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劫雲
劫雲
沈寄雪回憶起方才逾矩場景, 耳根處瞬間染上一抹嫣紅之色,她讷讷應道,“清醒了, 多謝劍尊相救。”
楚長淵見她神智恢複清明,緊緊圈着手腕的手掌力度漸松,掌中繭拂過手腕內側時, 他尚未離開的指尖察覺到指下肌膚緊繃一瞬, 忍不住頓了頓, 再度對上眼前人的雙眸。
便見沈寄雪眨了眨眼,帶着幾分試探怯怯問道,“劍尊怎會知曉······我遇到了危險?”
楚長淵擡手一勾,不遠處遺留在斷掌中的玉玦聽令而來, 浮在他掌心之上。
“會以冰化水嗎?”
冰靈根不僅能凝水成冰, 亦能使用水系術法, 這便是冰靈根優于水靈根的原因之一。
沈寄雪緩緩起身,略帶遲疑地點了點頭, “我試試。”
她調動體內靈氣, 口中念動法訣,雙指并攏指向玉玦,只見玉玦周邊寒氣凝聚, 眨眼間便成了一個冰球。
楚長淵挑眉, 看向沈寄雪,她尴尬一笑,頗為不好意思道,“師尊給的書我尚未看完······”
“無事。”
楚長淵擡手握住冰球, 将它遞還給沈寄雪,“待回去了沖洗幹淨便是。”
他頓了頓, “玉玦為我親手所制,雕刻時我将一縷神識嵌入其中,故而當它受到損傷或破壞時,我能感應一二。”
“原來如此,”沈寄雪恍然,再次向楚長淵道謝,“若非劍尊這枚玉玦,我今日恐怕難逃一死。”
“不必,你命不該絕于此等小人手中,”楚長淵神情淡漠,似乎與他毫不相關,口中卻叮囑道,“今夜之事莫要與任何人提起,一切皆由我來處理,你不必管了。”
沈寄雪一愣,瞥了眼生死不知的林墨竹,忍不住追問道,“劍尊預備怎麽處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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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做什麽?”
楚長淵自心性測試那時起,就清楚知道沈寄雪絕不是個心慈手軟之人,否則也不會出現接連刺向“仇人”的六道冰棱。
她現下追問林墨竹如何處置,絕非只是單純地想知道他的下場。
沈寄雪眼中閃過恨意,自緊咬的牙縫中吐出一句話來,“閹了他,然後逐出宗門、驅回林家。”
“好。”
楚長淵毫不反對一口應下,反倒讓沈寄雪一驚。
“劍尊不覺得、我太狠了嗎?”
“你不殺他,他便要殺你,”楚長淵深深看她一眼,“莫非我還會勸你對他手下留情?”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可劍尊曾言我殺伐之氣太重、易生心魔,”沈寄雪不解,“這般處置林墨竹當真可行嗎?”
此事楚長淵無意多言,他們二人有諾言在先,憑她僅因為不服他的決斷,便硬生生承受十誡鞭一聲未吭的倔強性子,一旦來日生出心魔,即便奔着讓他當衆向她道歉的約定,她也會拼命抵抗心魔。
區區誤會,他又何必過多解釋。
“此事你無需再管,回斂清峰去。”
語畢,他右掌一翻迅速掐訣,一個小型傳送陣法出現在沈寄雪腳下,她還沒來得及說話,眼睛一眨便回到了斂清峰自己的竹屋前。
沈寄雪眉梢微挑,唇角笑意幾乎要掩藏不住,她推開門,月色投入屋內,随着她合上門扉,屋內再度陷入黑暗。
不多時,燭火亮起。
沈寄雪握着尚未融化的冰球靠近燭光,越過冰晶反射出細碎光芒,內部染血的玉玦光影變幻,顯得格外剔透。
她指尖一點,堅冰瞬間化作流水,将玉玦沖刷幹淨。
沈寄雪捏着玉佩把玩兩下,她果然沒有猜錯,楚長淵在這玉玦上留了一抹神識。
或是出于監視,又或者真的是為了保證她的安全,無論何種原因,都成為了她今夜将計就計引來他的助力。
至于林墨竹,不t過是個犧牲品罷了。
在她動手殺林水禦之前,給他送去一個小小的禮物也不錯。
林墨竹無聲無息地消失在玄霄宗之中,無人在意一個毫不起眼的外門弟子去了哪裏,禦穹峰上少數幾個知曉實情的人更是不敢說。
林墨梅曾帶着林墨蘭堵過沈寄雪幾次,卻什麽也沒問出來,直到林夫人來信,才知道林墨竹不知惹了什麽人,不僅身受重傷,還被下了某種不知名的禁制,完全不記得自己遭遇了什麽。
林墨梅順理成章地将這一切都怪罪到沈寄雪頭上,全然不提是她告訴林墨竹、助他設下迷情陣。
在她眼中,她只是想給沈寄雪點教訓嘗嘗,又無殺她之心,可沈寄雪卻害她弟弟到如此境地,實在過分!
只是沈寄雪能做到避開宗門守衛、讓禦穹峰上下閉口不言這種地步,背後必然有個幫手。
林墨梅自然不知這其中有楚長淵參與,她思來想去愈發覺得沈寄雪不好惹,貿然動手說不定自己也要搭進去,只能暫且蟄伏下來,即使母親多次來信催她盡快查清真相、為林墨竹報仇,她也不敢再輕舉妄動。
拖來拖去,便不知不覺過去了半年。
清晨時分,斂清峰之上便異彩漫天、霞光萬頃,雖是八月,但空中卻飄飄落下寒霜冰雪,連帶着斂清峰周邊幾個峰都跟着降了溫。
綠葉被霜雪浸染,結了一層晶瑩剔透的薄薄冰殼,觀之晶瑩剔透,實乃盛夏絕景。
弟子們一早便在對面的雲影峰聚集,你一言我一語格外喧鬧。
顧淮湊在雲星華旁邊,打趣道,“沈師妹半年築基,比當年劍尊築基還快了一個月,此等天資悟性修真界都少有,你還覺得她是個小可憐?”
