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霜寒
霜寒
“九”為極數, 金丹至飛升所受劫雷皆為“九”之倍數，金丹最少，只需承受九道劫雷即可。
但金丹雷劫素有“小渡劫”之稱, 蓋因此為第一遭雷劫，修士尚無承受經驗，一旦出現偏差極易傷及心脈靈臺, 更有甚者重傷不治而亡。
玄霄宗立宗以來, 曾有一位大能金丹雷劫三次不過, 可也就是這倒黴的三次經歷讓他悟出了一道獨門法訣，此後玄霄宗弟子渡金丹雷劫便再無失敗出現。
可如今沈寄雪不知法訣、亦無法器，又是築基後即刻凝丹，怎能叫人不憂心。
從一開始柳枝般細長的劫雷, 直至最後一道手指粗細劈下, 衆人皆屏息以待。
“劫雲好像散了！”
頃刻間, 壓頂的黑沉劫雲翻滾散去，現出漫天瑰麗雲霞, 劫雷所造就的雷電領域瞬間轉化為濃郁靈氣, 鋪天蓋地湧入斂清峰的竹屋內。
成了！
一片歡呼道賀聲中，傅清風面色冷淡，好在他平日本就這副模樣, 衆人一時也未察覺。
葉玺拍了拍他, 笑道，“沈師侄金丹既成，今日天色尚早，不如此刻就帶她去沉戟閣？”
“是, ”傅清風拱手，“既如此, 我先走一步。”
他擺了擺手，“去吧去吧。”
宗門內出了個千年難得一遇的天才，葉玺此刻心情大好，哪還在意傅清風對沈寄雪如何，對他來說，好的結果才是最重要的。
築基禦術，金丹禦靈。
築基重塑凡人根骨，金丹鍛造全身經脈，修士自踏入金丹起，才算是真正有了與人一戰的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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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立玄霄宗的那名修士她曾有所耳聞，當年築基過後直接凝丹之事震驚人、仙兩界，到處傳揚人界多了名難得一見的天才。
她前幾日去藏書閣翻閱了關于那名修士的記載，此人只用了短短百年便成功飛升，如今位列仙界八位上仙之首。
這也是沈寄雪敢選擇築基後即刻凝丹的原因。
青出于藍勝于藍，誰說天才只能有t一個呢？
只不過她并不在意天才之名。
她與楚長淵之間僅憑一個賭約維系，規規矩矩修練下去既無波瀾，又無讓他們之間的關系再進一步的可能。
即便這一世的長淵似乎對她格外“照顧”，可也不能日日上演“英雄救美”的戲碼。
不如搏一把。
先得“天才”之名，再利用傅清風對她不管不問修岔了路，“易生心魔”言猶在耳，逼楚長淵擔上這層因果，親自收她為徒才好。
沈寄雪自雷擊形成的淺坑中起身，周邊草木皆成了灰燼，她俯身拍了拍身上焦黑，看了眼身後塌了一半的竹屋，正準備驅使靈劍砍些竹子來，便見傅清風禦劍而來。
他未說多餘的話，撈起沈寄雪便走，“莫動，我帶你去沉戟閣。”
沉戟閣收納諸多靈器法寶，在玄霄宗設立時便存在，執掌人獨立于三十六峰之外，由掌門親自委派。
宗門弟子凝丹之後，便可入沉戟閣尋找自己的本命靈器，這也是唯一一次進入機會。
傅清風半年沒管過她，還以為屆時需自己前往，沒想到他竟親自帶她前去。
無論他想法如何，這倒是方便了沈寄雪。
沉戟閣與三十六峰不同，地處深山腹地，于兩處山脊之間的溝壑修建玄鐵大門，每任掌門都設陣保護，經年累月下來，大約已有幾十道護閣陣法，說它是玄霄宗內最安全的地方也不為過。
玄鐵大門之上寫有“沉戟閣”三字，鐵畫銀鈎，帶着讓人無法直視的古樸劍意，與楚長淵的凜冽截然不同，其間卻更為玄妙。
待到近前，才看清門口坐着一人，身着勁衣、面容冷峻，手握一把通體銀藍的長劍，見他們二人前來，微微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賀閣主，許久不見。”傅清風拱手回禮。
沈寄雪也學着他的模樣，跟着拱手行禮。
賀千霖盯了她一眼，随即側身，“掌門已與我說了，進去吧。”
他揮手，玄鐵大門如同有生命般，發出一聲震顫嗡鳴後緩緩打開，露出僅限一人通過的間隙。
“勞煩賀閣主，”沈寄雪向傅清風拱手，“師尊，我進去了。”
傅清風依舊沒什麽表情，他點了點頭，目送沈寄雪走進沉戟閣，身影即将消失之際，他突然叮囑道，“進去之後切莫着急，選一個稱心的。”
沈寄雪尚未來得及回應，玄鐵大門便在身後緩緩合住。
沉戟閣名為“閣”，實為“谷”，門後無任何建築，放眼望去，谷中不見天日、霧氣彌漫，潮濕陰冷之感撲面而來。
