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局(下)
第038章 局(下)
日本是一個島國,多災多難的島國。
那麽丁點土地,恰好夾在太平洋板塊和亞歐板塊之間,要麽板塊擠壓,釋放能量,引發火山或地震、海嘯頻發;要麽板塊分離,孤零零地浮在海面上的島國,最終沉入太平洋,就像電影《日本沉沒》裏描繪的那樣。
他們恐懼啊。
他們所居住的領土,是這麽地脆弱,這麽地不祥。
說不定哪一天,一個浪頭打過,一個火山噴發,說沒就沒了。
沒有安全感的大和民族,早就觊觎隔壁鄰居——地大物博的中國已久。
那是一片他們渴望不可及的廣袤的土地。
可以說,登上彼岸大陸,是他們靈魂深處的思想鋼印,吞并富饒中國,是他們暗搓搓的基本國ce。
只要日本這個島國還存在,就一定會侵hua。
除非人類科技大爆炸,迎來星際殖民時代。
從地緣政治決定論成為國際熱點話題的21世紀穿越過來的張年年,早就看透了這一切。聽到日本地震的消息,她感到震驚,但沒有多少同情泛濫。因為,很快,日本就會把這場天災,帶來的惡果,轉憎到無辜、善良的中國人的身上……
中華民族,自古就是一個勤勞、善良、勇敢的民族。
他們有血性。
1898年,俄國強租大連、旅順兩地。
1905年,日俄戰争爆發,打敗了俄國的日本繼承了這個租約。
但在租約到期後,拒不歸還大連、旅順。
自元識楷起,歷屆國民政府都堅決不承認将租期延長99年的“民四條約”,民間自主發起“對日經濟絕交”。
日本人聚居的熱鬧的虹口區,很快就陷入了大蕭條。
何毓秀從西祠紗廠工人罷工運動中,搏命帶出來的珍貴影像,在《青年力量》上公開發表後,輿論再度嘩然。
上海反日情緒高漲,逼得過街老鼠一樣的日本人,只能躲在公共租界內。
他們有血性,也有人性。
關東大地震發生後,整個上海就變了。
報刊雜志上不見了“還我旅順大連”、“對日經濟絕交”、“日本人滾出上海”等字眼,取而代之的,是“救災恤鄰,援助友邦”。
攝政內閣緊急商議了援助日本的具體事項。
號召全國人民“廣募捐款,盡數撥彙,藉資拯濟,以申救災恤鄰之至意”。
人在廣州府的孫先生,還親自致電日本的攝政親王羽刃,深切慰問。
積極響應援日號召,是大勢所趨。
原本蕭條的虹口區,也熱鬧了起來。
可張年年無法忘記,來自未來歷史的教訓——
就是在關東大地震發生之後,滿腹同情心的中國人為日本災區捐款捐物之時,羽刃親王為緩解國內壓力,彌補國內資源不足,制定出了一系列的全面侵hua策略……
“《滬上時報》《申報》都在呼籲民衆,為日本赈災籌款,我們《品報》是否也該暫時放下反日情緒,加入募捐大潮,與鄰為善,博個好名聲?”
“不能!”
胡守隽還沒說什麽,張年年就激動地吼了出來——
“這一次的大地震,一定會令日本內閣深刻意識到,他們的國土有多麽狹小,一旦發生天災,就有可能是滅頂之災。那樣一個有小禮而無大義的民族,為了拓展子子孫孫的生存空間,什麽幹不出來?你們這些文人,迂腐、幼稚!空有婦人之仁,根本沒有意識到鄰國的狼子野心!”
陳特與胡守隽同時愣住。
“沒想到,你一個小姑娘,這麽關心時zheng?”
張年年也愣住了。
她太激動了,意識到從自己嘴裏說出來的話,過于深刻,與當下的年齡十分不符,趕緊找補,“呃,身為索瀾迪小姐的助理,什麽都要關心一點。”
門外,雙方的對話已入了商述安與何毓秀耳中。
商述安聽罷,目露贊許。
何毓秀則陷入了沉思……
就在幾天前,張年年在她與商老板的談話中,聽到了她有個堂哥在早稻田大學念書,就單獨叫住了她,提醒她,地震過後必有瘟疫流行,到時候,日本人極有可能趁機散布謠言,借以屠sha僑居日本的中國人和朝鮮人。希望她能電聯她在日本的堂哥,盡力阻止這場人禍的發生……
何毓秀當時沒敢信,一個處在天災中的國家,還有餘力來迫害其他國家的人民?但她照做了。
沒想到,這個小姑娘的預言成真了。
她的堂哥來電,在日本本土,“朝鮮人要舉行暴亂”的言論甚嚣塵上,軍dui、警cha實施鎮壓,不少平民也舉刀參與其中。他們殺朝鮮人,也殺中國人,事後誠懇道歉,歸因為“誤殺”。他們學校的華人留學生結成了“紅燈會”,抗議日本暴行,并搜集證據,向國際公開。
他們的敵人,是一頭披着羊皮的狼。
他們不會吵架,總是彬彬有禮,見人就鞠躬。
但一旦手中多了刺刀,就不再是“人”了……
“我猜,她的父母要麽是軍官,要麽是外交官,從小就給予了她優渥的物質生活,和良好的教育。後來家道中落,才被迫去給一個明星去當小助理。否則,怎麽會對中日形勢看得這麽透徹?”
