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陷害
陷害
這地方人多,徐清淮的視線不一會兒便被遮擋了,值得悻悻地移開了視線。卻聽王卓殊忽然道:“聽聞今天雲山公子也來了,我怎麽還沒瞧見?”
“你聽誰說的?”徐清淮道。
“這還用聽誰說?滿大街誰不知道。”王卓殊不以為意。
滿大街都知道,就他徐清淮是在溫南嘴裏知道的,還是今早剛剛知道。他沉了口氣,不自覺地捏着杯子,望着門外那身影,問道:“蕭雲山身邊那人是誰?”
王卓殊忽然就精神了,循着方向看過去,果然看到了蕭雲山。“禦林軍忠武将軍,于桓啊。”
蕭雲山跟禦林軍的人在一處,徐清淮蹙眉,心道,禦林軍那群心高氣傲的人竟然能入得了他的眼睛,看來這人還真是不一般。
徐清淮淡淡道:“你們都喚他為雲山公子,他是有什麽來歷嗎?”
王卓殊看徐清淮的眼睛就像是在看一個啥也不懂的傻子,不論說什麽都得耐着性子好好講。可一說到蕭雲山,他倒是也不會覺得煩。
“雲山公子沒有任何背景,甚至說沒人知道他的來歷。他曾經也不過是個樂妓,除了長得好看,技藝高超,倒是也沒有什麽特殊的地方。再說了,誰會在意一個樂妓的身世背景?待他成了大樂妓,被人尊為樂師,在人們心裏的地位不亞于太樂署和教坊的樂師們,但其實,在別人眼裏,他歸根結底還是樂妓,一輩子都是低賤的。”王卓殊說着,帶上了惆悵的表情。
徐清淮輕笑一聲,“面上被人尊着,實際上是被人輕視的。這‘公子’的名號,聽着倒像是個笑話了。”
“沒辦法,世家永遠是世家,高門永遠是高門。樂妓這種身份,即便是潔身自好也得不到半分尊敬,多少人在他們面前笑臉相迎,其實只是把他們當成了玩意兒。終其原因就是投錯了胎。”
徐清淮見那兩人相談甚歡,不由得諷笑。“這世上出身名門貴族的有幾人?大概都在這院子裏了,看來也不多。若因自己地位低賤便嫌棄自己的出身,抑或是對旁人曲意逢迎,那是他自己輕賤了自己,也怪不得旁人瞧不起他。”
王卓殊不瞧他,只是看着蕭雲山那般神仙一樣的身姿,道:“你那是看他跟別人說話,酸了?”
徐清淮瞪了他一眼,“再說撕了你的嘴。”
“……”王卓殊急忙捂嘴噤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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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桓既是禦林軍的人,那蕭雲山跟他在一處,必然是有什麽目的。他那樣自诩清高的人是斷然不會攀高附貴的。
待人都入了席,才見蕭雲山面前擺着一面琴,周圍皆是靜候佳音的神情。徐清淮悠然地看着他,像是在欣賞一株名貴的珊瑚,既期待着他能演奏出絕妙的曲子令在座的人瞠目結舌大贊一番,又覺得自己此前在他身上花的銀兩在這時候竟顯得不值錢了,原來是個人都能聽到他的曲子。
此曲起勢悠揚,飄然若浮于虛空,席上之人皆面露笑意,讓這樂音洗滌着自己的耳朵。多少人瞧着那雙手的動作,不似想要窺探其中秘境,倒像是望着一株白玉,滿門心思都放在了那外表的迷幻上。唯有徐清淮不去看,即便是身處席上,竟忽然有了一種身側無人的感覺。
那飄渺虛幻的音在蕭雲山擡指間悄悄消散,像是忽然将人從幻境中拉了出來,面對的是令人屏息的未知。蕭雲山抿着唇,手指撥動琴弦,一音動,剎時變作了森然殺氣。
徐清淮這時才擡眸看他,只見那手指撥得毫無章法,像是胡亂起舞,卻又铮然有序。像是狂風大起,又像是旌旗飄揚,還像萬馬奔騰,烈鷹展翅。将人高高吊起在驚慌失措中,而後一瞬間怔住,如狠狠刺了一劍,兩人心亂不止之餘倏然被掐着喉嚨冷靜下來,而後氣絕得猶如升入死境,抑或是虛空。
又響起了最開始的樂音,這時,卻沒人再笑得出來,皆猶如一具挺屍一樣僵硬,心髒狂跳不止,忽覺自己還活着,卻像是去閻王殿走了一遭。
心如野獸般狂躁,又猶如被獵殺的野牲般畏首畏尾。徐清淮捂着心髒,怔然地盯着那不急不徐的盲樂師。這一瞬間,竟覺得他看得見萬物,甚至看得見凡人此生都難以見到的東西。
直至他起身颔首行禮的時候,徐清淮依舊盯着那琴,似乎人還坐在那裏,等着要他一命。待席上的人說了話,徐清淮才忽然從那虛浮的境地出來,才意識到,這只是個瞎子,是個天生殘廢、天生下賤的樂妓。
明明平日裏彈的不是這樣的,徐清淮花錢聽得無非就是比其他樂師彈得更好聽些,他也确實樂在其中,可此時這些沒花錢倒是聽了一曲天籁之音。多少人開始誇贊蕭雲山的曲子絕妙,問他何時所作。
蕭雲山道:“即興一曲,諸位擡愛了。”
竟還是即興的,他是有多喜歡這被人簇擁的感覺,此時定然得意極了。若他不是個瞎子,大概已經笑出淚花了。
徐清淮不語,此刻心髒還是亂動的,不是心煩意亂,絕對是因為那曲子太過妖邪。
他拿起桌上的酒杯,胡亂地一通飲下,然後起身離席。
溫南守在外面,見徐清淮出來,問道:“主子怎麽出來了?”