各種靈器随意被扔在地上，若是人界尋常銅鐵打造的武器，恐怕早已鏽跡斑斑，不堪用了。
前幾日聽聞掠影峰的一位弟子進來，帶了一根繡花針出去，能從這視線不及三尺遠的谷中選出繡花針來，也是厲害。
沈寄雪緩步向前，掃過一路的刀槍劍戟斧钺鈎叉，都無甚興趣。
她已有敕金烏與折九霄，一弓一劍皆是師尊尋了最好的煉器師打造，自然看不上沉戟閣這些凡品。
更何況她現下附身于“沈微雪”，即便使用心頭血認主，認得也是“沈微雪”，選了也是無用。
越深入山谷，霧氣越是濃重，日光昏暗時最引人注意的便是光亮，她眯着眼仔細看了看，遠處似乎有藍色的細光，很難分辨是劍刃還是其他利器。
随着她走近，藍色光芒愈發明顯，周圍的溫度也越來越低，待走到光團前的時候，地面上竟結了一層霜。
沈寄雪眯了眯眼，這東西在吸引她？
她伸手，指尖觸到光團的霎那間，光芒瞬間斂入其中，露出了靈器的本來面目——
一把扇子。
扇骨漆黑如墨，扇面卻銀亮似雪，織有銀龍暗紋，上書“霜寒”二字，字體潇灑風流、鋒芒四溢，細細看去，竟隐隐透出殺意。
沈寄雪頓覺奇怪，放出一縷靈力探入其中，頓時被扇中滔天殺意逼退出來！
她眸色一沉，這霜寒扇竟暗合殺生之道。
真是沒想到，玄霄宗內還有這等好東西。
沈寄雪興味盎然把玩幾下，只可惜她本體不在此處，無法動用心頭血認主。
霜寒扇似乎察覺到了她的想法，突然劇烈顫動起來，沈寄雪當即松手，便見它迸發出一陣刺目光芒。
伴随一聲清越龍吟，扇面之上的銀龍倏然游出，如閃電般直奔沈寄雪眉心！
她側身躲開，擡手一把抓住銀龍，卻被它順勢纏繞，張口咬上她的手背，尖牙接觸血液的一瞬間，她眼前驟然閃過繁密符文，靈臺之中出現了一柄小小的扇子。
墨骨銀絲，正是霜寒扇。
沈寄雪怎麽也沒想到，靈器裏面還有這般流氓做派，竟不顧她的意願強行認主。
她拎起緩緩退出尖牙的銀龍甩了甩，這究竟是個什麽東西？沒聽說哪個靈器還有附加的。
“別甩啦別甩啦，頭好暈啊！”
沈寄雪一驚，捏起龍頭與兩只黑豆眼對視，她遲疑片刻問道，“是你在我腦海中說話？”
“是呀。”
與方才一樣的稚嫩音色響起。
沈寄雪皺眉盯着它，怎會······
不。
她想起來了。
師尊曾提過，靈器與神器不同，人為鍛造煉制的器物開智極難，對自身材質、煉器師水平乃至成器時辰都有極為嚴苛的要求。
開智後又需歷雷劫才能化形，便算是有了自己的修為，能與其主相輔相成，将來或可修成仙器。
不過有了自身意識的靈器收服起來風險極大，一不小心器主便會被靈器反噬，從而丢了修為乃至性命。
這也是她一開始沒想到這銀龍是霜寒扇化形的原因，畢竟沒有哪個靈器這般不要臉皮，先是發光吸引、又是強制認主。
沈寄雪頗為嫌棄地看了眼歡實擺動的龍尾巴，實在不想承認這扇子居然會超過敕金烏和折九霄，成為她數千年來見過的第一個器靈。
“你真的、是器靈？”
那銀龍察覺她語氣之中的停頓，輕哼一聲，“怎麽，吾不像嗎？憑吾的年紀都能做你爺爺的爺爺的爺爺了！”
沈寄雪沒理它，擡手握住霜寒扇向外走去。
她原本準備随便選把劍交差，陰差陽錯反倒被這扇子認了主，正好省得她再費心找。
它既能獨自化形，證明本身也不差，更何況其中暗含殺生之道，也算合她的心意。
“你在沉戟閣中多少年了？”沈寄雪想了想問道。
銀龍已經格外自覺地趴在她右肩，一副悠哉懶散模樣，“不記得了，許多許多年了吧。”
沈寄雪無奈，不過想來也是，一柄與“殺生之道”挂鈎的靈器，道修自然敬而遠之。
她摩挲手中扇骨，觸手寒涼、久捂不熱，這扇子不像是給道修用的，反而更像是為魔修打造。
半垂落的龍尾輕輕拍了拍沈寄雪，“你叫什麽名字啊？”
“沈微雪，”沈寄雪側首掃了眼它，“你叫‘霜寒’？”
“吾不叫這個，”它皺了皺鼻子，“你可以喚吾十四。”
“為什麽叫十四？”
“因為吾排行第十四，還能因為什麽，你們不都這麽取名嗎？”
“哦，我還以為會更霸氣，畢竟一個扇子取了劍名，實在少見。”
“是你孤陋寡聞。”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直到行至那扇熟悉的玄鐵大門前。
“你說話只有我能聽見，是嗎？”沈寄雪突然問道。
十四睜開半阖的雙眼，“當然，吾是你的器靈。”
“很好，”沈寄雪笑了笑，“過會兒大概會有很多人來看你，我說什麽，你便做什麽，明白嗎？”
“吾知曉了。”
它舔了舔爪子，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