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五香鹵素雞
第024章 五香鹵素雞
1923年6月,距離曹珲成為中華民國第五任大總統還有四個月的時間,蘇軍和浙軍為了争奪上海這個香饽饽,雙方矛盾,已成水火之勢。
此時的大上海,為中國第一大商埠,人口密集,工業發達,商業繁榮,“每個月光鴉片的收入,就能養活三個師的兵力”。
換句話說,江蘇和浙江誰都想給上海這個大寶貝,當便宜老爹。
1913年12月,北洋政府在江蘇省特設上海鎮守使,管理上海,因而,很多上海的學校和行政機構的前面,都會加有“江蘇”字樣。
1915年11月,上海鎮守使鄭儒誠遇刺身亡後,北洋政府将上海鎮守使改為淞滬護軍使。新上任的賀風麟唯陸勇襄馬首是瞻,從此,浙、滬結為緊密聯盟,上海財政收入息歸浙軍所有。
就這樣,蘇軍、浙軍因為各方勢力在上海的利益争奪,生發了嚴重的矛盾。
江蘇的督軍祁諧遠一心想将上海據為己有,公開稱“上海是我們江蘇的一部分,一定要收回來!”而浙江的督軍陸勇襄亦視上海為自家經濟命脈,絕無可能讓與江蘇,遂發聲反擊,“上海是浙江的門戶,一定要保持!”
無論怎麽看,蘇軍與浙軍這一戰,都勢在難免。
在金嬌公寓的這一段時間裏,張年年從各類報刊雜志上,了解了一些這個時代的影視相關知識,為了更好地适應工作,以及時政相關訊息,為了更從容地活着,且能活得久一點。
所謂盛世的古董,亂世的黃金,如有機會,多攢點保命錢,總歸是沒錯的。
因而,她沒思考多久,就接受了唐家明的提議,有時間就寫寫東西,嘗試向唐家明所在的《品報》投投稿。說不定,能賺點稿費呢。
可是,她寫不來散文,也寫不來新詩。
打21世紀穿越過來,沒經過古典文化熏陶,跟當代文人相比,她的文筆不夠古雅,用詞過于直白,這是她的劣勢所在。不!別說當代文人了,可能連當代初中生還不如呢。她承認,當日商家那位一心要考燕京大學的小公主的鄙視,給她留下了不小的陰影。但,她也有自己的優勢,來自後世的豐富的武俠、甜寵、玄幻、女尊類小說,甚至漫畫,劇本。
“小說可以嗎?”
于是,她問了,“你們報社,收小說嗎?”
唐家明那總似泛着一層柔光的眼神,倏然亮了一下,“你會寫小說?”
張年年恬不知恥地點了點頭,她已經打算好了,要抄就抄經典,比如張艾靈的《半生緣》、鐘樹家的《難兄難弟》和邝昊聞的《一雙繡花鞋》,故事都發生在民國,貼近讀者生活,容易引發共情,而這三部基調一喜、一悲、一恐怖,日後固定什麽風格,就看哪一款的受衆多了。
***
兩人結伴回到金嬌公寓。
唐家明提着張年年的行李箱,而張年年的手上,也沒有空着。她想,過了這麽半天,索瀾迪小姐多半餓了,便中途去了趟小菜場。回來的時候,手裏就多了兩根素雞,和一小籃子花椒、大料、草果、香葉、八角、桂皮、茴香等香料。
果然,索瀾迪已然餓暈在床上,樓都懶得下,妝都懶得化了。
“年年,是你回來了麽?我都快要餓暈了……”
聽到樓下有動靜,她立馬從床上彈了起來,“哇,你已經買菜回來啦?你可真是我貼心的小棉襖!呃,那兩條長長的、滾圓的是什麽,不會是火腿吧?天吶,我不要吃肉。嗚嗚,我已經沒有小蠻腰了……”
為避免她接下來的哭天搶地,張年年趕緊說,“不是火腿,是素雞……”
“素雞?!”