“憋得慌。”徐清淮斂了不自然的神色,道:“秦通既是謝太傅的學生,又是謝裕的好友,背後給他支撐的一定是謝家。謝太傅的為人不會做出那種事,倒是這個謝裕看着不像是個安生的主,他兄長和父親都被貶谪下放,他又不是個能靠自己的學識入仕的,整個謝家看着高不可攀,實際上就只有一個年過古稀的謝太傅一力撐着,還有他那寶貝學生秦通。”
“主子是說,是謝裕授意秦通針對您?”
“不是他,還能是誰。謝如燼眼下還在隸州,怎麽指使得了鎬京裏的人。況且,他的為人和謝太傅一樣,是個純臣。”
徐清淮一邊說着,繞過了府院裏的池子,上面結了冰,還能瞧見冰下水裏游着的紅尾魚。穿過曲折的小道,盡出有一處亭子,周圍原本的灌木成了一堆枯枝。
徐清淮心下還是覺得心慌,溫南看出來了他的神色奇怪,問:“主子這是怎麽了?”
徐清淮沉吟了一句,“那琴音……還真是妖孽,人也妖孽。”
溫南:“妖孽?”
徐清淮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不必跟着了,你去宴席外守着。”
溫南有些不明所以,既然公子已經下了宴,何必再守着那裏?但既然主子發了話,他也不能忤逆,只得回去了。
徐清淮在亭子裏坐下,竟還是覺得心慌,連帶着身上也不舒坦,像是被螞蟻啃食,外皮因寒風吹着而冷的厲害,內裏卻是又熱又燥。
他起了身,瞧見一個侍女朝這裏過來,那侍女見徐清淮手指凍得僵直,說:“公子,那裏有處廂房,裏面燒着炭火,公子可去那裏歇息,不必在這裏吹冷風的。”
徐清淮神色微頓,随後道:“多謝。”
“奴婢帶公子去。”
這處的廂房确實暖和,是專門備給來參加宴席的人用的,徐清淮被領着進去歇息,下人給他奉了茶,招待得還算周到。這謝家是書香門第,世代簪纓,該有的禮數一點也不會少。
徐清淮的腦子昏昏沉沉,在暖廂裏沉沉閉眼歇了下,睜開眼時才覺得自己已經熱得發燙,連身子也不受控制得有些疼,硬生生将自己弄醒了。
只見房中除了他之外,還有一個小侍女也在此處,只是縮在角落,衣着淩亂,見徐清淮醒了便急忙大叫着要奔出去。
徐清淮一怔,急忙看了一眼自己身上,也被扒得淩亂。
被人算計了。
若不是那琴音惹的禍,便是因為別的,或許是酒水。他來到此處便睡下了,怎會對一個小侍女做什麽?!這女子要跑出去,他便急忙拉住人。若真出去了,将這裏的情況胡扯一通,他就是有一萬張嘴也說不清楚,更何況今日人那麽多。
這一拉,那女子便吆喝着想要掙脫,誰知被徐清淮緊緊捂着嘴,喊不出聲,衣裳也被扯得更亂了。這下徐清淮也亂了心神,腦子一片漿糊一樣想不出法子,唯一的念頭就是幹脆打暈她。
誰知剛要下手,房門忽然開了,那女子被箍在徐清淮身前流着淚盯着進門那人,像是在乞求。可那人邁進來之後,只道:“這是什麽熱鬧事?”
徐清淮舒出一口氣,凝視着進門來的蕭雲山,心道,幸好是個瞎子。
而後,蕭雲山将腰上挂着的玉佩解下來,循着聲音遞到了那女子的眼前,道:“這東西價值連城,是聖上賞我,我既給你,你就要捂好自己的嘴,明白嗎?”
對方愣了一會兒,随後“嗚嗚”着點頭,徐清淮才盯着蕭雲山,手上緩緩松開了。她拿了玉佩,便立刻随手拉上了衣衫,奪門而出。
徐清淮驚魂未定,帶着幾分猶疑地看着面前之人。
蕭雲山關緊了門,道:“你若是要打暈她,她醒來還是會亂說。”
徐清淮理着自己的衣服,“我若是殺了她呢。”