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良人
良人
華燈高挂,流光溢彩。滿街的魚龍飛舞,夜風吹動了徐清淮的發絲,身後跟着幾人一同邁進了豔春閣雕花大門裏,一經入門便有着無數等候的姑娘迎上來。
徐清淮來之前脫了甲,專程換了衣裳,栗色深衣不羁地翻着一邊領,上紋金絲線,俨然一副貴公子的模樣。王卓殊在一側,一見到豔春閣裏的景色,立馬喜笑顏開地攬上徐清淮的肩,道:“不去玉櫻樓,這豔春閣也是上元節一絕佳之處呀!”
以徐清淮的名望,多少懷春好女巴望着,但有資格跟他說話的卻只能是這裏的老鸨。老鸨見他來了,急忙迎過來,揮着帕子喜道:“小侯爺今兒個看上了咱們這裏哪個姑娘啊!”
王卓殊急忙道:“你們這不是有個活招牌?流芳姑娘!”
這左流芳是豔春閣裏出了名的花魁姑娘,大概三四年前來的鎬京,牌子一挂便是京城公子的春閨夢裏人,只可惜想見上一面卻也不容易,要麽家財萬貫,要麽權勢滔天。千金買一笑,萬金買一宿,即便是買了也得看她的臉色,心情好便鬥個趣兒,心情不好便無論如何也見不着面。
老鸨道:“小侯爺來得不巧了!流芳姑娘今兒個撤了牌子,不見人吶!小侯爺不妨瞧瞧其他姑娘,也是個個出挑呢!”
徐清淮竟是連看也沒看一眼,便道:“俗氣。”
這話一出,周圍姑娘原本滿心期許的神色忽然變了,即便這行當是下九流也都是長相貌美的,個個姿色不同,竟也有一天被人說“俗氣”?
徐清淮淡淡一笑,對老鸨說:“姑娘們都不錯,我自己挑也挑不出好來,我眼光差,自然是要您來替我想想。”
“既然小侯爺挑不出,那奴家替小侯爺擇個好的,保準小侯爺喜歡。”
徐清淮招手叫了身後跟着的溫南,道:“今兒個上元,給姑娘們賞些買糖錢。”
溫南本以為他要安排自己做些什麽,就沒打算掏過錢,身上的錢也揣得緊,不露分毫,聞言只一怔,随後只能掏了錢,給面前這些姑娘都分了,到最後錢袋癟得一分不剩了,又縮回了徐清淮身後。
幾個人被老鸨引着去了閣樓上的一間雅間,一路上介紹了豔春閣裏各色姑娘,幾個人坐下之後,屋裏上了酒水。
徐清淮道:“本侯從陳州歸來,一路上見過不少長相好看的美人,特別是陳州那一片的更是每走幾步就能遇見一個讓人心中蕩漾的,不似鎬京裏的姑娘,美則美矣,見多了也覺得沒趣,不知你這裏有沒有從陳州來的姑娘?”
“陳州……”老鸨有些啞了言,“要說陳州來的,那便只有流芳姑娘了。小侯爺見多識廣,若是見過流芳,自然能一眼瞧出來她是陳州那邊來的,但旁人沒去過陳州,便只覺她長得漂亮。”
Advertisement
“哦。”徐清淮淡然道。
當年鎬京內彙集了許多異域的人,有些別處來的商人與本地人結親,漸漸地将長相也混合了,因此在鎬京裏不論見到什麽長相的都不足為奇,但時間長了,便極少見純正的異域長相了。
這左流芳既是在西南邊陲來的,又這樣受京城人的喜愛,那定然是因為長相了。
徐清淮道:“左行首今兒是累着了,還是心情不佳?如此良辰美景,別的姑娘都在外面玩,就她憋在屋裏不出來?”
老鸨解釋道:“流芳姑娘本就性情孤傲,沉默寡言的,今兒個又是上元節,就是念家也是有的。”
性情孤傲的人當什麽妓女?這世上的人也是奇怪,做生意的人不在意客人,彈琴的彈什麽看心情,心情好了賞你一曲,心情不好千金不賣,這賣風雅的也是這般。
徐清淮淡笑一聲,道:“那便改日再請左行首露面吧。本侯今日來此,是想跟老鸨打聽個東西。”
老鸨從來是個熱心腸的人,特別是日日面對這些來送銀子的貴客們,于是她立刻躬身問:“小侯爺想問什麽?”
徐清淮手指輕輕點桌,“陽春白雪。”
這陽春白雪是什麽東西,王卓殊也知道,也知曉這東西是豔春閣裏常用的,不過也都是避着人的,像徐清淮這般直言直語毫不避諱的還真是沒見過。
老鸨也有些愣神,笑道:“小侯爺這是要問什麽呀?那東西是什麽,小侯爺又不是不知道。”
徐清淮随口胡說,“聽聞那陽春白雪如其名一樣,既能壯陽,又能回春,是個不可多得的好東西,你也不必藏着掖着,這東西別的地方買不來,本侯只能來你這裏瞧瞧了。”
“小侯爺說笑呢!咱們這裏既不是醫館也不是藥房,東西都是自個兒用的,哪能往外賣呀?朝廷也是不許的呀。”
王卓殊雖不知道徐清淮為什麽要買這東西,瞧着年輕力壯的大概也用不上,但是既然跟着來了,就得幫着。“朝廷是怎麽管着豔春閣呀?”
老鸨笑道:“那自然是金吾衛來查了,總不能是聖上自個下來查封呀。”
王卓殊指了指徐清淮,“這可是金吾衛大将軍,查不查還不是在他一句話?老鸨你是不能沒弄明白?”