索瀾迪的眼睛锃地亮了。
就在這時,她看到了跟在張年年身後的紳士——唐家明,她立刻轉移了目标,幾乎是從樓梯上飛奔下來,“家明,你還沒有走?我懂的,那麽長時間不見,你一定想多跟我待一會兒吧?畢竟,我們曾經,是那樣地要好……”
“你也知道,那是曾經。”
唐家明的語氣,不冷不熱。
唉,成年人的愛情,不是一兩句的解釋,或者一個熱吻、一個擁抱、一場纏綿,就能化解幹戈,一勞永逸。每個人都有諸多的考量,索瀾迪在考量自己的前途,唐家明在考量索瀾迪的忠誠。
張年年覺得,她不應該在這裏,她應該在廚房。
于是,她在把老舊行李箱拎進卧室後,轉身去了廚房。看來,唐家明會留下來吃午飯,一盤子五香鹵素雞可不成。她看了看,家裏還有雞蛋、韭菜和用來做“瀾迪粥”的五谷雜糧,這心裏便有計劃了。
她洗幹淨了菜板,先是将兩根素雞剝去外衣,切成不易碎的厚片兒,再均勻地貼在鋪了一層油的熱鍋裏,煎至兩面起皺,這第一步就完成了。
第二步,準備佐料。
她另起一鍋,把事先準備好的所有香料翻炒了一下,清水燒開後,再加入生抽、老抽、蚝油、食鹽、白糖等調味。
第三步,将已煎好的素雞下鍋,焖煮十分鐘。
不一會兒,這一道簡單的鹵味,便做好了。
接下來,是兩個輔菜。
***
客廳長桌上,被唐家明收拾得幹幹淨淨,除了三副碗筷,什麽都沒留下。
他跟索瀾迪一人一頭,淡定坐着。
唐家明是個寬厚溫柔的男人,除了索瀾迪,沒人見過他發脾氣、炸毛、失态的樣子,也沒人能令他發脾氣、炸毛、失态,出現種種異況,在遇上索瀾迪之前,從沒人覺得他會跟“憂郁”兩字沾邊兒,更沒有人能想到,他會跟人打架,還嚴重到坐牢,真的是為了愛情,昏了頭了;而索瀾迪就是個嬌縱任性,儀态百變,一刻不停叽叽喳喳的小女人,她很少有老老實實坐着,說不出一句話來的時候。唯獨對唐家明,她在給不了他确切允諾的時候,也不肯施展百變演技,哄哄他、騙騙他,換得他一刻的柔情對待。
這一刻,空氣裏泛濫着詭異沉默,而又暧昧萬分的情愫。
他在欣賞索瀾迪上個周為《良友》畫報拍的幾張照片,幾個月不見,她好像豐滿了不少;索瀾迪在翻閱他前幾年在《小說》月刊上發表的舊文章,那時,她還不認識他,但他溫和、理性、淡定而又不失浪漫的行文風格,從未改變。
好長時間,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
直到一大盤五香鹵素雞,兩大盤韭菜雞蛋餡兒的水餃,和一鍋冒着熱氣的瀾迪粥,依次上了飯桌。
“好香!”索瀾迪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年年,你又害我……”
“這是素雞!以素仿葷的素雞,口感與滋味都跟雞肉差不多,當你閉上眼睛把它當真雞的時候,它就是真雞啦。”張年年開始推介她的新菜品,“但它其實是豆腐做出來的,吃得适量,不會長肉,放心吃吧!不必糾結,無需自苦。”
全程,唐家明全神貫注地聽她說話,眼角除了一貫的溫柔笑意,還有三分叫人看不懂的內涵,耐人尋味。
“看着我做什麽?”
“年年啊,我發現你好像一個哲學家。”唐家明在欣賞她,并将這一欣賞付諸語言,“到了靜姝學姐的年紀,極有可能會成為一個比靜姝學姐更加深刻、有內涵的女性。”
“有嗎?我只是說出了一個樸素的道理。”張年年撓了撓頭,“我只是,在寬索瀾迪小姐的心。”
“世間最深刻的道理,往往也是最樸素、最簡單的道理。”
“我覺的,你更像一個哲學家。”
他們在打禪機,你來我往,妙趣其中。
這一刻,索瀾迪感覺自己像一個外人,進入不了他們高深的世界。
她插不進話,于是徹底投入到人間煙火氣中,夾了一塊素雞塞進嘴裏,咬上一口,即刻爆出香濃湯汁,加之豆腐軟嫩鮮滑,一口下肚,她方才低落的心情,驟然又愉悅了起來。
而唐家明生得英俊,氣質儒雅,吃起飯來的樣子,也比江奇霖養眼得多。
餃子、鹵味都是家常菜,張年年手藝确實不錯,但他那南、北通婚,結合了兩地菜品特色的父母做飯也不錯,所以感覺還好,直到飯吃得差不多了,喝下第一口玫苓粥的時候,他才被結結實實地“驚豔”了一把。
“這粥……”
“這是‘瀾迪粥’!”索瀾迪得意說着,“年年專門為我設計的一款養顏粥,色香味品俱全,好看、好喝又有營養。”
“哦?”唐家明再次向張年年投去欣賞的眼光,“年年,你可真是個寶藏女孩!怪不得靜姝學姐從不舍得讓你出門呢。可惜了,沒有早些認識你。”
“現在認識,倒也不晚。”索瀾迪酸溜溜地說着。
唐家明聽出了其中的醋意。
雖然,他的本意只是想誇一下剛認識的聰慧小姑娘,沒別的意思,但能看到瀾瀾為他吃醋,他心中是歡喜的。
于是,他在看向索瀾迪的時候,溫柔笑意裏憑添了幾分悅然情意,“我看這‘瀾迪粥’除了好看、好喝又有營養,還有極大的推廣價值,不如……”
索瀾迪的臉上也笑意縱生,“不如,唐大才子幫忙寫幾篇推廣稿子,炒作一把這天下第一好味的瀾迪粥?”
唐家明點了點頭,又喝了一口瀾迪粥。
“當真?”
“我什麽時候騙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