作路上的小挫折，就辜負了自己的天賦，這太可惜了……她就有一種很微妙的感覺，覺得自己太年輕了。
以前自視甚高，其實根本就不懂大人的世界。
當然，這事兒也不是百分之百糟糕。
商家在舅舅的帶領下，商業版圖不斷擴張，擴張到了走在時代最前沿的電影界，預示着她在這家貴族學校的身份，又鍍了一層金。
跟“破落戶”元茂琳比，也差不了多少了。
而商家的電影公司在跟辛籽沐合作，想見到她，可比以前毫無門路容易多了。
作為天幕影業的老板，舅舅一定見過她了吧？
正當小禹諾心懷敞開之時，二樓書房的門也開了。
一身黑色風衣的商述安走了出來。
她趕緊迎了上去——
“舅舅，你要去哪裏，是銀行，還是電影公司？”
“我約了家明喝茶。”
“哦。”
兩個男人之間的約會，她是不好摻和的。
目送舅舅離開之時，她腦子一轉，就想到了一個見到辛籽沐的更加自然的借口……
***
青蓮閣二樓包廂。
商述安在勸說唐家明接受這個美妙現實——
“家明，我理解你現在的心情。”
“你如果真的理解，就不會做這個決定。”
商述安說是在同他商議，邀請他出演《滬上假日》男一號。
但他已經認定了，這就是商述安的決定了，說是同他“商議”，不過是在“通知”他。
商述安是個什麽樣的人，他太了解了。
商人本色，見利吃利，做什麽事都求個利益最大化。
在他眼裏，就是個男版索瀾迪。
但他偏偏做不到，硬起心腸來，不理會這兩個人。
“家明，你已經是一個很成功的編劇了，就從來沒有想過，在事業上，更上一層樓？”商述安接着給他洗腦，“你想啊，你已經能寫出很優秀的劇本了，如果你再跨一下界，掌握如何去當一個演員，如何去調教一堆演員，順理成章地，你就可以做導演了。”
這是唐家明沒想過的。
他打從複旦畢業，正式入了社會，就在跟文字打交道。
不過，如果他做了導演，是否會對瀾瀾的事業更有幫助……
“等你成為了名導，索瀾迪那個一心想要紅透上海灘的小女人，就真的離不開你了。”
唐家明嘴角泛起一絲苦笑，不知說什麽是好。
索瀾迪現在就離不開他呀。
只不過，她離不開的人，不止他一個——
死了一個白朗，還有一個萬宥琛，将來可能還會有其他的人……
他一直都深愛着她。
他一直都在包容她，甚至縱容她。
她對他有意無意的傷害，他早就在心底裏都原諒了。但他不想叫她看出來，他總是會那麽輕易地原諒她。每每相對，唯有冷臉。
如果演了“黃佑倫”，就要有一段時間跟“喬菲公主”朝夕相處。
他能保證不會真情流露嗎？他保證不了。
再說了，在這個年代，戲子還是下九流的職業，地位是非常低的，他要考慮到他身在南洋的父母和哥哥，萬一看到了他的“演出”，會否在周遭朋友們面前顏面無光？
他還得再考慮一下。
***
商禹諾出現在天幕電影公司的這一天，是一個大晴天。
她一進門，就化作可愛少女，懵懂地問，“我舅舅呢？”
問得正在搬擡燈光設備的呂曉敬十分納悶——
這是誰家的孩子？
怎麽跑電影公司來找舅舅？
一聽人家舅舅名叫商述安，比他的舅舅宋川馳在這家公司說話更有分量，趕緊丢下手中設備，帶她去了董事長辦公間，因為他實在也不知商老板人在哪裏。
商禹諾怎麽可能安分呆在辦公間？
她四處走啊走，逢人就問，辛籽沐這幾天在嗎？
電影公司的人見她是從董事長辦公間走出來的，就說了實話，辛大神這幾天都在。
于是，她的問題就變成了：辛籽沐在哪兒？
得知了辛大神正在劇本研讨室，跟宋導等主創們一起工作，就興奮了。
那日看到“反轉”新聞，意識到自己被何筱媛“欺騙”了的時候，她對辛籽沐的“崇拜”就回來了。
可惜了，宋川馳為了拿到“證據”，攝像機是正對着何筱媛的，她的辛大神在影片裏只有一個背影，記者們在發布會當日，現場抓拍到的，當然也只有背影喽。至今，辛大神長什麽樣子，在公衆眼裏，還是一個謎。
她今天來，就是要揭開這個謎面，見一見心中偶像。
順便問一下心中偶像，有無興趣，去她們學校話劇社做個小小的演講？
就在她意外闖進劇本研讨室的時候，謎底揭曉了。
研讨室裏總共坐着四個人——
一個是唐家明，舅舅的好朋友，也是《滬上假日》的編劇。
一個是索瀾迪，喬喬的女神，也是《滬上假日》的女主角。
一個是宋川馳，導過《盲婚啞嫁》，也是《滬上假日》的導演。
只有一個小小的清秀的人影，坐在唐家明與索瀾迪中間，挨靠着唐家明，與唐家明一起寫寫劃劃，顯然，也是主創之一。
這個人影，她很是眼熟，甚至見過不止一次。
而每一次，都不是什麽愉快的經歷。
就在上個月，她還在《良友》報社叫住了她，憤怒地指責着她，一個戲子的助理，居然敢跑去商家應聘她的國文老師？簡直豈有此理。
她曾懷疑、指責的人，居然就是她的偶像嗎？
天吶！
她這一系列的失智操作，一定把“辛籽沐”得罪慘了。
幸福突如其來，伴随着要命的尴尬……
鬼知道她幼小的心靈，這幾天都經歷了些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