老鸨啞了言,“這……”
說的在理。
雖然在理,卻也不能給。
老鸨急忙賠罪,“這東西是萬萬不能給的呀……畢竟這是聖上的逆鱗,豔春閣也是小心經營,藏着掖着才敢用那麽一丁點,誰也說不準什麽時候朝廷便收回豔春閣裏這唯一的引子了。”
“五十兩。”
“……”王卓殊捏着杯子的手心一緊,忙看了一眼這出手闊綽之人。
五十兩……平頭百姓一輩子也賺不了五十兩。
這可是豔春閣七八日的收入。
老鸨輕輕坐下,笑着,“小侯爺可真是……”
徐清淮:“五百兩?”
王卓殊險些一口酒水噴出來。
老鸨變了臉色,忽然谄媚起來,俯在徐清淮耳邊低聲道:“小侯爺要多少?”
“自然是要發揮到最好的效果。”
“那小侯爺且等着吧。只是今日還沒有,要等人送來才行。”
徐清淮客氣地一笑,“無妨。”
他雖說無妨,可這老鸨是明白的,來這裏的男人說要什麽,那必然是即刻就要的,特別是這種事情,面子上說着不急,實際上不知有多急。因此她又問上了一句,“只怕要等上幾天,小侯爺是急着用嗎?若是急用,姑娘們手頭還有一些呢,您不妨留下來試試?這男人嘛,急也是平常事,沒有什麽說不出口的,咱們豔春樓可不就是為您這般貴人分憂的?”
徐清淮剛斂着性子客氣了那麽一會兒,眼下瞬時沒憋住,微不可察地錯愕了一下,然後淡然地躲開了老鸨的視線。
“不急。本侯——”
……
剩下的還沒說出口,只聞門口響起清脆的幾聲敲門聲,老鸨即刻站起身,外頭人道:“媽媽,來了一個公子,說要見您。”
老鸨開門道:“你沒讓他先等片刻?”
誰知見到的不是自家的小厮,是一個看起來溫文爾雅的公子哥站在門前,她便斂了氣焰,笑着望了片刻,心中暗暗道,長得這般模樣,若是她這裏的姑娘,定然是個做行首的料子。
只可惜是個男子,還是個瞎子。
這瞎子柔聲道:“失禮了,我是來尋徐小侯爺的。”
周遭的人見了他都是主動讓開路,然後悄無聲息地偷看幾眼,他這般清冷,與這裏的靡靡風月格格不入。
徐清淮早已聞聲站在了他的面前,于是老鸨便識趣的讓開了,道:“小侯爺,你們先聊,奴家到時自會遣下人告知小侯爺。”
阖上門,蕭雲山坐下之後微微颔首,道:“小侯爺今日只是幹喝酒嗎?”
這是什麽話?來此的目的自然不是喝酒。徐清淮從他那裏出來沒多久便急匆匆換了衣裳來這裏,是什麽目的他能不清楚?
徐清淮挑着眉梢淡淡道:“美女如雲的地方,你能忍住只喝酒?”
王卓殊自始至終見證一切,他是跟着徐清淮來這裏是實實在在的本着實際來的,萬萬沒想到的是徐清淮竟只是為了談生意,愣是一個伺候的都沒有。難免抱怨,“我是忍不了!但是清淮你啊确實能忍!”
徐清淮:“……”
蕭雲山柔和一笑,“我一個瞎子,自然是只能喝酒。”
徐清淮涼涼道:“不能看還不能做別的?”
“我是不如小侯爺的。”
徐清淮笑了,“在你眼裏我是個驕奢淫逸不學無術的?”
蕭雲山:“那小侯爺買這陽春白雪是為了什麽呢?”
為了什麽?徐清淮側着頭審視一般瞧着蕭雲山。這是蕭雲山告知他陽春白雪是這裏的東西,如今他又問為什麽?
王卓殊喝了口酒,道:“這能是為了什麽?徐清淮這種纨绔浪蕩子,京城裏出了名的,是想找些新鮮趣兒吧?”
這話像一陣風一樣竄進徐清淮的耳朵裏,讓他瞬時打了個寒顫,急忙擡眼瞪了一眼王卓殊。“我說我要自己用了?”
蕭雲山略帶笑意,“那小侯爺是想做什麽?”
徐清淮還沒說,王卓殊便急着開口,“裝什麽啊——”
誰知被徐清淮一腳踹倒了,連帶着凳子一起摔了個四腳朝天,王卓殊捂着屁股爬起來,“徐清淮!你自己拉上我來的豔春閣,怎麽在雲山公子面前就裝起來了?”
他忽然回想起那日在謝家宴席上,他喝得醉醺醺聽人說了一嘴慕山正和蕭雲山在一處,但那時醉了,沒聽得真切。如今倒想問一句了,他何時跟蕭雲山關系這樣好了?
剛要開口,只見徐清淮滿是不耐煩地從懷裏掏出錢袋子丢給他,“你先出去。”
王卓殊一把接住,雖舍不得屋裏這玉一樣的人,但還是銀子實在,想來既然人家關系好,那自然是有話說,他待在這裏也不成樣子。于是笑意湧上,滿心歡喜地提着錢袋出去,“我在外面等你們!”
旁人剛走,徐清淮便往前俯身湊在蕭雲山面前,“前腳剛從你那裏出來,這麽快就不記得了?還是說,你離了本侯片刻也受不住?”
蕭雲山微微擡頭,眸子隔着一條遮目的白绫悄無聲息地觸及到了那人的目光。“小侯爺,這裏是妓院,我怎麽放心你來這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