“你猜錯了,她從小就是個可憐的孩子。”
“怎麽會……”
“以史為鑒,日本從來沒有放棄過對中華大地的觊觎。”
何毓秀深表認同。
即便她一向敬重的孫先生,在對日态度上,并不堅決,關東大地震發生後,還第一時間加入了呼籲救災募捐的浪潮中。這一點,她也不再有任何猶疑。
并由此意識到了“三民主義”的局限性。
***
“抄襲”風波還在繼續。
戰火從兩本副刊,蔓延到了兩本主刊。
雖在關東大地震新聞的沖擊下,針對“辛籽沐”的批判聲量,小了不少。
“辛籽沐”的粉絲也開始反擊了。
他們相信,以辛籽沐的才華,根本不屑于剽竊任何人的作品。
一個高中生會去抄襲小學生的作業麽?
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姐妹情》後續章節平平無奇,遠不如《半生緣》的轉折,來得震撼。
這就是辛籽沐的實力。
也是最好的證據。
而作為《良友》的主編,上海灘的名媛,何筱媛也是有粉絲的。
雙方對罵,相持不下。
張年年意識到,這件事已經不是她一個人的事了,除了正在籌拍中的《滬上假日》,《品報》和有恩與她的胡總編,也受到了牽連。
她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時候,商述安送上建議——
由他出面,把何筱媛約出來,兩個人坐下來,好好談一談。
她不想見到氣質詭魅的何筱媛。
但好像,也沒有別的更好的辦法了。
***
會面地點約在青蓮閣的二樓包廂。
何筱媛準時到達時,發現張年年早就等在了那裏,而四處觀望,都沒有看到商述安的影子,她立時感到不悅。
“你別找了,商老板沒來。”
張年年開口解釋,“他把你約到這裏來,就是想讓我們做個了結,把《姐妹情》跟《半生緣》的抄襲事件,私底下解決一下。”
“什麽意思?”
何筱媛不理解,“這件事,跟你有什麽關系?”
“那日,你在我房間,看到了《半生緣》的手稿,回去了就照着寫了一本情節90%相似的《姐妹情》,把我害苦了……”
“等等,我害你什麽了?《半生緣》不是辛籽沐的作品麽,難道你……”
“嗯,我就是辛籽沐。”
何筱媛震驚。
“那日,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才說是家明哥朋友的手稿。”
“當然了,我也是家明哥的朋友,不算騙人。”
張年年坦言。
何筱媛突然冷眼一橫,“你是使了什麽狐mei手段,讓述安替你出頭,把我诓出來?”
張年年有點被噎住了。
搞不懂,這是什麽奇怪想法?
她這次來,沒打算撕破臉,就想着,何筱媛或許能出面,在新一期《小說天地》上發個聲明,表示一下,她曾經看過《半生緣》的手稿,因而有了寫《姐妹情》的靈感,她倆誰都沒有抄襲誰,完全是個誤會。
這個結,也就解了。
但今兒一見,何筱媛态度實在是有點惡劣。
她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後,不但沒得到認同,反遭對方嗤笑——
“你覺的,天上會掉餡餅麽?”
“不會。”
“那我為什麽要替你做這種澄清?”
“你的《姐妹情》抄襲了《半生緣》,害得我遭到抄襲質疑,名聲受損,不該為此做一下補償麽?我都沒有要求你賠償經濟以及精神損失費,我已經很善良了。否則,咱倆只能法庭見了。”
她搞不懂,壞人做了壞事,為什麽還能這麽趾高氣揚。
“怎麽,你還想去告我?真是太可笑了。”
說着,何筱媛又嗤笑一聲,“我是事先看了《半生緣》,才寫出的《姐妹情》。但,你有什麽證據麽?很不幸,《姐妹情》先于《半生緣》發表。你不會覺得,小迪可以幫你做人證吧?據我所知,她可沒有什麽看書的愛好,你那一沓稿子上寫了什麽,她根本就沒興趣。再說了,你确定小迪會為了你,一個跟了她才半年的小助理,跟我作對?”
“你就沒想過,你只有一本《姐妹情》,以後再也寫不出其他小說了,你的讀者會怎麽想?”
“一書封筆,成為江湖傳說的感覺,也沒什麽不好。”
何筱媛自我感覺良好。
完全沒有注意到,包廂的角落裏,有一聲輕微噪音。
那是手搖攝像機開機後,發出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