雲星華聞言瞪他一眼,看向天邊異象,不由嘆了口氣,“阿雪剛入宗門便被人盯上,期間遭了多少罪,傅師叔因劍尊之言只丢給她三本書,一次教導都沒有,不論她表面與我們如何說笑,心中總是不好受的。”
顧淮見她眼中憂慮,連忙安慰道,“放心,我仔細看過了,她這一生雖多坎坷,卻是不俗之相,來日必能得道飛升。”
“所言當真?”雲星華這才露出些笑意,睨他一眼,“若出了岔子,我便唯你是問。”
她心中明白顧淮意在安慰,于是并未過多追問,與他玩笑幾句便揭過了。
畢竟道途全在己身,天資決定了所能達到的高度,悟性與心性則決定了将來能走多遠,三者缺一不可。
無人能幹涉沈寄雪選擇什麽,将來如何,全在她自己。
“師尊,你快看!是不是成功了?”
白朝英拽了兩下季岚川,驚喜喊道。
他這半年多沒少被季岚川訓斥,說他見天兒往斂清峰跑,上趕着要去做上門女婿,實在不行他這個做師尊的出面與傅清風商量商量,待白朝英的修為何時能趕上沈寄雪,便将他入贅給斂清峰算了。
白朝英被季岚川一番話臊得小半年沒敢去找沈寄雪,一些小東西倒托着雲星華送個不停,只可惜沈寄雪無意,除了偶爾用傳音符道謝之外,再無其他。
季岚川此刻被他激動地拽着袖子,無奈地翻了白眼,拎起他的耳朵恨鐵不成鋼道,“什麽時候你凝金丹,師尊我一定給祖師爺燒三柱高香,但凡你這點心思用在修練上,哪至于現下還卡在築基期,連點凝金丹的征兆都沒有。”
“師尊,我的好師尊!”
白朝英順着他的手踮起腳,想要緩解被扯痛的耳朵,“就算是劍尊,從築基到金丹也用了五年之久啊!”
季岚川哪裏管這個,又耳提面命地絮叨一番,直到發洩完對“別人家徒弟”的羨慕嫉妒,才放了白朝英一馬。
“不對啊,這祥雲怎散了又聚?”
“這重新聚起來的哪裏是祥雲,分明是含着劫雷的劫雲啊!”
衆人瞬間嘩然,季岚川拉過顧淮,神情格外嚴肅,“快通知掌門。”
随後他擡手張開護峰結界,側首大喊,“所有人,迅速離開此地!”
劫雲越來越厚,雲層之中偶有電光一閃而過,此時已沉沉地壓了下來,方圓百裏之內都會受到波及,首當其沖的便是雲影峰。
劫雲當頭,傅清風帶着三名徒弟自斂清峰禦劍直奔雲影峰,季岚川當即打開結界将他們放了進來。
傅清風示意三名徒弟去後面待着,與季岚川并肩立于一處,他面色黑沉,直直盯着那烏壓壓的劫雲。
“早不關心人家,這會兒人家築基一過直接凝了金丹,這種情形只在祖師爺身上出現過。這會兒知道後悔了?”
季岚川瞥他一眼,他素來心直口快有話便說,見傅清風這幅自作自受的模樣就忍不住念叨兩句。
白朝英天天挂念着沈寄雪,他自然也了解一些,這人将人家小姑娘收做徒弟,結果教也不教,扔了三本書過去便讓人家自生自滅。
哪知真撿了個寶貝回去,卻不知珍惜,今日沈寄雪一旦凝成金丹,傅清風要再想籠絡這位徒弟的心,将無異于登天。
“二位師弟,怎麽樣了?”
葉玺禦劍而來,尚未落地便急急開口問道。
傅清風不答,季岚川眯眼看了眼劫雲,“比方才更黑了,瞧着不太好。”
“不過是凝個金丹,怎會有這種程度的劫雲,”葉玺有些着急,抓住旁邊的傅清風問道,“可有給你這小徒弟準備渡劫的東西?”
這一問真是把傅清風問住了,自沈寄雪到斂清峰第一日起,除了給她安排了一偏遠住處、扔下三本書之外,他便再未管過沈寄雪,莫說渡劫的防護法器,便連那護住心脈靈臺的法訣他都未曾教授。
可他哪裏敢與葉玺說。
葉玺見他面色蒼白,瞬間明白過來,咬牙質問道,“你竟一樣也沒準備嗎!這樣的天才,難道要她初嘗劫雷便被劈成重傷嗎!”
季岚川心中嘆了口氣,忍不住開口為傅清風解釋一二。
“掌門師兄,清風應是想着沈師侄先築基,不會這麽快就用到抗雷劫的東西,便有所疏忽,畢竟築基之後立即凝成金丹的,古往今來也就咱們祖師爺一位啊。您說是吧?”
葉玺瞪他一眼,心中清楚季岚所言有理,也就不再訓斥傅清風,只滿含憂慮地看向蓄勢待發的黑沉劫雲。
九霄劫雷,終于攜萬鈞之力落了下來。
霎那間,天地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